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今年才18歲，不管將來他會有怎樣的際遇，03年11月30日的晚上肯定是一個難以磨滅的記憶。

他是魯人，少有的小個子，精瘦精瘦的，跟個猴兒似得。在30個小隊長里他都算是最冒尖的那幾個之一，他一個，于良一個，還有一個叫胡文的孩子，這三個是歐陽楓最喜歡的。

有活力，有腦子，有膽識，說起來簡單，但是能從人堆里冒出來的也就這么幾個而已。

有一句話歐陽楓沒有說錯，他是真的把何琴當成姐姐的，兩人的關系也是這幫孩子里看起來最鐵磁的。何琴天生就有一種籠絡人的本領，可以說她道行高，也可以說是待人真誠。

這幫技校生大專生說白了就是吃不了打工的苦，爹媽扔學校里再養幾年，最后還能混個用來遮羞的文憑罷了。一年的學費大概在一萬左右，這些錢對很多家庭來說是很重的負擔，這些他們是清楚的。

所有人最初都是被可以免費玩電腦吸引過來的，最終被選上的孩子可以說是很幸運的小部分，能堅持到簽正式合同的孩子當然都是喜歡玩這款游戲的。

公司的氛圍非常輕松隨和，于良那邊的事情當晚就在圈子里傳開了，這一下子就給他們打開了一面新世界的大門。原來還可以這樣賺錢，原來賺錢這樣簡單啊。

他分管的是吉祥谷服務器，算上他在內一共15個小伙伴，除去倉庫號不算真正在刷的就有五十多個號。

前一個星期都是在忙著養號養幫，從第八天開始這一天他清晰的記得，當天他是在上晚班，上報數據的時候除去放在倉庫里沒有來得及處理的物品，上交給小美姐的游戲幣就達到了400萬。

400塊錢，15個人，12個小時，這些數據是自動出現在他腦子里的，他清楚的知道這個數字每一天都在增加，他們現在的號都是在50級階段，隨著等級的提升，每天的產出隨之增長是必然的。

他們這些小隊長都是經過歐陽楓單獨開小灶做過培訓班的，之后的靈寶，插旗，他們在內測的時候也都知道怎么玩，他們也都在為這些做著準備，更不要說他們只聽過還沒有接觸到的打造。

這錢來的太簡單了，這樣想的當然不止陳輝一個人，最后幾天給客服組統計產出的時候很多孩子眼睛都紅了。

有不少孩子都動了不該有的念頭，雖然真正有膽子玩花招的還沒有出現，但是私底下聊得話題已經從之前的游戲理解轉變成了怎樣能更多的產出，如果他們沒有私心的話何琴會被他們的行為感到到流淚。

真正的轉折點是在發工資的前三天，下班之后逍遙城的楊明和城隍廟的張亮找上了陳輝。都是一幫沒什么錢的孩子，吃燒烤也只能點上一些韭菜年糕之類的，3個人加上啤酒也只花了15塊錢，賬還是陳輝結的。

兩人找他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商量過幾天拿完工資就自己單干。他們跟下面的兄弟都商量好了，眾人拾柴火焰高，大伙把領到的工資湊一起自己給自己干多來勁呢？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算的清這筆賬，這里面絕對有搞頭。

陳輝發誓他絕對沒有背叛何琴的想法，說背叛有些過了，正常離職而已，但是他連離職單干的想法都沒有想過。

就算排除掉何琴的因素，就是歐陽楓這塊，他一個魯城“大漢”就過不了自己這關。他們這批人全部都是歐陽楓培訓出來的，說句玩笑話，喊一聲校長都不為過。而且歐陽楓的技能培訓比他們交了學費上的那些課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這玩意學一個多月就能見到回頭錢，哪個學校的課程能做到啊？

他的內心很矛盾，他知道這件事在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何琴會有大麻煩，但是他總不能攔著下面的兄弟出去發財吧？當機會出現的那一刻，強行用道德攔是攔不住的。

很多小隊長都動了心思，當然不全是單干，有一部分的訴求是在分臟的比例，大部分的小隊長都選擇觀望觀望，看看風向再說。

所有人都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只有團結起來才能有力量，如果400個人一致對一項決策有不同的看法時，公司是不可能視而不見的，這是最理想的結果，公司不可能開除掉所有人，開公司說破大天也是以賺錢為第一目的，意氣用事是不現實的。

真正能服眾的只有他和于良，胡文。

于良腦子最好使，金絲眼鏡斯文敗類的既視感，這種事他不可能帶頭的。胡文是乖乖仔的那種性子，男生女相好人緣，屬于團寵的那類，指望他也是沒戲。于是他們都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屬于最仗義的性子，沒辦法，畢竟是從水滸的故鄉出來的，屬于是血脈遺傳。

想了很久之后他才答應接下這個帶頭大哥的差事，不過跟幾個鬧得最兇的也有言在先，他只負責幫兄弟們盡量爭取最大的利益，出去單飛什么的再也不要提了。

何琴的手段確實把他打蒙了，他這邊還沒有把訴求傳達上去，那邊的板子就已經打下來了。

這個結果他是樂意見到的，當知道已經沒有轉圜余地的時候他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至于自己被當成了靶子這事，過后肯定還是有些難受的，畢竟只是個18歲的孩子，做不到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

