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寂荷閉上眼：“給我點時間，不要打擾我，我大概能夠補出80%。”

的確，身為一名歷史系的教授，云寂荷的記憶力已經達到了非人的地步——好吧她本來就不是人——很多人都會震驚為什么她的言靈會是霧影而不是天演。程辭遞過一塊有棱角的石頭，云寂荷接過飛快的在地面上畫起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點點看著云寂荷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

“這……這是……”孫華的話還沒出口就被白琉璃捂住了嘴，同時伴隨著一句冷冷的“安靜”。

誰都看得出來了……云寂荷幾乎補出了90%的地圖，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黃金瞳暴漲，整個封閉空間之中威壓大盛，直到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抽掉一般癱軟下來，鬼君上去抱住了她，替她小心的揭開面罩擦了擦汗水。

他們腳下的路，每一寸都是青銅或是整塊巖石拼湊而成，在拼接的縫中依稀可以見到森然的白骨，人骨和龍骨交錯相接，幾千年了，那些骨頭還沒有碎裂，帶著自己的沉默與隱忍依然在等待。

那些縫中隱隱透出些血絲，血青色沿著青銅一絲絲的纏上扣死，像是妖嬈的女人，柔弱無骨卻足以致命。

“這么強的敵人，我心里的野獸開始嘶吼了呢……”凌九城忽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么一句，當然他不知道幾年后這句臺詞是高杉晉助的標準形象之一。

風蕭靈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默。

白王——他是沉默的，仿佛水下沉眠的獸。

每一條道路都是他的血管，我們就是要沿著血管尋找著那顆帶著要把世界撕碎怒意的心臟啊。那顆心臟已經隨著那個逝去的龍之時代安靜太久了。

當它再次跳起，不僅是人類，世界都要因他而震顫！

“那么多的靜脈小血管，總歸都是歸入他的心臟的。”凌九城的眼里閃過一絲嗜血的笑意，“那么我們就從心臟開始……搗毀它！”

“……”風蕭靈抬起頭，她的眼睛里有些迷茫。

真的能搗毀么？真的能成功么？還是說……都會死吧。

海底的寂靜漸漸吞沒了她。

“黎空澄，通訊纜還有用么？”孫華的問話一點一點向后傳，又一點一點往回送：“目前還是有用的。”

也僅僅是目前而已。孫華一咬牙，說道：“只要你和他們保持聯系就可以，不要開公共頻道！”

“為什么？”后面傳來疑義。

似乎是啐了一口的聲音，接著孫華的話在每個人的耳邊回響起來：“你覺得……我們一旦出事，上面的人還有活著的可能性么？”

語氣中帶著一股森然，在每個人的頭盔之中一次次從耳朵扎進心底。“每個人之間保持1米左右的距離。”孫華下達了指令，之后每個人的耳朵里只有通訊纜在沙沙作響，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跟在孫華后面的是安落，此刻她似乎聽到了什么細碎的響動，像是一群蛇從地面上滑過一般，細細的啃噬著這個世界。同時聽到的還有黎空澄，風系的言靈讓她的聽力超出常人。

男孩滿意的勾起嘴角：“好久沒有人這么陪我玩了呢，唔，就讓你們到那里再玩吧。”

他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張墨色的地圖，纖細的食指一下一下敲擊在地圖上，最后固定在一個地方。

細而狹長的一條青石板路，兩遍都是白骨林立，如果要說的更準確些，兩遍站著的都是士兵的尸骸，至死他們都站在那里，任憑歲月將他們一點點剝蝕。

“聽起來好像斯巴達人，一群愚忠。”孫華的心里這么想著，卻再也沒說出那種笑話。

調劑氣氛是好事，但是玩笑一旦開錯了地方，恐怕他是等不到任務完成了。

而且……他想這次他也等不到任務完成了。

“保持隊形。”最后吐出這幾個冷冰冰的字，孫華第一個走進了青石板路。

站在安落背后的白琉璃忽的心里一緊，她有不好的預感，不管是青石板路還是孫華的表現，都印證著她的感覺。

她的嘴唇張了張，想要說出點什么，卻只能加重了自己的呼吸，潛水服中的雙手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白琉璃的腳步忽的停下了，剛才她在通訊纜里聽到了一聲悶哼……也許別人聽起來不會知道那是誰，可她很清楚……那是孫華啊！

孫華此時確實不好過。他也料到了有這一層，一進去就釋放了言靈。他清楚地看到士兵的殘骸上慢慢的長出了肌肉和皮膚，像是被喚醒的蘇生的蛇，只不過蛇是蛻皮而他們在長肉。

他知道不能等待，現在就是在人心快要崩潰的時候，一連失去了兩個隊友，還是最為有經驗的兩個。

整個隊伍人心惶惶是必然的，他不知道誰的倒下會是最后一根稻草……但是誰都不能再顯露出一點狀況了！

同樣這樣想著的還有凌九城，他也注意到了那一聲悶哼，出于警覺抑或是本能，他的手心里卷起了一團暗藍色。

言靈·青銅御座！

孫華的身軀瞬間暴漲起來，像是充入了空氣而鼓起，但他自己知道那是力量在翻騰在燃燒……整個潛水服是加大一號的，現在也讓他覺得有些緊了。

握緊拳頭發出“咯咯”的脆響，一拳穩準狠的砸在了第一個撲過來的士兵臉上，整個鼻梁都被打得向顱腔內凹了進去。他收回手吐了口氣。

選修的是泰拳，至強至暴，再加上金屬潛水服，他只要命中能力就會加倍放大。他知道這種力度要是放在一個正常人身上早就死了。

就算不死整個運動神經都會癱瘓，可是他也知道，他面前的東西……早就死了，還會擔心多死一次么？

深吸一口氣，孫華第二拳砸在了士兵胸口，把胸前的肋骨直直的壓進了胸腔，然后另一拳向著脊椎打去，直到把脊梁寸寸打斷散落下來。

耳機里傳來的聲響清晰可辨，后面的每個人心里都緊了緊，白琉璃咬緊了嘴唇，向著對講機說道：“你們要相信他啊……他可是以選修第一的成績考過的啊……”

