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技術生產的環節

“技術”作為一種產品, 其生產的過程即科技創新過程。現代科技的復雜程度高, 往往涉及較多的生產環節。我們可以大致將技術的生產分為原理發現、工程開發、推廣應用、升級改造四個典型環節, 每個環節各有其特點。對于不同的技術產品, 其生產過程的關鍵環節各不相同。

1.2.1 原理發現

技術創新的源頭既可能是一個簡單而獨特的想法, 也可能是一個建立在科學理論基礎上的新穎機制。技術原理決定了研發的大方向, 但未來的發展仍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完全可能出現與初始想法大相徑庭的結果。在一些新興領域 (如互聯網經濟), 一個超前的新穎想法就可能成就一個企業甚至一個產業; 但是, 在較為成熟的領域 (如傳統制造業), 發現新的技術原理往往需要較為深入的理論研究。

技術原理或想法的出現方式是非常多樣化的, 可能直接源自基礎科學研究, 例如, 核物理學理論的突破為人類利用核能提供了可能性。也可能源自偶然或靈感,例如,英國科學家亞歷山大·弗萊明 (Alexander Fleming)在實驗中偶然發現青霉素, 進而掀起一場醫學革命, 拯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微信是在其他社交軟件 (如QQ) 的基礎上, 根據移動互聯網的特點進行改良, 從而獲得巨大的成功。還有一些創新是來自生產工藝的改良,在實踐中學習, 隨著實踐知識的積累, 量變引起質變, 產生新的技術原理, 并促成舊技術的躍進或變革。

技術原理的生產過程大多由少數人或小團隊完成, 具有較高的學術性、創造性和偶然性。這一過程不適合大規模生產, 不需要大群體合作,往往也無需投入大量資源, 主要依靠科技人員個人的努力甚至運氣。寬松的社會經濟環境, 通暢的思想交流渠道, 充分的科學知識積累, 規范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 都有利于技術原理的發現。

當然也有例外。例如, 基于實驗室研究的高能物理學或生物科學通常需要巨大的資金投入和團隊合作, 這些研究可能為未來的技術開發提供全新的原理。它們大多屬于科學范疇,且在實踐應用上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

技術原理的發現過程既可能是后續研發的關鍵, 也可能是整個研發過程中最簡單的環節, 后者可能導致創新想法的過度供應。新想法不見得都是有市場價值的, 很多技術原理或想法都只是“頭腦風暴”的結果, 最終會被證明沒有商業價值。在現實生活中, 大多數貌似十分新穎的創新創業行為都以失敗告終, 只有少數能夠取得商業上的成功,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創新過程的高度不確定性。

“核彈炸火星”

2015年, 美國SpaceX公司首席執行官馬斯克提出設想, 在火星兩極引爆核彈, 進而改變火星氣候, 使其成為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 2019年8月, 馬斯克重復了自己的觀點, 并表示正在建造一個太空系統來實現這一目標。

馬斯克在一檔電視節目中討論了讓火星更宜居的策略: 在它的兩極引爆核彈。爆炸會使火星上相當大一部分的“冰帽”蒸發, 釋放出大量的水蒸氣和二氧化碳。而這兩者都是強效的溫室氣體, 會使火星溫度大幅升高, 變成類似地球這樣的棲息地。

核彈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爆炸時會釋放大量熱輻射。核彈爆炸釋放的能量中, 熱量占35%～45%, 這意味著巨大熱量在短時間內迅速形成, 一些科學家認為, 這有可能被用來加熱火星大氣層。

很多人認為這個計劃非常不現實。 2018年發表在《自然天文學》上的一項研究表明, 即使所有物質都釋放到大氣中, 火星目前也沒有儲存足夠多的二氧化碳來讓其變暖。這項研究還顯示, 以前的大氣模型已經證明,水本身并不能使氣候顯著變暖。在二氧化碳讓火星保持溫暖之前, 核爆的溫度不足以讓水以氣態存在。

核爆炸反而還可能會使火星表面溫度降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氣候科學家邁克爾·曼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上表示, 使用核武器炸火星會導致“核冬天”, 實際上核轟炸會產生很多塵埃和顆粒, 進而阻擋大部分入射陽光, 使火星溫度降低。

