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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992開始

都說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

實際生活中往往很直接,人一旦錯失生命中某個關鍵節點,同時斷送了未來的某種可能性,留下一堆無比尷尬的困局。

隨著關鍵人物步入衰老的暮年,身邊的朋友各自成家立業,讓一切變得讓人束手無策、無從破解。

或許,童年的歲月才是最值得懷念和留戀的吧!

……

十余年前,一切都還沒發生。

生活還很美滿。

有人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得四姑姑出嫁了。

此時是1992年前后,我才剛剛有點兒記事,只覺得萬物新奇。

那會兒,村里殺豬一年難遇上幾回,但每次都能引一堆人圍觀。

有些人純粹是看熱鬧,嘮點兒閑話;有些人是為了學殺豬,等自己當上大師傅,也可以蹭些豬肉;還有些人希望弄點兒便宜豬下水,帶回家打牙祭。

我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我是趁機搶走豬尿泡,拿回家讓吾爺用嘴吹脹,綁在一根棍子上,提在手里,穿著開襠褲,一邊在村里追女孩兒,一邊肆意狂笑。

女孩兒們習慣地大喊:“快跑啊,流氓,有流氓!”

吾奶奶說這是沒心沒肺。

麗姐說是小瘋子!

吾爺動不動就呵斥道:“你走開!”

人有發瘋的時候,也有安靜的情況。

我大多數時間是像我奶奶那樣,坐在凳子上,傻傻地望著屋外,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唯一能吸引我注意就是小鳥了。

它們在高空翱翔,時而盤旋,時而振翅高飛,時而俯沖向下,靈動而輕巧。

一只小鳥飛進堂屋里,落在穿梁上,嘴里嘰嘰喳喳,歪著小腦袋日出觀察,又看看我。

我沒人驅趕,隨后又飛進來一只,兩只小鳥在堂屋房梁上四處察看,不知道在做什么。

“奶奶,這是什么鳥,它們在做什么?”

奶奶說:“這是燕子,正在找新家落腳,準備孵化小燕子。”

正說著,兩只燕子忽然飛走了。

我問:“奶奶,它們怎么飛走了?”

“它們看完地方了,去找下一家。”

“為什么找下一家,快讓他們回來。”我焦急道。

“燕子會多對比幾家,看哪家風水好,就會在哪家安家,如果明天能飛回來,證明我們家風水好。”

我又說:“我想要燕子。”

“可不能,燕子是益鳥,在莊稼地里幫農民捉蟲子,人類不能抓它。”

“那我不抓了。”

由于農村還未通電,諸事不便,每當夜深人靜,最喜歡遙望窗外的星空,看著一望無垠的銀河,慢慢進入夢鄉。

夜晚,最盼望的事情是等待天亮!

迷迷糊糊之間,被我家橘貓弄醒,還被它嚇了一跳。

橘貓習慣凌晨外出抓老鼠,在人熟睡時回來,帶著一身冰涼毛發。

它還用嘴巴銜了一只老鼠,落在枕頭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示意我享用。

老鼠是一種天生躲藏在地洞里生存的家伙,我對它不感興趣,甚至有些害怕,便亢奮地丟下床。

橘貓以為老鼠跑了,跳下床,再用嘴巴銜回來。

一來二去,我只能暫時隨了橘貓的意,趁不注意的時候悄悄丟掉。

橘貓以為我收下了,欣然鉆入被窩,身體挨著身體躺下,發出“呼嚕嚕”地聲響,冰涼的毛發變得熱熱地,軟軟地,還會深吸氣和長嘆息。

我一邊享受橘貓柔軟的身體,一邊來回擺動它這條不規矩的尾巴。

為了糾正橘貓的作息時間,我用手捉住尾巴,手指輕輕按壓尾巴尖尖,干擾它睡眠。

尾巴尖尖和脖子上的毛皮不一樣,這里是貓科動物的弱點,只需要輕輕一按,就相當于打開了它的機械發條,后腿瘋狂亂蹬,沒辦法入睡。

它剛剛睡著,又被弄醒。

我不是故意弄它,是它自己先拿老鼠嚇唬人,那它也別想睡。

此時,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公雞開始新一輪鳴叫。

“喔……喔……喔……”

“汪……”

不多時,從第一聲大公雞鳴叫開始,聲音從東村傳播到西村,夾雜著零星的犬吠,迅速打破昨夜的寂靜。

眼看該起床了,沒人愿意動身。

前陣子地里剛做完農活兒,收了稻子,裝進麻袋,扛回了家,大人們渾身酸痛,小孩子也累的夠嗆。

這兩天渾身懶洋洋,像一坨兒泥一樣。

昨個又聽收音機說最近有雨,沒想到夜里刮起冷風,早上氣溫劇降。

看著架勢,似乎要提前霜降。

在這個種地靠天的年代,今天若成功降下一場小雨,給莊稼地打了墑,過段時間種小麥的出芽率會大大增加。

弄不好明年大豐收。

想著這樣的美事,吾爺緊繃的心神總算放松下來,多睡上幾個懶覺,也算是犒勞自己。

伴隨公雞打鳴,一段異常的聲音夾雜在其中。

“嗚咽……”

是哭聲!

