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聽到了兩人的議論聲,町枝螢在車里也坐不住了,下來認真地討論要怎么才能從這泥濘的山村里走出去——或者說,被涉川父親派來的車子接出去。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不時劃過稍縱即逝的愧色,桃花眼總是低低地看著地面。剛見面的時候,她明明表現得挺開朗的,但不知為何,陳年覺得總有一股名為“自卑”的情緒在她心底作祟。
“沒什么好愧疚的,就算沒帶你,我們也要去車站,照樣會碰見這檔事。”陳年嚴肅地拉著她的手臂,“難不成沒了你這一百多斤,引擎就不會被凍壞了不成?”
町枝螢抿了抿嘴,小聲說,她才沒有一百斤。但臉上的愧色,總算是少了一些。
陳年去問了問修車師傅,村里有沒有車子,能把他們帶出村,結果得知這兒荒得很,進出村子一般都乘坐每兩天來一次的大巴。大巴昨天才來過,想要坐的話得等到明天。
眼見指針已經逼近了十點,町枝螢放棄了似的在旁邊站著。
陳年略感無奈,獨自走到一旁,打開面板。
【當前扮演點:0.22點】
【當前解鎖扮演模塊:太宰治】
【當前已獲得作品:《斜陽》前兩節】
不知不覺間,扮演點竟然增加了0.1點。
陳年估計著,應該是選擇了主動和町枝螢去接觸,比較符合太宰治的人設,畢竟是花心的浪子嘛。但是現在增加扮演點也沒用,兌換的作品能讓車動起來不成?
嘶……等等。
陳年想到此處,眼睛不禁微微一亮。扮演點目前的確沒有什么用處,但是經此提醒,他想起來了,他并不是一個在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他的腦子里,存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文學寶庫。其中他隱約記得有篇短篇小說,提到了在野外時,該怎么讓他人找到自己。
點起火堆,讓濃煙升騰,可以讓附近的人判斷出所在的方位。現在雖然不算野外,但情況也差不了多少。
陳年立刻吩咐道:
“涉川,找點木頭來。身上帶著火機么?”
涉川學沒什么戶外的生活經歷,一臉煩躁地叼著煙。聞言點點頭,從身上掏出打火機:
“找木頭做什么?”
“生火,騰起煙來,就能讓司機找到我們了。”陳年言簡意賅道。涉川學會意,匆匆跑出去,在附近撿了些沾著雪的樹枝。陳年皺著眉頭,仔細找了一圈,也沒發現干燥些的樹枝,直接用打火機點火的話,又無法點燃被雪沾濕的木頭。
“不行啊,沾了雪,要是有什么東西能先引燃就好了。”
涉川學皺著眉頭苦惱。陳年聞言,扭頭看向了他之前寫了不少字的廢紙。町枝螢看他目光所向,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顯得有些不太情愿:
“這上面寫了字的。”
“寫了字怎么了?”
陳年奇怪地反問,手上的動作停了一停。町枝螢抿抿嘴,沒有說話。對她來說,文字彷佛有種神圣,時刻對文字保持著一種敬畏感,把寫著字的紙拿來燒了,總有點褻瀆的感覺。但她也明白形勢所迫,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陳年卻恍然明白了她心里想的,輕笑著用打火機把紙張點燃,等到充分燃燒起來之后,再丟進堆好的柴火堆里。旁邊是一片高大的樺樹林,一道筆直的白煙從樹旁裊裊升起,冬日的陽光使得那煙帶著一種灰色的色調。
“你看著煙,和你們家里平常做飯時候的煙,有什么不一樣么?”陳年不知何時站在了町枝螢的身旁,看似不經意似的說道。
“我不知道。”
陳年笑了笑,“那換句話說,你看著這煙升起來了,有什么心情么?”
“那,那就更說不清了。”
“服了你了。”陳年伸出手,想揉一把她的腦袋,后者毫無所覺,愣愣地望著那縷白煙。陳年的手快要觸碰到她時,卻又縮回了手,心里涌起一股煩躁,原本準備好的一頓長篇大論也沒心情講了。
“總之,不過是一點文字而已,真沒有什么好敬畏的。文字不過是承載思想的載體而已,如果當時的想法本來就是垃圾,那文字也沒什么珍貴之處。”陳年漫不經心地說。
或許是他對文字輕慢的態度戳痛了町枝螢,她用小手指揉了揉眼角,硬邦邦地說道:
“你,你不懂的。”
“哦?那照你這么說,那些情色雜志什么的也一樣寶貝得很,再碰見這種情況的時候,你寧愿把衣服丟進去,也不愿意把情色雜志扔進火堆里咯?”
“啊?”
町枝螢懵懂地抬眼,一時間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本能地覺得陳年在偷換概念,但究竟哪里不對,也說不上來,只能氣鼓鼓地道:
“和你沒有共同話題了!”
陳年沒想到這女孩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性子居然犟得像頭牛,一直等到涉川學父親派出的司機循著煙找到了這里,都再沒和陳年說過一句話。司機滿頭大汗,沖著涉川學連連賠罪說:
“實在是抱歉,這個山村路實在太繞,根本找不到!要不是您點起了一縷煙,說不定要到晚上才能找到您呢。”
涉川學擺擺手,說這不是他的主意,說著把手指向了陳年。司機是個中年男人,一臉驚奇地看向陳年,張口結舌了半晌,才明白自己馬屁拍錯了人。
不過他也著實訝異,看著陳年模樣從容,反倒比涉川學更像個長期養尊處優的人,實在想不到點起煙這種辦法居然是他想出來的。正準備把一行人接回去,一打眼又看到了町枝螢,司機疑惑地問道:
“這位是……”
涉川學沒多做解釋,只是說要把她送到東京。司機也明白不該多問,點點頭后,一行人坐上了車,司機記下了這山村的位置,說會跟老爺報告,找人把涉川的車拖回去。一路上氣氛略顯沉悶。
從青森市到東京路程不算近,陳年略感無聊,恍惚間也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感覺肩膀有些沉,原來町枝螢正微微偏頭枕在上面,均勻地呼吸著。
桃花眼瞇起,睫毛顯得濃密而蜷曲,五官線條精致,嘴唇尤其柔潤,宛若水蛭的環節,隱約透露出嫣紅。陳年看了兩眼,直接把她推醒了,絲毫不帶憐香惜玉。
“喂,到東京了。”
町枝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到了鐮倉附近的一個電車站。鐵軌就伏在汽車不遠處,一輛電車呼嘯著從遠方駛來,拉起一陣尖銳的風吼。她醒了過來,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推開陳年,彷佛睡糊涂了一般拱了兩下腦袋,這才恍然驚覺,白皙的臉蛋頓時通紅一片。
她裝作沒事發生一般,從挎包里取出一小沓整齊疊好的紙幣,順便檢查了一下那份稿子還好端端地放在包里,這才認真地問道:
“多謝送我來東京。我不會白坐車的……”
陳年擺擺手拒絕了,開玩笑道:
“錢就算了,等回到青森市,我寫一份和歌去找你,你給我唱支歌吧。”
町枝螢鵪鶉似的抖了抖,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你要我給你唱支歌嗎?”她以為自己藝伎的身份暴露了,一陣害怕,但看陳年臉上的表情似乎并非如此,這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