2020年5月12日, 俄羅斯塔斯社稱, 俄羅斯國家航天集團負責未來計劃和科研項目的執行總監亞歷山大·布洛申科指出, 馬斯克試圖通過在火星兩極進行核爆炸, 進而釋放二氧化碳改變火星氣候的計劃將需要發射超過1萬枚核彈頭。他表示, 人類沒有能力以任何明顯的方式影響火星或金星的氣候。

另據塔斯社2020年5月28日報道, 俄羅斯國家航天集團總裁羅戈津27日在“索洛維約夫直播”電視節目中表示, 馬斯克用核彈轟炸火星的想法奇怪而又不人道, 其實這是美國掩蓋太空軍事化, 將核武器送入太空的陰謀。

資料來源: 馬斯克“核彈炸火星”設想靠譜嗎? [EB/OL].(2020-05-29) [2020-11-20].https: //baijiahao.baidu.com/s? id=1667992908555995644&wfr=spider&for=pc。

從最初的想法到最終的產品實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僅有科學技術上的不確定性, 而且需要大量資源投入。好的技術原理或想法如果不能及時進入后續開發環節并實現其潛在價值, 可能會迅速過時而不再具備潛在價值。在實踐中我們觀察到, 技術原理的發明者往往不具備進一步開發實用技術的能力, 也沒有能力或意愿在社會上尋找適當的合作伙伴, 大量的研究成果因此被束之高閣, 最終失去價值。這個問題在大學和國家事業單位的研究機構中尤其明顯1, 是國家科技體制中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之一。

原理階段的技術經常以專利的形式體現, 或者是無法申請專利的想法。獨創但簡單的想法比較難以轉讓, 而且容易被模仿, 往往必須由發現者自己組織資源進行開發。從實踐上看, 即使是最為正式的專利, 大多也難以“修成正果”。很多專利在到期之前甚至會因為未能按時繳納專利維護費而失去專利保護。

技術原理和想法的發現往往不是刻意的行為, 需要有一個寬容自由的社會環境。創新思維意味著對傳統思維的否定, 創新者往往需要承擔各種社會壓力或財務壓力。政府倡導“大眾創新”, 努力建設有利于創造性思維的寬松氛圍, 提高創新者的社會地位, 有助于鼓勵人們去發現社會生活中的各種潛在創新點。

1.2.2 工程開發

對于新發現的技術原理, 首先需要對其市場前景進行初步判斷。多數技術原理都難以通過市場前景檢驗, 被認為沒有開發價值而遭放棄。如果有企業或投資人認為某個技術原理有較大幾率產生可接受的商業價值, 那么這個技術原理就可以進入下一個生產環節, 我們稱之為“工程開發”。

工程開發的目標是實現技術的工業實現。工程開發中的現象是極為豐富的, 有些工程開發是十分復雜的過程, 涉及不同的前后過程、平行系統及規模等。例如, 從上下游的角度看, 新藥的研發過程包括靶標的確立、化合物的合成、活性化合物的篩選、有機合成和篩選、藥理作用評估、制劑的開發, 以及臨床研究等先后環節; 從平行系統的角度看, 一個大型飛行器的研發包括控制系統、燃油系統、液壓系統、電氣系統、氣壓系統、環境控制系統、應急系統等需要同步推進的環節; 從規模的角度看, 一項化學工業技術的開發需要經過小規模試生產、中等規模試生產, 以及大規模試生產等過程, 逐步實現成熟可靠、高效穩定的實用生產技術。

也有一些新技術的開發過程比較簡單。例如, 騰訊公司于2011年1月21日推出微信——一個為智能終端提供即時通信服務的免費應用程序, 這款產品很快就取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微信是由騰訊廣州研發中心的張小龍團隊開發, 于2010年10月籌劃啟動, 僅用數月即推出了最早的測試版。之后微信不斷完善, 增加各種功能, 用戶數量高速增長。微信的開發和維護成本相對較低, 但幾乎改變了中國人的生活方式, 其社會影響力遠超很多耗資巨大的科技項目。當然, 微信的成功難以復制, “贏家通吃”是網絡信息產品的特點。

工程開發環節經常是技術生產的瓶頸。一方面, 新技術的市場前景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 失敗的概率很大, 因此難以吸引足夠的資金投入到技術開發中去; 而另一方面, 新技術的工程開發過程往往又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才投入, 兩者之間形成不易解決的矛盾。更加深入的是, 大型技術的工程開發需要大范圍的合作, 這樣的“協同創新”一般都存在較高的交易成本。