對于下面沒人幫自己說話這事他內心也理解，畢竟當時在那個場合下都被鎮住了，但是理解歸理解，對他們還是有些失望的，尤其是之前鬧得最兇的那幾個爛人，可惜以后估計沒什么機會找回場子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他還沒有從那種情緒中走出來。他有想過找何琴，哪怕跟張亮他們一樣重新做個操作手也行啊，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始終沒有付諸行動。

他內心其實是有些不服氣的，他不認為幫兄弟們傳個話就犯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大家之前的關系那么好，說翻臉就翻臉，先哲說的“為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真是至理名言。

公司的工作黃了之后他也不知道該干嘛去了，上課就是個笑話，那些混日子的老師連自己教的是什么都搞不靈清，上課就是照著教案讀一遍就算完成任務了。

之前還沒覺得有那么難熬，但是習慣了每天忙不完的工作，下面十幾個人聽他號令的日子后，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是真的一天都難以堅持了。

胡文是他同校的校友，他們這所民辦技校里一共有20多人進了雷火。

找上他的時候他正在學校附近的小網吧里玩游戲呢，收到“校長”召喚的消息時他差點哭了出來，老大還是知道他的為人的啊，嗚嗚嗚......。

他連電腦都沒有來得及下機就一刻不停的沖進了安農。

為了表示對何琴的“不滿”，這幾天他連公司都很少去了，早上基本就是開個碰頭會，聽一下大家的匯報后就直接閃人，網站那邊徹底放給王亢自己玩了。

開學三個月后，歐陽楓終于想起來了自己還是個大一新生這回事，輔導員和同學都快忘了班級里還有這號人了。

每個上學的孩子從小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小學的時候多發點狠，到了大學就可以放心的玩了，初中的時候多發點狠，到了大學就可以隨便玩了，高中的時候多發點狠，到了大學就可以放心的玩了”。

只有真的到了大學之后才會發現壓根不是那么回事，想要順順利利的拿到畢業證，該上的課，該考的試一點都少不了。

好在歐陽楓遇到的是一個混日子的輔導員，在他為數不短的從業生涯里，像歐陽楓這種神人也是頭一回遇到。據他所知幾位老師已經直接pass掉了這個點名從來不到的學生了，這種連幫忙點到的樣子工程都不裝的學生，說的嚴重點完全就是挑戰老師們的權威，輔導員也想看看他到時該如何收場。

陳輝趕到安農的時候剛好是午餐時間，歐陽楓帶著他到食堂的二樓吃小炒，下午還有一節大課，只能邊吃邊談。

“我知道你感到很委屈，肯定是不服氣的，不要否認。把你的心里話說出來，我看能不能幫你想點什么辦法”。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出這個頭，過后我很后悔，覺得辜負了您和何姐的培養”

“跟你說過了要講真話，不要講假話，我很忙的，你這樣我們就沒法好好聊下去了”

白天當然沒有開酒，兩個人三菜一湯足夠了，歐陽楓自顧自的邊吃邊講，陳輝低著頭連筷子都沒敢動。

知道歐陽楓的態度后陳輝鼓足勇氣說出了憋了很久的話。

“我確實有點不服，雖然大家推舉我帶頭，但是私下竄連都是張亮他們在鬧，我一直在幫著公司安撫大家的情緒呢。我也不是逃避責任，該我的那份我認，讓我下去當操作手或者扣我工資我都認，這樣不明不白的開了我想不通”

“何琴那邊怎樣做我管不到，她是有開除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的權力的，這點你以前或許不知道，現在我告訴了你”

“張亮楊明那幾個死定了，你不用懷疑這點，現在不說他們只說你”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從我這里拿一筆錢，如果不服何琴的話就直接拉一批人出去單干，能拉走多少人都算你本事。我也不要你什么股份，站住了以后把本錢還我就行，玩砸了我也不要你賠。”

“怎么樣？”

“第二個選擇呢？”

“你知道公司有個組長辦公會嗎？”

“聽說過一些，就是何姐和楊姐她們嘛”

“我會把那個會議形式固定下來，你進去占個位置，不分管任何具體事務，就當個員工代表，現階段不從公司領薪水，我按月給你發津貼”

“有什么含義嗎？”

“就是字面意思，下面有什么聲音都可以在辦公會議上提出來，你有發言的權力，聽不聽是他們的事”

“我還能繼續當小隊長嗎？”

“想P吃呢，那樣你讓何琴的臉往哪放？游戲里的任何事情你就不用想了，能把這活做好就算你本事。這是一個新事物，能不能做出成績全靠你自己的悟性。如果幾個月之后我覺得你起不了什么緩沖劑的作用把你開了也有可能”

“如果你答應的話明天就可以直接去公司上班，暫時跟王亢共用一間辦公室，我早上讓他幫你收拾好工位了。但是不做任何人事任命，你明白其中含義嗎？”

陳輝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

“說實話這就是我臨時起意的一個決定，無論選哪個選項現在都要給我明確答復”

“我選第二個選項，我想試試看......”

“你怎么想的不用跟我說，你自己心里有個大概的譜就行。說實話這兩條路我都不看好你，讓你自己做工作室一個月之后你絕對褲衩子都虧完，這個職工代表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凡事多動動腦子吧，我先走了，你吃完就回去吧，不許浪費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