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坐著一個穿淺藍襯衫的中年男人，他躺靠在搖椅上，搖著蒲扇。

見有人進來，陳生抬了抬眼，又垂下眼眸，哼著小調。

這是楊彥第一次見到陳思悅的父親。

從前，高中的他不提，再后來他和思悅都沒提過。

楊彥進去后，發現思悅沒在，略有些失落。他挑走兩個最大的榴蓮，走到陳生面前，道：“麻煩老板，稱一下。”

陳生抬頭，見他拿的是榴蓮，精神起來，接過榴蓮一稱，道：“649塊，給你抹個零，640?！?

“好?！?

楊彥很干脆地把錢付了。

陳生笑呵呵地說：“榴蓮還是好吃?！?

“嗯，好吃。”

陳生見楊彥穿著和女兒一樣的校服，便多看了他兩眼。

對這個少年，陳生的印象是很高很帥，人很精神。

楊彥提著榴蓮，說了句：“下次，我還來買?！?

聽到這話，陳生有些意外的高興，不由說了句：“我女兒也是七中的，她今年高三?！?

“我也高三?！?

“這么巧，我女兒她在二班讀，莫不是同學吧？”

“叔叔，我也是二班的。”

陳生打量著楊彥，笑道：“既然是同學啦，我給你打個折。六百就行?！?

說著，陳生從口袋里摸出40塊塞進楊彥口袋里：“我女兒是陳思悅。”

“這么巧，我是她同桌。我叫楊彥，白楊的楊，諺語的諺去掉言字旁的彥。”

楊彥詫異地笑著，整個人顯得很端正，星眉劍目，朗聲道：“陳叔叔好！”

聽見“楊彥”兩個字，陳生有印象。可能是作為成績差的學生家長的通病——了解班上成績好的學生。陳生和楊彥聊了會兒，主要是談學習。

陳生先是說自己女兒成績不理想，夸楊彥學習好。楊彥則說語文不好，思悅的語文很好，好多不會的題要問思悅。

然后，楊彥又說自己數理化是年級前三，平常能給思悅講她不會的題，他倆正好互補。

陳生一邊聽他說，一邊打量著他。

楊彥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個俊秀的學生，后來變成了俊秀的好學生，再后來變成了可能暗戀自己女兒的俊秀的好學生。

但他倆聊久了，陳生見楊彥舉止言談坦坦蕩蕩，三句不離學習高考，便逐漸打消了楊彥暗戀自己女兒的想法。

到最后，楊彥給他的印象是個俊秀、踏實、刻苦的好學生，這是陳生心目中高三學生應有的狀態。

聊了有一會兒，陳生看他的眼神帶了點欣賞，客氣道：“要不要來家里做客？”

楊彥惋惜道：“今天不行。我要回去煮飯，我爸媽工作比較忙。”

“你媽老漢是作什么工作的，這么忙？”

“我媽媽是醫生，我爸爸是警察。家里一般都是我煮飯?！?

陳生微微點頭，說：“你是個懂事的娃娃。喜不喜歡吃絲瓜？”

“喜歡。絲瓜清炒出來，吃起來很嫩?！?

陳生轉身從柜子底下的塑料袋里摸出兩根絲瓜，又拿了兩個蘋果，裝進塑料袋里遞過去，道：“拿回去弄來吃。絲瓜是她外婆種的，我上周拿上來的，很嫩?！?

楊彥接過塑料袋，朗聲道：“謝謝叔叔！”

少年的聲音有一種在夏日聽見清脆的自行車鈴聲的感覺，讓人聯想到一個詞匯——朝氣蓬勃。

晚上八點，陳思悅在吃晚飯的時候，從她爸爸的口中聽到了許多遍他的名字，慌張但開心。他成了她爸媽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成了她學習的榜樣，她很開心。

楊彥家的晚餐多了一道清炒絲瓜，他也和他爸媽聊起買榴蓮遇見同桌家長的事，讓他爸媽知道“校門口有家水果店是陳思悅家開的，她很開朗有很多朋友，她爸爸送了他們絲瓜和蘋果”。

月亮順理成章的掛在天上，又滑落下去，太陽跟在后面繞了一圈又一圈。

時間很平靜的過去了，似乎他唯一需要煩惱的只剩下成績，其他的都會自然而然的變好。

生活中唯一需要煩惱的只有成績，是非常幸福的事。只要接受缺少睡眠，沒有閑暇，就沒有煩惱。

這點，楊彥做的很好。

他把空余的時間都用來學高考需要的知識，坐在燥熱的教室里，寫著一道又一道題。這時候需要寫的題不應該用多少道計算。

這時候，他一天要寫的題，是得寫一天的題。

這樣的題，還有九個月那樣多。

此外，還有些支線任務需要完成，比如月考成績出來后的家長會，比如開完家長會后會放國慶假期，放完過去假期后又期中測驗，然后又是一次月考，最后迎來期末。

家長會的時間提前一周就確定了。

楊彥和他爸媽提過，但他倆都沒時間。

主要是家長會在周三舉行，周三是工作日，他爸媽都要上班。其實，工作日可以請假。但是，他倆都覺得對方應該請假，楊彥就說“有很多人的家長也不去，每次就一半的家長到”。

然后，這個問題表面上結束了。

楊彥凌晨一點寫完題，去洗漱的時候，能隱約聽見他父母的爭吵聲，有幾句談到他的家長會。但或許雙方都覺得這事無關緊要，不會就此作過多爭執。

那時候，他很困，聽見這樣的聲音會不自覺的心臟痛。

楊彥認為這是他的欲望作祟，人得到了一點就會渴望更多，永不知足。相比從前，現在已經很好了。這樣想一會兒，他就喘上氣了，吃了助眠藥睡覺。

到了家長會那天，教室里坐滿了，只有他的位置是空著的。

在他的課桌上放著他的成績條。

楊彥斜靠在五樓欄桿上，偏頭看著思悅，道：“我爸媽都不來，我覺得難過。你要不要陪我去操場走一走？”

微風撩起思悅的長發，劃過她的耳垂。她微微仰頭，拍了拍他的左肩，輕聲說：“走吧，我陪你?！?

“哦，好?！?

陳思悅走在前面，楊彥在她身后半米的距離跟著。

她的影子正好在他的膝蓋下跳躍，路上滿地的桂花。

“思悅，我有點困，你昨天幾點睡的？”

“十二點半，你幾點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