解決工程開發投入瓶頸的一個辦法是發展多種融資渠道, 如銀行、債券、風險投資等。總的來說, 銀行或債券資金追求高度安全, 但可接受較低的回報, 適合投向不確定性較小的技術開發, 如技術改造; 而風險投資追求較高的回報, 同時可接受高風險, 適合投向比較前沿的技術開發。不同的融資渠道可以互相補充。

工程開發需要匹配科技人才團隊。如果研發團隊的規模小或效率低,那么就會拉長研發周期, 不利于充分實現新技術的市場價值。復雜的工程開發可以交給實力雄厚的大型研發機構來完成, 這些機構擁有經驗豐富的研發工程師、先進的開發測試設備、多樣的資金融通渠道, 能夠最有效率地完成技術的工程開發。中小企業將研發工作外包給專業研發機構往往可以節約研發資金, 加快研發進程。這個問題我們后面還會詳細討論。

當然, 如果大型研發團隊從事很小的技術開發項目, 也可能存在“大材小用”的問題, 導致成本過高。小型開發團隊由于架構簡單、溝通順暢, 具有管理成本低、利益激勵強的特點, 在開發小型技術時可能具有一定優勢。具體技術的開發安排需要具體分析, 尋找最佳的匹配。

科技研發通常面臨激烈的競爭, 如逆水行舟, 不進則退。技術的工程開發通常類似于競賽, 先于其他團隊完成開發意味著巨大的收益, 而落后者可能一無所獲。很多創業團隊或中小企業由于沒有足夠的研發團隊, 耽誤了新技術的開發進程, 使得很多技術最終未能進入市場, 這個現象體現了社會分工的失敗。

專業的科技開發團隊往往不是“砸錢”就可以獲得的。將技術的工程開發委托給專業團隊, 意味著進行技術交易, 而這會帶來各種交易成本。作為高度非標準化的產品, 技術的交易成本較高, 且高度依賴外部社會和法律環境。如果無法有效控制交易成本, 那么專業的科技開發團隊可能根本無法出現。事實上, 很多科技研發項目都是在企業內部或由臨時組建的團隊完成的, 這是在無法實現專業分工情況下的“次優”解決方案。

總之, 技術的工程開發階段需要重點解決幾個核心問題:

第一, 技術的擁有者或利益相關方應加強市場研究, 降低財務不確定性, 確立恰當的研發投資水平和強度。有較好市場前景的技術可迅速投入資金和技術力量, 實現快速開發。新技術的市場前景越好, 財務風險越小, 能夠吸引的外部資源就越多, 開發過程也會越順利。

第二, 需要建立起完善的融資體系, 確保各類投資進入技術研發的渠道通暢。這個過程雖然是市場行為, 但往往需要行業組織、大型機構, 甚至政府從中協調。金融業屬于服務行業, 向來是政府高度介入的行業, 對法律和規制環境有較高的依賴度。沒有政府的鼓勵和協調, 僅靠“看不見的手”調節, 幾乎不可能迅速形成有利于創新的融資體系。

第三, 需要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當技術成為產品時, 技術的開發者和使用者經常是分離的, 而技術在交易之后, 轉出方實際上仍然掌握該技術。也就是說, 作為一種信息產品的技術可能同時掌握在多個市場主體手中。由于技術易于復制的特點, 市場主體之間可能產生非常復雜的博弈。例如, 技術開發機構可能將已經銷售出去的技術重新包裝后再次轉讓, 或者利用其掌握的技術開發和改造能力, 惡意控制技術的使用者。這些行為最終會破壞技術交易市場的秩序。只有通過強有力的知識產權保護, 才能降低技術市場的交易成本, 保障技術市場的有序運行。

第四, 應充分利用工程開發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研發經驗越豐富、團隊分工越細致、研發設備越先進的機構, 研發能力越強。因此, 在很多領域, 特別是重資產的制造業領域 (如航天、大飛機、精細化工等),可以建立大型專業化研發集團, 利用研發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 提供高效率的社會化研發外包服務。由于技術的復雜性和信息的不對稱, 組建專業性研發集團并非易事。詳情我們后面還會討論。

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

2006年2月, 中國科學院、深圳市人民政府及香港中文大學在深圳市共同建立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 (以下簡稱“深圳先進院”), 實行理事會管理, 探索體制機制創新。

深圳先進院的使命和愿景是建設一流的工業研究院, 提升粵港地區及我國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的自主創新能力, 推動我國自主知識產權新工業的建立, 成為國際一流的工業研究院。

