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拿下荊州后,荊湘的局勢迅速改變,明軍雖然為荊州只付出了微小的代價,但是也浪費了十多天的時間。
這些時間,也足夠湖廣總督李蔭祖反應過來了。
明軍的戰績神乎其神,看著聲勢浩大,加上劉貴龍又胡亂吹噓,讓他對明軍的整體實力理解出了偏差,而湖北的兵力又空虛,所以不得不整體收縮防線。
將兵力輜重全部收縮到襄陽和武昌,其他地方則全部丟給了明軍。
不得不說,他這個決定是正確的,看似讓出大片的土地,但是也遏制了明軍的攻勢,讓整個湖北的局面趨于穩定平衡。
清軍其他州府的防御力量被抽調一空,讓明軍輕而易舉的占據,荊門、安陸、甚至隨州、漢陽四府都落入明軍之手。
襄陽與武昌被徹底隔絕了。
但是到了這個地步,朱肆也知道明軍再也擴張不動了,不僅連喂到嘴邊的黃州府都不敢吞,連漢陽府都只草草布置兩千輔兵防守。
明軍在得了荊州近一萬降兵后,進行整編裁撤,共得三萬兩千戰兵,三萬五千輔兵。
荊州乃是重鎮,不僅水運發達,又在江漢平原中央,更可以作為長沙的門戶,不容有失。所以布置了八千戰兵與一萬二千輔兵。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隨州了。
隨州在襄陽的西南,中間是連綿的大山,東邊更是雄聞天下的大別山和桐柏山,也和荊襄走廊類似,形成了一個隨棗走廊。
從這里可以出奇兵襲擊河南的信陽,一舉進軍中原。
可以說也是一個戰略要地,但是李蔭祖將隨州丟給明軍,可不是由于他是一個草包,而是特意留給了明軍一瓶帶毒的糖水。
隨州重要,但是比之襄陽,那就是遠遠不如了。
襄陽在荊襄走廊的關鍵節點上,所謂荊襄走廊,顧名思義,北方要想伐荊,就必須走此道,因為襄陽在三座豎型的大山脈中央,又有漢江的便利,可以直接走水運連通武昌,還可以以此輻射整個江漢平原。
而襄陽又在隨棗走廊的盡頭,襄陽一封閉,就只有他攻打隨州的份,隨州要想反擊,則需要耗費更大的力量。
因為隨州到襄陽這段距離沒有水運。
并且隨州到信陽的小道有平靖、九里兩關,在河南的清軍手中控制。河南不像荊湘這樣空虛,明軍想要以此奇襲就非常困難。
但是隨州南段又有隕河與府河,可以直通武昌。
北可攻襄陽,南可下武昌,東可出河南,讓人放棄實在讓人肉疼。
所以明軍即使知道是清軍留下的陷阱,也必要囤積重兵,六千戰兵,六千輔兵。朱肆更是不得不放大將王國璽在此看守。
隨州的西南方向便是安陸,不僅是連接隨州與荊州的州府,更是隔絕襄陽與武昌的通道,所以這里也得屯重兵,三千戰兵,三千輔兵。
而后是荊門,兩千戰兵,兩千輔兵,漢陽兩千輔兵。
明軍的兵力像是撒豆子一般迅速減少。
能夠用于野戰的戰兵只有一萬多,這點兵力是無論如何也攻不下將兵力集中的襄陽與武昌。
清軍依托兩大重鎮,進可攻退可守,總算讓荊襄局面保持平衡。
并且隨著清廷反應過來,會不斷增兵襄陽與武昌,這里以后會是明清雙方的主戰場,所以此地必須要有一個絕對讓人放心的人來鎮守與統轄。
面對這種局面,明軍上下默契的知道,應該讓晉王出馬了。
朱肆也不遲疑,立即就寫了一封詔書,招李定國來荊州主持大局。
詔書八百里加急飛往昆明。
在昆明的這段日子里,李定國過的并不舒服。
倒不是因為天子讓他遠離戰場,有些冷落他的意味。
到了這個地步,淪落對他而言,更像是一種保護。
李定國在昆明感覺自己每時每刻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
他被昆明的內閣文官給架住了。
那日朱肆執意離去,雷躍龍、方瑞士,張佐宸等直接掛冠閑賦,盡管朱肆沒有批準,但是他們已經全然不理國政。
大明文官本就匱乏,戰事結束后,又百廢待興。
