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個跟我交手的人確實厲害,完全可以說是人間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了。”體外幻化出一身道袍,蜃鬼手指劃過胸口蔓延至后胸的刀刃,不禁稱贊道:“好刀。”
胸口耳朵疼痛好像一瞬間就消失了,蜃鬼黃色中偏向黝黑的手掌像是在撫摸著一件絕世珍寶,清秀中不失堅韌的臉上更是露出陶醉神色,“絕世寶刀,要是放在我那個年代這可是無數刀客競相追逐爭奪的寶物。”
手指在劍尖上輕彈,最后扶上劍柄的粗糙處,隨著蜃鬼話語的落下,原本插在他胸口的長刀直接被他拔了出來。
蜃鬼面不改色,緩緩將手里的七陌平推向李無言,刀刃上帶著的血液緩緩沿著鋒利處流下,他的胸口沒有在像噴泉一樣大量的涌出鮮血,就像渾身的鮮血早已如同他的癲狂和清醒流干了一樣。
“既然選擇了握住長刀,那么死亡之前就不要在松開了。”空著的那只手在心臟處連點了幾下,藍色道袍上開出的大口子隱隱露出傷口邊沿的白色肌肉。
握著長刀的手輕輕顫抖,身體傳來越加強烈的空虛感,無不在告訴蜃鬼自己已經命不久矣,如果不是最后李無言刺中自己心臟的那一刀將寄宿在其中的蠱殺死,恐怕他不會這么容易清醒和解脫。
蜃鬼的虛脫是顯而易見的,這是李無言也能輕易看穿的,不知為何,親眼見證參與一個人的死亡還是讓他心中帶上了些不明的不安和惶恐。
壓下各種情緒混合的復雜心緒,他艱難抬起手臂,沒有絲毫猶豫的接過遞向自己的七陌。對于蜃鬼突然表現出的善意,李無言多少有些疑神疑鬼,畢竟上一秒還在打生打死,下一秒竟然握手言和、盤膝促談,恐怕小說里都不敢這么寫吧。
兩雙眼睛在七陌交接的那一剎對視在了一起,都原數人間最純潔的眼眸總是能夠互相吸引,是同類,是知己,更是屬于不同時代的兩個同類,跨越歷史和世紀的交接。
“不用你說。”哪怕只是簡單地對視便迅速分開,但李無言心中沒來由表現出對蜃鬼的一見如故還是讓他嚇了一大跳。
那雙眼里是看透世間繁華的單純,是歷盡千帆的釋然,是坦然面對生死的空白。
蜃鬼同李無言一起平躺在地上,他的腳上沒有穿鞋,但憑空出現在赤裸身軀之外的道袍破損處,絲線藕斷絲連,重新編織復原。
“現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低聲發問,聲音有些縹緲,蜃鬼大字平躺得看著亮堂堂的天空,語氣溫柔中帶著些好奇。
“那要看你是什么時候被困在這里的了。”蜃鬼身上的道袍讓李無言想起了之前林齊所說清朝來這里尋找血靈芝的那個老道士。雖然蜃鬼現在一點都不老就是了,但是李無言就是沒來由有一種感覺,蜃鬼就是那個道士。
一個擁有三境修為的道士,哪怕放在民國那也是能夠護佑一方平安,震懾一方妖魔的道長了,李無言此時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樣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這里的。
“不知道,應該是民國……”蜃鬼摸著胸口,眼里少有地浮現出一抹茫然,他確實已經沉睡和癲狂了太久太久,已經久到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己是誰,到底為什么被困在這個一直光明,但好像卻永遠永遠充滿泥濘的深淵當中。
“民國啊~”心中明確的被了然取代,李無言已經有八成把握眼前的蜃鬼就是林齊口中那個留下民間傳說的老道士。
“民國只存在了三十七年,早就亡了。”偏頭看了一眼蜃鬼的腰部,李無言眼里滿是對眼前人的好奇,下丹田傳來的暖流已經讓他損毀的經脈完全恢復,手掌抬起遮住眼睛,他帶著自豪道:“現在是共和國了。”
“共,共和國?這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對于民國只是存在了幾十年便最終走向了滅亡,蜃鬼的眼中帶上了滿滿的恍惚和對待世事變遷的感慨。
蜃鬼聲音中的情緒逃不過李無言的感知,雖然不知道蜃鬼是怎么突然從癲狂中恢復神志,但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違逆眼前人的話,畢竟跟自己躺在一起的不知是人是妖的人妖到現在還沒死,恐怕就算沒成仙那也不遠了,真要是惹急了他來個絕地反殺那他不是得冤死啊。
“那是一個信仰的國家,能讓人人終將能夠吃飽飯,人人不在飽受戰爭苦難,所有站在這片土地上都不在流離失所……的美好國家。”生活在一個安康的時代,這是每個享受國家庇護的華夏人都能引以為傲的事情,對此,李無言也一樣。
“那還真是盛世呢……”喃喃自語,瞳孔渙散仿佛有著無數場景從中閃過,蜃鬼眼中向往難以掩飾,他是生于清朝,死于民國的老古董,入世的一生都在不斷見證衰敗,破亡,欺壓和戰爭,曾也見過新生,但最終卻還是沒能看到嫩芽破土長成參天大樹。
雖然民國僅是一個存在及其短暫的時代,但它卻承載了無數人的命運和一個國家的興盛衰亡,這是華夏千年歲月中少有的時期,代表著一個舊時代的衰亡,新時代從廢墟中誕生的時期。蜃鬼也曾經歷過救亡圖存的戰爭,所以他難忘那個燈紅酒綠和尸橫遍野共存,欣欣向榮和危亡破敗交融的回憶。
存在于書籍中的寥寥數筆,點點墨香那是翻開史書無數人留下的細微痕跡,而對于蜃鬼來說這短短的幾行文字,那是他串街竄巷的生活和已然流逝的歲月。
“真是遺憾呢,要是能親眼去看看這個你眼中充滿生機的國家就好啦。”腦海里構思著李無言話里描繪的世界,蜃鬼的眼中少有的帶上了些對待世界的眷戀。
舉起手臂,看著手掌皮膚逐漸脫落,化作點點灰塵飄向空中,他已經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