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外頭的親衛軍聽到了動靜，剛要吩咐人準備熱水和吃食，就瞧見阿遼、華衡、林子豫他們從廊道另一頭走來。

“陛下醒了吧？”華衡如今是定北王世子，又是晉國的客人，自然有話語權。

護衛點頭。

“那我們就直接進去了。”華衡惡作劇似得，故意拔高了聲音，分明就是說給無力的人聽的。

伴隨著‘吱呀’的推門聲，華衡和林子豫他們魚貫而入，阿遼很自覺的后退了幾步，成了最后一個進入石屋的人。

隔著折疊的六扇屏風，能看到苻湛和薩樂君的身形輪廓。

身材頎長的苻湛在床榻旁邊立著，薩樂君紅著臉在床頭坐著。

佟文端著‘咕嚕咕嚕’冒泡的湯藥走進來，邊休緊隨其后，手里那拿捏著線裝的冊子。

很大的動靜，苻湛就是想要和薩樂君做點什么，也有心無力。

等他從屏風后面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的神色已經回歸了平日的震驚模樣，仿佛片刻前的浪蕩只是薩樂君的錯覺。

甘劭將暗樁傳來的消息如數匯報給了苻湛，“定北王世子、豫親王、大將軍王三人都知曉這些細節了，陛下這邊打算何時突襲燕軍。”

“魏若蓉作為白羽先鋒營的女將軍，此時跟隨二皇子離開戰地前往燕國帝都，足以看出事態緊急程度，我們要抓住這個機會才行！”林子豫諫言。

苻湛點頭，同時看累了一眼華衡，余光留意到站在最后面的阿遼，“大將軍如何認為？”

“你怎么不問問我？”華衡搶先開口，還手欠似得從佟文端的托盤里捏了一塊金黃酥脆的煎餃。

佟文挑眉瞪了過來，邊休更是睨了華衡一眼。

“斷魂草的解藥不想要了？”薩樂君慢半拍的走出了屏風，眼里含著一抹笑。

她一開口，滿屋子的男人都望了過來，可謂是眾星捧月了。

可薩樂君的目光卻落在苻湛身上，指尖卻點了點偷吃的華衡。

華衡慢條斯理的說著，“我當然要解藥，所以才拉著定北王配合你們出手，這次奇襲燕軍，我也會出一份力的，這誠意還不夠嗎？”

“夠不夠，你和陛下談就好。”薩樂君抬手接過邊休遞過來的冊子，在一旁的案幾上落座。

佟文將冒著熱氣的藥碗從小青鼎爐上端下來，和邊休一左一右落座。

薩樂君不打擾苻湛他們談事情，兀自吃著煎餃翻看記錄下來的藥方，等喝完藥之后，還給苻湛留了一半兒的吃食。

他帶著邊休和佟文離開了石屋，和平日一樣先去后山查看疫情患者，然后守著對方藥材的帳篷繼續條子斷魂草的解藥。

苻湛這邊也已經制定了對戰的計劃，在今晚就帶兵出戰，給燕軍迎頭痛擊。

這天晚上，迎來了入冬后的降雪，風雪遽然，給即將到來的這一戰籠上了一層寒意。

苻湛披甲跨刀，邁步走下青石臺階，和大將軍王阿遼、豫親王林子豫擦肩而過時，阿遼揮動手里的唐刀，林子豫揚起晉國的大旗。

“眾將士聽令，陛下/身先士卒，我等視死追從！”

晉軍上萬僵尸都舉起手中兵刃，：‘視死追從！’

山林皆是風雪呼嘯，將這經如雷的聲音吹到四面八方……

苻湛策馬第一個沖出去，大將軍阿遼、豫親王林子豫、定北王世子華衡、博州刺史烏桑四人各自率領兵馬分散開來。

號角聲、戰鼓聲、馬蹄聲接踵而至。

早有準備的夏侯昭坐鎮燕軍，少了百余先鋒的主心骨魏若蓉，兩股兵馬的配合遠不如前，副將夏侯晨陽浴血殺敵。

再一次廝殺的兩軍將這風雪的夜撕開了一個口子。

投石機、床子弩、火炮，轟然而來，碎石紛飛，炮火彌漫，燕軍石門和望樓被炸開缺口，粉身碎骨的石門摧枯拉朽般倒塌……

“按照攻擊路線，大殺四方！”

“大殺四方！！”

“大殺四方！！”