但是現在事務無論大小,內閣處理完意見后,甚至有些奏章直接連票擬都沒有,就直接送到晉王府讓他定奪,就連讓太子返回昆明這種事情也是一樣。
簡直拿他李定國當皇帝一樣對待。
李定國每日如坐針氈,他知道這是內閣文官心里憋著一股氣,是用一種看笑話的心態在對待他,只要他表現的稍有僭越,指不定會招來什么口誅筆伐。
同時這也是內閣官員,六部九卿對于天子的怨望。
既然天子這么信任晉王,甚至不惜以命相救,那么就看看你這個寶貝晉王能不能完全替你治理好這個國家。
在古時,臣子常以美人自比,以男女自比君臣,從屈原的《離騷》開始,這種比喻在詩詞文章上比比皆是,如今內閣九卿這模樣,不恰恰是女子吃醋的模樣嗎。
李定國長于軍略,短于治國,驟然讓他處理,怎么不紕漏四出。
內閣文官對此也是視而不見,文官們這種風氣也讓原本偏向晉王的文官也保持沉默,甚至連孫順和金維新對待晉王都不再執主公之禮了。
到這個時候,他們越是與晉王親近,越是會讓別人抓到辮子,為了不引起天子猜忌,他們也會刻意保持距離,這既是為了大明,也是為了晉王的名聲著想。
所以整個昆明沒有幾人肯幫助他。
讓李定國每天都戰戰兢兢。
內閣文官可以擺爛,他不能,否則便是對不起天子救命之恩。
隨著明軍攻略的地盤越大,李定國越來越感到吃力,比之面對尸山血海還要讓人感到壓力巨大,茶飯不思,日漸消瘦。
差點一病不起。
就在李定國最艱難的時候,雷躍龍直接登門,在門口指著叫罵李定國,指出他最近時間為政種種過錯。
李定國一聽到這個消息,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跑出來認錯道歉,淚眼婆娑,十分激動。
雷躍龍此時上門指責,對他而言,雪中送炭都不足以形容,夸張一點再造之恩也算得上。
因為這代表雷躍龍把他是個大明臣子看待,而不是一個封無可封的藩王對待。
他只有融入大明臣子這個身份,才能在這個嶄新的大明繼續存在,發揮他的價值。
雷躍龍在罵了他之后,便以草民的身份,去內閣應聘了一份“倒茶”的差事。
大家都不傻,知道雷躍龍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等戰事告一段落后,這首輔之位必是他雷躍龍,再說了他辭職,天子沒有批準,他雷躍龍還是內閣大學士,所以這政務當然要交給他過目。
雷躍龍名為雜役,實為首輔。
首輔開始工作,大家也知道該干事了。
畢竟情緒已經發泄完了,能讓晉王如此窘迫,也一吐之前的怨氣,于是拿出十二分精神,處理政事。
大明的政務很快就走上了正軌。
李定國心中感動,對于雷躍龍的芥蒂之心全消,也放低姿態親自上門感謝。
但是連雷躍龍家的門都進到不說,還被雷躍龍指著鼻子罵了一通。
李定國絲毫沒有惱怒,回家后連飲半壺酒,一醉方休。
而后朱肆的詔書便來了,不僅僅是對于李定國的任命,還有一系列的人事調動。
讓李定國主持荊襄戰局,這個大家毫無疑問,但是圣旨上給李定國拜了一個征北大將軍的名號,讓其能夠調配湖廣所有兵馬、糧草,讓昆明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因為以往大明軍略晉王說了算,全國的糧草,兵馬都由他調動,不用特意下詔寫明,如今不僅僅在詔書上明確了晉王的防務,甚至還劃定了晉王的權責范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削權。
但是此刻包括李定國在內的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氣了。
這個國家看起來總算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