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言抬起前身，驚訝地看著蜃鬼逐漸開始消散的身軀，“你要死了？”

“死亡不過是一場新生的開始，我不過是從人間前往地府開始新的旅程罷了。”笑的很是釋然，蜃鬼隨手一轉(zhuǎn)，已經(jīng)透明的手掌便憑空托舉出了一顆小水晶球，水晶球透明，其中一只略帶青色的小魚正自由自在地來回游蕩。

“道士你倒是看的通透。”手指與蜃鬼已經(jīng)透明的手掌稍稍觸碰，沒有去看小水晶球，李無言反而盯著其上已經(jīng)斷裂的紅繩，紅繩只是最簡單的紅繩，唯一不同的就是比一般的繩子更加結(jié)實和耐用。

“人都是怕死的，沒有人能夠坦然，沒有遺憾地面對自己的死亡。”眉心點點金光浮現(xiàn)，蜃鬼盯著李無言，仿佛是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青蔥歲月的自己。

人死前，都會下意識回憶自己的一生，蜃鬼也同樣，年少時山上學(xué)道，青年時下山游歷，護佑一方，中年時見證國家衰敗，民族身處水深火熱當(dāng)中而無能為力，老年時壽元將盡，找尋靈物而莫名死在了腳下的紅色花蕊禁地。

身體的風(fēng)化破敗已經(jīng)到了不可回轉(zhuǎn)的地步，要不是他修為高深，恐怕早已化作空中的一團飛灰了。

“多謝你將我從癲狂的深淵中解救出來，大恩無以為報。”

嘴上念叨著玄奧的咒文，一截骨指已經(jīng)消失的兩根手指輕點眉心金光處，隨著他下半身的完全消失，蜃鬼隔空一指李無言的腦袋，隨著下丹田的消失原本應(yīng)該回歸天地的金色靈力圍繞向上，直接從他伸出的手指瘋狂涌向李無言。

“老道我修道一百二十載，斬殺妖魔無數(shù)，最后卻困頓此處百年，心魔化妖，實屬一生恥辱，如今一朝頓悟成仙飛升，我便把我這百年功力都傳與你，愿你珍重！”

狂暴的靈氣從李無言的皮膚瘋狂涌入經(jīng)脈當(dāng)中，眼睛因為疼痛而瞪得老大，渾身被金光纏繞，隨著他身體的懸空，眉心處一朵蓮花圖案若隱若現(xiàn)。

“我擦，老道士你傳功倒是跟我說一下啊，他媽的好疼。”插在地上的長刀隨著金色仙氣渡入李無言的身軀當(dāng)中而微微顫動，他原本還算清秀的五官直接皺在了一起。

不屬于自己的力量進入體內(nèi)，就像是病毒侵入細(xì)胞，肯定會引起人體免疫系統(tǒng)的反抗和“一”點點不良反應(yīng)，除了疼一點，除了力量難以控制一點，沒有別的副作用，嗯，真的只有億點點！

“我可沒有時間跟你推諉了，今天我的力量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李無言的慘樣他看在眼里，哈哈大笑了兩聲，蜃鬼輸出功力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此時的李無言被四境仙力直接灌體，還是一境小菜雞的他越加痛苦，身軀被定在空中，萬蟻噬心的灶癢感讓他腦袋空白，已然沒了心思去吐槽蜃鬼槽點滿滿的話了。

隨著金色仙氣完全渡入李無言體內(nèi)，手臂已經(jīng)完全消失的蜃鬼原本俊朗的面容變得枯槁，長發(fā)干枯花白，原本幻化出的道袍也隨著他身軀的消失而消散。

摔在地上，李無言沒有第一時間去揉自己摔在地上的屁股，看著蜃鬼已經(jīng)完全消失的身體，他的眼里帶上了些傷感。

陌不相識的人死去，自己心里也難保不會產(chǎn)生兔死狐悲之感，雖然兩人之前是仇敵，但哪怕只是相處了短短一段時間李無言也難免心有感傷和對生死惆悵。

“你傳我功力，也可以說是我半個師傅了，至少應(yīng)該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表情復(fù)雜，李無言看著空中還在飄浮的灰燼和只剩一個一個頭和脖子的蜃鬼，低聲詢問道。

“申歸……”最后看了一眼李無言，蜃鬼輕笑，沒想到在自己人生的終點，還能有最后一個人能夠記住自己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來過。

再也沒了對此間千山萬水，姹紫嫣紅的最后一絲留戀，隨著逐漸暗淡的天空，申歸真正意義的實現(xiàn)了最后一種死亡。

現(xiàn)代社會將人的死亡歸結(jié)為三種，第一種是人肉體的死亡，第二種是世界屬于自己的痕跡全都消失，第三種是所有與自己有交際的人都隨之死亡，這個世界沒有人在知道自己曾在這個世界存在過。

“蜃鬼…申歸…不知是人生來命運的天定，還是最后命運的使然。”小聲呢喃，心緒復(fù)雜的李無言對于一個修行高深的先輩就這樣被自己不明不白的干掉，心里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之前那個見神殺神，見鬼斬鬼的真的是自己嗎？明明他可以感知到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但他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肯定不是自己能說出來的，那種超乎想象的實力也不是現(xiàn)在的自己能夠擁有的。

抬頭看著逐漸升空的灰燼，手指輕觸，李無言心里沒來由地蹦出這樣一個不怎么禮貌的想法，“這是不是等同于活化的骨灰啊？要是火化都這樣那得多環(huán)保啊！”

說來申歸也是很慘，剛剛從癲狂中恢復(fù)神志，就迎來了屬于自己的三種死亡，可惜生不逢時，哪怕最后修為到達(dá)了人間極致，但登仙者最后一見的見幽冥，還是意味著他逃不過最后死亡的命運，而這也是人間沒有仙的原因之一。

人死后靈魂一定會下地獄，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剛成仙的人死后到底是飛升天府還是下地獄這便無人而知了。

這里發(fā)生的事情鮮有人知，但隨著申歸的死亡，外界天師府后山一處破敗祠堂最上方一盞孤零零的命燈上燃著的燈火隨著一陣清風(fēng)吹起地上的幾片落葉而最后歸于了沉寂。

申歸出生時便在山上，生來就是為了除魔衛(wèi)道，從最初修道時歷經(jīng)無數(shù)汗水外練筋骨皮，內(nèi)修一口氣成功筑起人體通天徹地的七層高樓，到度過三劫，見明三界到達(dá)人間魁首。

他的一生早已達(dá)到了人間的極致，就算寫成小說那也完全算是最精彩的一等。

掃地的小道士揉了揉被柳絮迷了的眼，再次睜開眼睛看向擺著的一排排燈盞，手里的掃帚直接掉在了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祖師爺?shù)拿鼰魷缌耍　币魂圀@慌的叫喊回響在四野，唯留還倒在地上的掃帚孤零零的停在原地。

祠堂有些破敗的木門半開著，其中露出的一盞盞命燈全部都滅了，最后一人的死亡代表著一個時代的落幕，也許從此刻開始，屬于后輩的時代已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