現在是凌晨,哭泣聲不大,聽著挺滲人,猜測是死了人。

鄉下人經濟能力弱,大多數老人沒條件去醫院瞧病,生了重病也只能待在家,凌晨發生這事兒很尋常。

吾爺勞累的身體好不容易得到舒緩,此刻也在床上翻來覆去,偏偏此時高粱桿搭的床墊里也發出不絕的“簌簌”聲響。

我知道他再也無法入睡了。

“娃兒,你蓋好被子,別著涼,爺出去看看。”

“我也要起床。”

當感受到吾爺揭開棉被,聽他穿衣裳的聲音,窸窸窣窣一陣后,以為不管我了,沒想到他又爬過來,幫我整理衣物。

剛走出院子,沒走出多遠路,就瞧見事主家的女兒依偎在墻邊。

原本廁所外的空地上傾倒著兩個大水桶,旁邊有一大灘水滯,在潮濕的地面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男人應該是剛剛被打撈上來,雖然經過清洗,現場仍然混亂難堪。

吾爺用手遮住眼睛,但被我用力掙脫了。

他曾說過,生、老、病、死是人生大循環,每個人都要經歷,并沒那么可怕。

他家原本是五口之家,兩個頂梁柱說沒就沒了,留下一個智障哥哥和兩個年齡不大的孩子。

他家里沒幾樣像樣家具,墻角擺放著的一口中藥罐子算是其中的一件值錢家當。

之前還木棍捅過罐子外壁,發現了黑不溜秋的鍋灰,就抱起它在墻壁上涂鴉。

由于沒讀過書,也不知道該畫些啥,就懟著墻壁一通亂畫,從左邊劃至右邊,又從右邊劃至左邊,一來二去,直至被主人家發現,才肯停下。

他們一家應該是窮輝大隊最老實憨厚的人,見鍋子完好無損,啥也沒說,放我走了。

他們平時會把熬藥留下的藥渣倒在馬路上,一堆一堆的,有很多。我先前不知道用處,只覺得這玩意兒很好玩兒,撿了一些藥渣回家。

吾奶看見后面露憤怒之色,毫不客氣地奪過去,扔在一旁的水溝里,并交代不要再碰那些東西。

當時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后來才知道真相。

原來,鄉下人把藥渣倒在路上,寓意送走瘟神,帶來平安,是一種祈福方式。

相反,拿回家就不是什么好的寓意了。

當家的走了,酒席還得置辦。

為了替事主家省錢,我和幾個小伙伴主動推著牛車,挨家挨戶敲門,借來親戚家的板凳和桌子。

等放了鞭炮,親朋好友擠在一起,互相隨了禮,約摸快中午十二點多了,飯菜終于準備妥當,多數人已經走了,留下一大半空位,弄得幫忙做飯的人都是一頭霧水。

但菜已經準備,不能浪費,幫忙的人員只能挨家挨戶敲門,讓大伙兒回來吃飯。

我跟隨在麗姐旁邊,忽然被吾爺拉住胳膊,說:“我們跟主家是一個大家的,你一個小孩兒也吃不到幾口。”

雖然那時候年齡小,卻記得很清楚,中午下起小雨,大家躲在雨棚下,靜靜等待開席的過程。

鄉下流行隨份子錢,說白了就是拿親戚的份子錢置辦酒席,所以出手相對闊綽。

此時,雞鴨這些平時的硬貨反而上不了臺面,用的大都是豬膘肉,油水足,其中少不了粉蒸肉、酥肉、酥排骨、紅燒肉和扣肉這些,冷菜和熱菜配一起,最少也得有十二道,菜品相當豐盛。

許多人家過年也不見得吃得起豬肉,嘴巴里淡出個鳥來。

只是這次置辦的酒席可不太豐盛,只有四個素菜,以及一大鍋白水面條。

所用的食材是從各個鄰居家湊來的,沒花主人家一分錢。

讓我記憶最深的是一盤清炒苦瓜。

同桌人說苦瓜苦,不情愿動筷子,只有我主動上前,在大人的幫助下端起苦瓜盤子,把湯汁澆在白水面條上。

這一碗苦瓜白水面條來之不易,用起膳來太香了。

苦瓜應該是今年最后一茬兒了,由于氣溫劇降,苦瓜滕蔓很快會枯萎,想再次享用,恐怕得等明年。

我正努力用膳,發現眾人扭頭望向同一個方向。

原來,雨中來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看人影輪廓,不用猜就知道是窮輝大隊東村的兩個光棍。

鄉下吃席是一年中唯一能改善伙食伙的機會,同時也會大方地施舍給那些有需要的人,比如拾荒者、化齋的和尚,以及一些手腳不便的殘疾人。

這種行為在當地算是一種行善積德,每位村民都樂于此事。

二人也不會錯過村里任何一場酒席,有時候一天開兩家酒席,他們就吃兩家的飯,吃不完帶回家當宵夜。

他們之中一個是個拾荒者,聽說是從外界逃荒過來的,無名無姓,鄉親們習慣叫他羊娃。

羊娃為人隨和,做事勤勞,經常撿破爛送到鎮上換錢,偶爾還幫村民做些農活兒,換取食物。

他端著一口大海碗,僅討了一碗白水苗條,正要轉身離去,現場幫忙的人員卻急忙拉住他胳膊上的衣袖,不讓走,硬給他碗里蓋滿了菜,澆上了湯汁,才肯放行。

最后,羊娃選了一戶人家,蹲坐在人家的屋后房檐下,折了兩根樹枝,放在嘴邊吹了吹,當起了筷子,在碗里攪拌幾下,大口吃起來;

另一個人叫迷糊陳。

他隨后趕來,渾身臟兮兮,蓬頭垢面的,此刻正站在雨中觀望。

雖是蒙蒙細雨,污水還是能順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往下流,匯聚到衣服上,再順著衣服流淌在地面上,感覺能把地面污染了。

現場幫忙的人員拿起大瓢,準備給他盛飯,沒曾想到迷糊陳看了一眼飯菜,興許是覺得不對胃口,轉身走了,消失在雨暮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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