在千軍萬馬的呼聲中，密集的兵馬有規律的分散開來。

夏侯昭盼望這一戰太久了，他欣賞苻湛這個年輕的帝王，在苻湛身上看到了二皇子魏毅所沒有的那股魄力！

他扶持擁護二皇子魏毅十幾年的時間，對這個心狠手辣，詭譎無常的皇子越發失望，如今走到這一步，他只想要馬革裹尸，在最后一戰打個進行！

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防守余地的燕軍屢次被突圍，晉軍的攻擊前所未有的快、狠、準！

燕軍的斥候還沒有來得及吹響沖鋒號，就被苻湛的直刃長刀割了喉！

“快，快給侯爺報信！”小將領血染半身，“正東的防守被攻破了！”

御敵的石門和鋪滿倒刺的木樁被火炮炸開后燃燒起來，斜面撞翻的時候，將燕軍鐵甲營的盾牌都熏紅了，晉軍破門而入。

在白羽先鋒營弓箭手放箭時，晉軍‘咔噠咔噠’將做工考究的重型盾牌鑲嵌在一起，如同堡壘似得將白羽箭擋了個一干二凈！

“兄弟們，沖啊，陛下的盾牌陣法還真是有用，一起撞進去！”

士氣暴漲的進軍如魚得水般沖了進去……

苻湛和主將夏侯昭正面相遇，在正東門交手；華衡的環首刀砍穿了夏侯晨陽的護甲，削掉了對方的玉冠；

大將軍往阿遼率兵攻下了燕軍的北門糧草輜重；豫親王林子豫火攻燕軍西門的外圍鐵甲軍；烏桑的山戎一族利用火銃和箭弩遠攻近守拿下了南門！

燕軍最中心的位置因為炮轟而招架不住，將領們被紛飛的泥土糊了一臉。

“呸！”

“他娘的，晉軍的火炮不是沒彈藥了嗎？”

“是啊，狗日的，我和晨陽將軍盯著晉軍的補給線，分明沒見到運輸隊！”

燕軍的幾個將軍瑟縮在梢炮攻擊不到的犄角旮旯怒罵起來，一肚子的火氣沒出發泄，用腳揣著墻垛，架在防護墻上的單梢炮根本就是個擺設，他們沒有炮彈。

這場仗，怕是要輸了……

燕軍的將帥都意識到了這個結果，從魏若蓉不告而別，悄無聲息的離開，就已經有了征兆。

可這些人還在自欺欺人。

冰雹似得石頭被晉軍的或泡泡轟炸，成為了疾雨利刃兜頭砸落在燕軍的隊伍里。

縱然燕軍的兵馬都帶著頭盔和護甲，可被是快砸上去依舊口鼻噴血，爆頭鼠竄的燕軍哀嚎歷來，他們是血肉之軀怎能抵抗威力巨大的火炮和告訴旋轉的床子弩重箭！

熱血翻涌的晉軍在苻湛和四方將帥的帶領下熱血翻涌，乘勝追擊，他們握刀吶喊，睥睨無雙。

燕軍大本營里的亂成了一片，廝殺聲盡在咫尺，成敗論英雄，燕軍贏了那么多次，又如何，朝夕之間江山的帝王都被二皇子玩弄于鼓掌，唯一的女將軍皇子妃銷聲匿跡，這一巴掌打得太狠了！

縱然夏侯昭是忠臣良將，可沒有糧草、戰馬、箭弩、炮彈，這場仗如何贏。

燕軍數十萬兵馬，一日就要消耗糧食和草藥就要上百石，從監軍抵達燕軍戰營之后，再也沒有補給送來，餓著肚子打仗的燕軍如何能勝呢！

夏侯晨陽倒在血泊之中的時候，眼神麻木，他紅著眼眶看著漫天飛雪，喚著‘二哥’‘二哥’。

他在咽氣的時候，還想著魏若蓉是去找二哥押運補給，瞳孔散開的那一刻，有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流淌而下，他知道等不到他的‘二哥’了……

苻湛的直刃長刀落在夏侯昭脖頸時，念及薩樂君的話，想要饒了這位將軍。

可未曾想對方卻輕蔑地說道：“苻湛，我沒有輸給你，我輸給了自己扶持的虎狼！這場戰爭終于結束了！！”

那聲音帶著憎惡和不甘，下一刻，夏侯昭自己抹喉自戕，潔白的雪被迸發的鮮血染紅……

這一仗燕軍落敗是情理之中，可損失遠比想象中慘烈。

苻湛浴血殺敵，盡管贏了這決定性的一戰，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在晉軍吹響勝利的號角時，阿遼、林子豫、華衡、烏桑四方將帥拔營回城的時候，薩樂君披著狐貍毛的風袍等在石屋前。

她從天黑站到了天明，雪落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直到炮火聲響起，又等到廝殺聲湮沒。

肩頭的落雪遮蓋住長發的時候，薩樂君才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