經過十幾年的發展, 深圳先進院目前已初步構建了以科研為主的集科研、教育、產業、資本為一體的微型協同創新生態系統, 包括九個研究平臺 (中國科學院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先進集成技術研究所、生物醫學與健康工程研究所、先進計算與數字工程研究所、生物醫藥與技術研究所、廣州中國科學院先進技術研究所、腦認知與腦疾病研究所、合成生物學研究所、先進材料科學與工程研究所、前瞻性科學與技術中心), 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學院, 以及多個特色產業育成基地 (深圳龍華、平湖及上海嘉定)、多支產業發展基金、多個具有獨立法人資質的新型專業科研機構(深圳創新設計研究院、深圳北斗應用技術研究院、中科創客學院、濟寧中科先進技術研究院、天津中科先進技術研究院、珠海中科先進技術研究院、蘇州先進技術研究院、杭州先進技術研究院、武漢中科先進技術研究院、山東中科先進技術研究院) 等。

2018年, 深圳先進院獲批牽頭建設深圳市兩大重大科技基礎設施——腦解析與腦模擬、合成生物研究, 并于2019年在光明科學城破土動工; 牽頭建設的深圳先進電子材料國際創新研究院、深圳市合成生物學創新研究院、深港腦科學創新研究院三大基礎研究機構均已在 2019 年正式揭牌成立。

2018年11月16日, 深圳市人民政府與中國科學院在深簽署《合作共建中國科學院深圳理工大學協議書》, 依托深圳先進院及中科院在粵科研力量建設中國科學院深圳理工大學。

深圳先進院積極貫徹中國科學院“三個面向” “四個率先”的新時期辦院方針, 即“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國家重大需求、面向國民經濟主戰場, 率先實現科學技術跨越發展、率先建成國家創新人才高地、率先建成國家高水平科技智庫、率先建設國際一流科研機構”, 發揮中科院、深圳市、港中大三方共建優勢, 力爭打造人才一流、科研一流、管理一流的新型研究機構。

資料來源: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 [EB/OL].(2010-08-05) [2020-11-20].http://www.siat.cas.cn/jgsz2016/jgjj2016/201605/t20160504_4595589.html。

技術的工程開發階段形成機器設備、資料圖紙、軟件等有形資產, 以及技術專利和技術秘密等無形資產。通過申請專利, 可以借助國家力量保護研發成果, 實現一定程度的獨占。有些技術不適合申請專利, 或者雖可以申請專利但比較容易被規避專利保護, 或者被侵權后難以發現, 或者政府的專利保護達不到足夠的力度, 在這種情況下, 技術秘密可能是保存知識產權的合適方式。具體包括產品配方、工藝流程、技術秘訣、設計、圖紙、試驗記錄、計算機程序等。

技術專利和技術秘密都可以協議轉讓, 也都存在交易成本, 但后者的交易成本可能較高。部分原因是有價值的“秘密”有一個固有特點, 即在披露之前難以定價, 而披露之后價值下降且難以保護。

值得一提的是, 由于技術的復雜性, 對于同樣的新技術設備, 不同的使用方式或故障處理辦法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而恰當的使用方式經常以經驗、技能等方式存在于研發人員的頭腦之中, 難以通過文字清楚描述。這些經驗、技能等都是技術的一部分, 是工程開發成果的重要組成部分。

1.2.3 推廣應用

技術作為一種產品, 最終要通過轉讓或銷售獲得回報。在工程開發完成后, 技術就進入應用階段, 以實現其使用價值和市場價值。技術產品的獨特性和復雜性決定了其多樣化的銷售方式。

對于專業機構研發的技術, 其銷售方式可以是簡單的“一手交錢, 一手交貨”模式, 也可以是按使用規模或使用時間收費的模式, 還可以由買賣雙方建立使用該技術進行生產的合資企業。具體采用哪種方式需要具體分析, 關鍵在于如何盡量降低交易成本并協調各方利益。

企業內部研發的技術一般是通過內部結算的方式進行隱性銷售。內部結算不同于市場銷售, 交易價格具有很強的行政色彩, 不需要太多的策略來討價還價, 因此通常不會產生很高的直接交易成本。當然, 內部結算可能產生間接交易成本, 如 (隱性的) 內部結算價格不合理可能影響員工士氣。

由于技術是非標準化的復雜信息產品, 在推廣應用過程中的交易成本較高, 包括以下幾個部分:

