“你也配說先帝遺愿!”
于謙喝道:“太宗和仁宗、宣宗皇帝的陵墓,都在京城天壽山上!此時朝廷若是南遷,豈不是把三位先皇的陵墓獻(xiàn)與敵手,任憑瓦剌兵馬踐踏侮辱!”
“到時候幾位先帝的陵墓被外族破壞,金銀陪葬之物洗劫一空,甚至連棺槨尸身都……”
于謙厲聲喝道:“徐珵,這就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嗎!”
“諸位同僚,若是先帝陵墓遭到破壞,我等身為臣子,罪大莫焉!”
“我等還有什么臉面茍活于世!還有什么臉面面對世人!即便是死,也會遺臭萬年啊!”
群臣聽見這話,頓時不敢再說。
南遷,難道還能把幾位皇帝的陵墓遷走嗎?
要知道朱元璋的陵墓在南京,若是能遷,朱棣為了維持自己的正統(tǒng),怎么可能不把他遷過來!
陵墓,動不得!
于謙明白,自己只是暫時用大義名分喝斥住了他們,等他們緩過勁兒來,就會展開狂風(fēng)暴雨般的南遷之議論!
在生死面前,官員的尊嚴(yán)算什么!先皇的陵墓算什么!
他們會棄之如蔽履!
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guān)口,于謙不敢高估人性……
所以必須抓住時機,定下死守京城的國策!
于是便又說道,“順天府作為京城以歷經(jīng)四世,從太宗皇帝開始,歷經(jīng)仁宗、宣宗二帝,到如今的正統(tǒng)朝,四十余年的京城,豈能拱手讓人!”
于謙沉聲說道:“若是朝廷南遷,回到南京,我們不但會丟掉京城,還有會丟掉北方的大片國土!
黃河以北,甚至淮河、長江以北的大明國土都要淪喪!”
“這些土地上有多少戶人家,有多少百姓你們算過沒有?若是南逃,我們不但會丟掉燕云十六州,還會丟掉整個北方!”
“這是會重復(fù)靖康之恥的!”
北宋靖康元年,金朝對北宋發(fā)動進(jìn)攻,十月金軍渡過黃河,宋欽宗當(dāng)時驚慌失措,為太平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危機,
文武百官也是毫無戰(zhàn)意,紛紛主張求和,甚至投降……
靖康二年,金軍押解著宋欽宗宋徽宗,以及趙氏的皇子皇孫,后宮嬪妃四百余人,攜帶著大量努力而來的金銀珠寶回朝,
北宋就此滅亡!
今日的光景與當(dāng)時何其相似!
都是大敗不久之后,都是人心惶惶,都是主張?zhí)颖芮蠛汀?
而此時比北宋更加難堪,因為皇帝已經(jīng)被擄了!
于謙想到北宋滅亡之時那種凄慘屈辱的場景,就不由得痛心疾首,
雙拳緊握,兩眼通紅,向著朝臣們憤聲疾呼道:“我等多年飽讀圣賢之書,懂得什么叫做禮儀廉恥!懂得叫做什么主辱臣死!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大明朝,重蹈北宋覆轍?難道我等要做亡國之臣嗎?!”
于謙向朱祁鈺行禮道:“郕王殿下,提議南遷之人,當(dāng)斬!為今之計是快速召集勤王之兵,以死守北京城。”
有了于謙帶頭,其他主戰(zhàn)的朝臣也立即跟上,
吏部尚書王直緊接著道:“殿下,臣附議!太宗文皇帝把陵墓安排在這里,就是向子孫表示不再遷都之志。”
翰林院學(xué)士,戶部侍郎陳循也道:“臣附議!堅守京城,絕不后退,等待援軍!此為上策!”
“臣附議!”
禮部尚書胡濙,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朱祁鈺見這幾位朝廷重臣紛紛表示主戰(zhàn),徹底把南遷的聲音壓了下去,知道現(xiàn)在到了一錘定音的時候,于是緩緩站起身來,
“殿下,太后請殿下華蓋殿敘話,不可耽擱!”
正當(dāng)朱祁鈺要說話的時候,內(nèi)侍曹吉祥急匆匆的來到他身旁,神色顯然有些焦急。
顯然是要打斷他下達(dá)主戰(zhàn)的命令!
朱祁鈺朝一側(cè)的珠簾望去,只見那里空空如也,孫太后不知何時,已然離去了。
從郕王朱祁鈺之前的表現(xiàn)來看,于謙知道他肯定是主戰(zhàn)的,要不然也不會站起身來!
現(xiàn)在到了關(guān)鍵時候,卻變生肘腋!