“如果是面對骨頭的話直接砸脊椎上半截！聽hero的沒錯！”風間澤的聲音忽的響起，“或者直接扭脖子！”

“這個我當然知道！”

孫華的氣息有些不穩，他剛剛一拳粉碎了一個士兵的頭骨，而越來越多未成形的士兵已經開始向他靠攏了，有些手骨上還未長好皮肉的手眼看著就要伸到他的身上。

“即使隔著潛水服也會很惡心啊……因為有潔癖么？”而后耳機中又有安落的聲音響起

對于別人來說這也許不算什么，但是白琉璃的心里一緊。安落的言靈就意味著輔助……而輔助的另一層意思就是……

安落只覺得耳邊忽的閃過一點風聲，隔著金屬潛水服那點聲音非常模糊，但是這聲音確實存在，而與此同時一道身影已經落在了她的前面。

白色的衣角在她眼前擺動，一只手扶住了孫華，另一只手中出現一柄白的近乎透明的槍，絲絲白氣正從槍上散發出來，寒意逼人。

“白琉璃！你……”

安落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背影，居然脫掉了金屬潛水服？這種情況下分明就是找死！除了無法呼吸，就算是她的言靈在未經防御的狀況下都能夠把她自己凍死！

程辭的聲音緩緩響起，往前走了幾步，言靈·碧海聽潮的領域開始擴散，直到將白琉璃和孫華包括在內。

白琉璃一槍掃過幾個士兵，冷冷的說：“要是不脫掉潛水服，我怎么可能過得來。”

言靈·雪皇之翼！

她手中的冰槍忽的熔化了，繼而伸出手位于程辭的領域之外，整條手臂都開始冒出白氣，而以她的手臂為中心，海水開始結冰。

一層層的白色向外拓展，凡是被那冰接觸到的士兵都無一例外成為這白色雕塑的一員，像是天空中垂下的帷幕，用白色和冰冷洗去了一切血色。

而當白琉璃終于停下了言靈吐出一口氣緩緩坐下的時候，孫華才明白為什么她的言靈會有這種名字。

像是天神的翅膀，斜斜的垂掛下來，遮住世間一切罪孽。

“謝謝。”

白琉璃看了一眼安落，又看一眼程辭。孫華上前想要扶起她，卻被她打開了手，緩緩支撐著站了起來，說，“我不確定這次能撐多久，海水的溫度已經超出了一般的，抓緊時間通過這里。”

程辭對著她點點頭，不是所謂“超出了一般的”，如果把整個青銅城比作一個火鍋，中心是沸騰的，那么他們所在的位置的溫度足以扔下一塊牛肉數了十八下撈上來蘸醬吃，效果剛剛好。

如果不出意外，上面的溫度也已經是又高了不少，十幾度的溫度是可以等到他們上去，喝著的紅茶還是熱乎的！

男孩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歡樂，是下四國大戰的時候終于找齊了最后一個朋友一般的神色。似乎是稱贊一般，他輕聲笑道：“真是好血統啊，一個個都留下來陪我玩吧……呵呵。”

有什么東西被擊中的聲音在白琉璃身后響起。

“琉璃你好歹也聽我說句話啊……咳。”

孫華基本是半靠在巖壁之上，咳出一口血來。一個士兵鎖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個士兵的拳頭砸在了他的潛水服之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凹印，而孫華抓住了那個士兵的手，一腳把它踹了出去。

本來士兵的目標是白琉璃，而孫華強行拽著它改變了方向，也受了一擊重拳。可想而知那一拳要是到了白琉璃身上，恐怕是連內臟都要直接搗毀的。

白琉璃的反應并不是所謂哭著撲上去說“為什么要救我啊笨蛋”，她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表達自己的感情。

相反，她甚至是一句話都沒有說，手中凝起了極細的冰針，狠狠的扎進了兩個士兵的頸椎。她往里面到底加了多少了力量，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只知道那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從她的心底爆發出來，像是極深的仇恨。兩個士兵的皮膚和骨肉之上瞬間覆蓋了一層白霜，然后瞬間加厚、粉碎。

在那之前白琉璃一把扯了孫華的領口，就像是之前看到孫華和別的女孩搭訕的時候一樣，只是這一次用力非常之大，直直把他甩給了安落。

孫華忽然就覺得有什么不對，聲音在經過腦子之前就在這狹長的道路之中回響起來：“琉璃！”

安落和后來上前的凌九城死死地按住了他，看著他咬破嘴唇流下的血。

孫華的身子漸漸的軟了下來，凌九城收起手中的藍光，輕聲說：“他剛才其實傷的很厲害……只是忍著不說。我把他電暈了，一會再說。”

“別擔心。”

白琉璃轉身，她手中的冰開始熔化，嘴角隱隱出現了血絲，順著往下淌。有什么機關被打開，一根黑色的類似于鎖鏈的東西穿過了她的胸膛。

就著血色泛著金屬光澤，血腥而絲毫不留情面。濃稠的血液滴到青石板上，慢慢化開。接下來是第二根、第三根……從四面八方而來，穿透白琉璃的身體，像是一個巨大的鎖鏈將她束縛。

巨大的聲響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