一是知識產權保護成本。技術是一種信息產品, 通常可以以較低的成本復制, 因此很多領域的技術產品都容易被侵權或盜取。如果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不夠, 那么技術的價值就很難維持, 更談不上進行交易。

二是定價成本。技術是非標準化的復雜產品, 必須“一物一價”。工業制造品可以在確定一個價格后大量銷售, 雖然定價時需要認真進行市場分析, 但是畢竟一次性的; 而技術產品必須逐個定價, 定價過程中需要對技術應用方式和市場競爭環境進行研究, 因此定價本身就會產生顯著的成本。

三是談判成本。很多技術是用于生產全新的產品, 沒有歷史經驗可以參考的, 其市場價值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因此, 使用該技術的最終產品生產企業會面臨較大的財務風險。擁有不同技術背景的交易各方都會對技術的價值進行研究, 得出不同的估價, 而這些估價都是“私人信息”。交易各方必須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進行談判, 并因而產生談判成本。

現代經濟學理論表明, 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進行價格談判, 很可能會造成低效的市場結果。例如, 有學者通過一個雙人交易模型表明, 如果買賣雙方的估值對對方而言服從特定概率分布 (不對稱信息的數學模型描述), 且兩個分布的取值區間有重疊, 那么在沒有外部力量介入的情況下,不存在一個交易機制能保證同時滿足三個條件——激勵相容、個體理性和事后有效。2 也就是說, 當每個人都愿意參與這個交易機制, 而且在交易中做出對自己最優的選擇, 那么就不可能保證最后的交易結果是帕累托有效的。我們將這種效率損失稱為談判成本或交易成本。但是, 如果有一個第三方機構對交易進行推動, 如對雙方進行適當的補貼, 那么就能促成對社會有利的交易, 增加社會總體福利。

四是教學成本。使用新技術需要各種操作經驗或技能 (know-how) 。這些經驗掌握在技術開發者手中, 或者需要在技術開發者的密切配合下才能逐漸總結提升。即使是一些成熟技術, 轉讓過程中也可能出現不可預知的情況, 在某個地方十分成功的工藝流程, 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時也可能會出現各種新問題, 有時連技術的擁有者也不一定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即便如此, 技術的擁有者在尋找解決方案上仍會有明顯優勢。經驗技能較為細節化, 很難在正式合同中進行清晰的描述, 因此也很難定價銷售, 這為技術的轉讓制造了困難。具體而言, 經驗技能的傳授面臨激勵問題, 只有在適當的激勵機制下, 技術擁有者才會愿意付出精力傳授經驗技能, 但這樣的激勵是有成本的。

最優的技術交易方式取決于具體環境。如果技術開發者是最終產品生產企業的研發部門, 那么不存在顯性的技術交易, 知識產權被侵犯的可能性比較小。新技術的市場風險由包括生產部門和研發部門的企業整體共同承擔, 不必設計復雜的風險共擔機制。從研發部門向生產部門轉讓技術經驗或技能的過程也可以通過行政方式完成, 比較容易協調。事后來看, 企業內部研發模式在技術的推廣應用方面的確有一定優勢。

當技術開發者是獨立研發機構時, 簡單地對外定價出售技術專利或圖紙資料并不是最優的。由于技術可以復制且不易毀損, 研發機構可以同時向多個最終產品生產企業轉讓技術。最終產品生產企業之間一般存在競爭關系, 如果他們同時獲得新技術, 就會加劇他們之間的價格競爭, 導致價格下降, 消費者獲“漁翁之利”, 而生產企業難以從新技術中獲得好處。因此, 如果技術的產權會被轉讓給多家企業, 那么作為買方的最終產品生產企業對技術的估值會很低, 技術開發者無法實現技術轉讓的利潤最大化。

基于以上原因, 研發機構一般不會同時將新技術的產權出售給多個相互競爭的生產企業, 而是采用類似出租的方式進行銷售。研發機構可以將包含技術的設備或產品出租給生產企業, 或者將排他性的專利使用權授予生產企業, 并按產量、銷售金額或使用時間等收取使用費。例如, 美國高通公司是移動通信終端設備的核心芯片的供應商, 其核心資產是相關芯片的專利技術。該公司向移動通信終端設備制造商按銷售收入收取專利費。這種收費方式類似于商品稅, 抬高了所有技術使用者的邊際成本, 且不會加劇他們之間的競爭。與一次性專利收費相比, 這種按比例收費的方式有利于高通公司的利潤最大化。