所以當(dāng)即厲聲呵斥道:“閹豎!奉天殿里豈容你放肆!”
一聲大喝把曹吉祥震在原地,滿臉錯愕,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咱……是太后有請……”
“住口!”
于謙哪里容他再說,趕緊將他喝住,
伸手指著曹吉祥道:“太祖高皇帝定下鐵律,內(nèi)侍不得干政!如今面對國家生死存亡,豈容閹豎放肆!”
“速速退下!不要自尋死路!”
不管曹吉祥奉了誰的命令,哪怕是太后的命令也不行!
郕王負(fù)責(zé)主持朝局,現(xiàn)在到了下決斷的時候,他絕對不能離開!
只要郕王下達(dá)主戰(zhàn)的命令!
哪怕是得罪太后,也在所不惜!
現(xiàn)在好不容易壓下南遷之議,于謙怎么可能容許再出變故!
要知道,那可是要亡國滅種的!
曹吉祥被罵的滿臉通紅,退了兩步有躊躇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祁鈺也怕出現(xiàn)變故,所以只當(dāng)沒有聽見太后的“邀請”,
站在丹璧之上,向著朝臣們高聲道:“土木堡一戰(zhàn),皇兄北狩,我大明精銳盡喪,五十二將皆戰(zhàn)死!雖然是慘敗,卻也是壯烈殉國!”
“京城,乃天下臣民聚集之地,是天下百姓仰望之所,大明國運均系于此!”
“我等雖面對強敵,卻不能退縮逃跑!一代南遷,黃河淮河以北的大片國土,都將喪于我手!被俘虜所據(jù)有!”
“那么多良田村落,那么多城池要塞,那么多黎明百姓,老幼婦孺,皆會被敵人的鐵蹄所踐踏!本王身為大明皇家子孫,絕不答應(yīng)!”
“萬壽山上,還有三代先皇陵墓,有大明的列祖列宗看著,有他們的庇佑,本王相信一定能打敗賊寇!”
頓了頓,吸了口氣,朱祁鈺奮聲說道:“請諸君于本王,協(xié)力御敵!死守京城!”
“誰敢再言南遷,皆斬!”
朱祁鈺話音剛落,于謙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咚咚咚”頭磕得極重,
“微臣于謙,愿與殿下誓死守衛(wèi)京城!”
“微臣陳循,愿與殿下,誓死守衛(wèi)京城!”
“微臣王直,愿與殿下,誓死守衛(wèi)京城!”
“微臣……”
“臣等愿誓死守衛(wèi)京城……”
在朱祁鈺的命令,和幾位重臣的擁護之下,朝堂上頓時想起了一片守衛(wèi)京城之聲。
看著底下跪倒的一大片朝臣,朱祁鈺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
大丈夫,當(dāng)如是!
雖然有點狐假虎威,可金口玉言,莫敢不從的感覺,卻是真的。
難怪那個外國友人說,權(quán)力是男人的……藥,果真讓人渾身舒坦!
“皇太后有諭……”
此時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金英,手持皇太后敕命而來,
朱祁鈺便和朝臣行禮,
金英展開宣讀道:“邇者虜寇犯邊,皇帝率六軍親征,已嘗敕爾朝百官。今尚未班師,國家庶務(wù)不可久曠。
特命郕王暫總百官,理其事,爾尚夙夜祗勤,以率中外,毋怠其政,毋忽其眾。欽哉。”
朱祁鈺就著太后讓自己監(jiān)國,謙虛的了幾句,說自己德才淺薄,不能擔(dān)此大任之類的話,
群臣那里肯放他過去,連忙勸進(jìn)。
朱祁鈺只得勉為其難的道:“既然如此,臣遵命……”
朱祁鈺故作躊躇了一下,只好無奈的搖搖頭,伸手去接監(jiān)國詔書。
有了這個,自己下令就名正言順了!
“殿下……”
金英把監(jiān)國詔書放在他手中,示好的點頭致意。
“有勞公公了……”
“奴婢不敢……”
金英從身后小太監(jiān)舉著的托盤上,又拿出一份諭旨,
對朝臣宣讀道:“文武百官接旨,凡合行大小事務(wù),悉啟郕王,聽令而行,毋致違怠。”
“臣等遵命!”
這份諭旨是皇太后讓群臣要聽從朱祁鈺的命令,不可懈怠。
這是對監(jiān)國該有的操作,既要給監(jiān)國者諭旨,又要給群臣,
做到咸使聞知。
尤其是在王朝遭遇危機之時,更要如此,否則下面的人不知道該聽誰的命令,會貽誤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