按產量或銷售額收取技術使用費的另一個好處是可以實現區別定價。同樣的技術對不同的最終產品生產者的價值是不同的, 研發機構希望根據技術使用者的支付意愿收取費用, 即實現區別定價。按產量或銷售金額收費, 意味著規模較大的大企業必須支付較高的技術使用費, 而這些企業往往正是支付意愿較高的技術使用者。例如在移動通信終端設備市場, 市場占有率較高的企業必須繳納更多的“高通稅”。

英國石油向東營威聯化學授權最新一代PTA生產技術

英國石油 (BP P.I.C) 與東營威聯化學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威聯化學”) 達成協議, 向其授權最新一代PTA (精對苯二甲酸) 生產技術。PTA是用于生產聚酯產品的原材料。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PTA生產國, 占全球總產量的一半以上。

威聯化學是中國領先的石油和化工產品生產和銷售企業之一。威聯化學計劃在其位于山東省東營市東營港經濟開發區的廠區內建造一座年產量為250萬噸的PTA生產裝置。威聯化學于2019年啟動全球競標, 并在競爭中選擇了英國BP的PTA專利生產技術。該項目現處于設計階段并計劃于2020年上半年完成, 預計于2022年第二季度投產。

東營聯合石化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李占辰表示: “建設PTA項目是我們加快轉型升級、實現提質增效的重要一步。在我們發展進程中, 很榮幸能夠與BP結緣, 建立良好的合作伙伴關系。在此, 感謝BP為我們提供國際領先的生產工藝以及專業的技術服務。”

此次授權威聯化學的技術, 其優勢已在BP 全球最大的PTA生產基地珠海PTA旗艦工廠得到證明。據內部調研, 相較于其他 PTA 生產技術,BP的技術在運營成本與資本投入方面有顯著優勢, 能夠幫助企業收到較高的投資回報。另外, BP技術還具有以下優勢: 該技術在生產過程中所產生的熱能可被回收用于發電; 其厭氧廢水處理技術處理能力更高; 其壓縮工藝提高了土地利用率。 BP 珠海PTA旗艦工廠及其生產技術, 憑借著環保方面的成績得到廣泛認可。 2019年7月, 該工廠以排名第一的成績,在PTA生產領域獲得由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頒發的“能效領跑者標桿企業”獎項。

據BP中國董事長兼總裁楊筱萍介紹,此次與東營威聯化學的合作, 是繼浙江新鳳鳴項目成功啟動之后, BP在中國的第三個PTA技術授權項目。

資料來源: 佚名.bp 向東營威聯化學授權最新一代 PTA 生產技術 [EB/OL].(2020-05-28) [2021-07-20].https://www.bp.com/zh_cn/china/home/news/press-relea-ses/news-05-28.html。

如果技術是由研發機構獨立發起并開發, 一方面, 研發機構不僅了解技術細節, 而且通常已經進行了較充分的市場評估, 基本了解技術的市場價值。相反, 最終產品生產企業相對不太了解新技術的細節, 也不了解技術使用過程中的“竅門”或經驗。因此, 在技術買賣雙方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 (學術界所謂的“逆向選擇”)。另一方面, 在技術轉讓過程中還需要解決經驗技能的轉讓動機問題, 這也是一個買賣雙方信息不對稱問題(學術界所謂的“道德風險”)。買方始終處于相對不利的位置, 因此一般不會簡單地接受買斷專利或技術圖紙。

以上兩個問題都可以通過建立合資企業或訂立收入分成合約的方式解決。這種利益安排可以實現買賣雙方的風險共擔, 弱化技術研發機構策略性地利用其信息優勢的動機, 有利于保護買方利益, 并最終有利于促成交易達成。首先, 研發機構愿意在最終產品生產企業中持股, 表明其對技術的市場價值和發展前景有一定信心。其次, 由于研發機構在技術應用中存在利益關系, 因而也愿意向合作者傳授相關的經驗和技能。3

隨著時間的推移, 技術買賣雙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會逐漸得到解決。之后研發機構一般會逐漸退出, 出售在合資公司中的權益或停止收入分成安排, 這樣可以將更多精力投入其擅長的研發領域。同時, 研發機構的退出也會進一步加強最終產品生產企業的經營積極性。

技術推廣的直接結果是技術在生產中得到應用, 消費者得以享受更新的產品或更低的價格, 研發機構實現銷售收入, 最終產品生產企業開拓新的經營空間。在宏觀經濟層面, 由于新技術推廣是經濟增長的直接推動力量, 順暢的推廣過程對國家發展非常重要。政府應提供合理的制度環境,幫助促成技術交易。

技術推廣過程也是檢驗技術產品的質量和市場價值的過程, 市場推廣如果失敗, 則意味著事前的可行性研究存在問題, 反之意味著之前的做法值得肯定, 無論失敗與否都能為將來進一步完善技術質量和調整研發方向提供有益的反饋。

1.2.4 升級改造

技術“從實踐中來, 到實踐中去”, 即在使用過程中不斷地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從而不斷改進。一項技術是否達到預定的標準, 是否具有預計的市場價值, 都必須在復雜多變的實踐過程中進行測試檢驗。技術的檢驗不僅包括需要在實驗室內測定的靜態指標, 還包括在長期使用過程中的穩定性,在各種特殊少見環境下的可靠性,以及根據需要進行調整的靈活性等。

例如, 在集成電路芯片領域, 許多新設計出來的芯片都有很好的實驗室技術指標, 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些芯片一定能夠成為完美的產品。只有通過大規模實地應用測試后, 才能發現各種隱藏的設計缺陷, 并逐步改進為成熟產品。正是由于芯片行業的后發者難以獲得大范圍推廣應用的機會,因而難以獲得大規模測試機會, 使得用戶很難樹立對新的芯片企業的信心, 因此這些企業難以獲得較強的競爭力。

升級改造的另一個重要目的是適應外部環境的變化。當產品的使用環境發生變化時, 產品就需要更新, 因此需要進行相應的研發。不同產品之間經常存在“互補性”, 一個產品的狀態或技術水平的變化, 可能影響到互補品的使用價值。當其他產品的技術出現變化或升級時, 本產品也需要進行相應的技術升級。例如電腦的硬件和軟件 (如操作系統、應用、驅動等) 互為互補品, 隨著電腦各個硬件的性能提升, 軟件系統也需要根據情況進行升級, 以充分提高電腦的總體性能。老舊的軟件系統無法驅動全新的、高性能的硬件, 同樣, 過時的電腦也無法運行先進的軟件系統, 兩者之間存在最優的匹配。

除了發現已有技術的改進空間, 還需要不斷探索技術的未來發展方向。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 市場環境也是瞬息萬變, 這要求研發人員不斷根據供應端的基礎科技進步和需求端的市場偏好對技術進行更新。例如,一方面, 手機的芯片、屏幕、操作系統、電池等關鍵元器件技術在不斷進步, 為手機設計提供新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 消費者對手機功能的要求也在不斷變化。手機制造商需要在這兩方面因素的影響下, 不斷改進設計方案, 推出性價比最高的產品, 甚至是具有全新設計理念的產品。改進或革新后的技術將重新接受生產部門和市場的檢驗, 如此周而復始。

手機發展史

1973年, 摩托羅拉公司推出第一部民用手機。

1983年, 摩托羅拉銷售第一部手機, 名為“Dyna TAC 8000X” , 采用模擬制式 (第一代移動通信, 即“1G”)。在中國被稱為“大哥大”, 重達1千克。

1992年, 諾基亞推出世界上第一款民用便攜式手機“Nokia 1011” , 采用GSM制式 (第二代移動通信, 即“2G”), 重量僅475克, 能收發短信。

1997年, 第一款內置天線手機——漢佳諾CH9771問世。

1998年, 諾基亞推出雙頻手機6150和游戲手機6110。

1999年, 摩托羅拉推出第一款全中文手機 CD928+和第一部智能手機A6188。

2000年, 夏普通信聯合日本移動運營商J-Phone推出拍照手機J-SH04。

2000年, 諾基亞推出第一款WAP手機7110, 開啟了手機上網時代。

2000年, 三星推出第一款MP3手機SGH-M188。

2001年, 愛立信推出第一款彩色屏手機 T68 和第一款藍牙手機T39mc。

2001年, 索尼愛立信推出內置4GB閃存的手機W950i。

2003年, 諾基亞推出暢銷手機1100, 全球銷量2.5億部。

2003年, 國內第一款支持WCDMA的第三代移動通信 (即“3G”) 手機諾基亞6650上市。

2004年, 華為推出其第一款手機A616。

2007年, 蘋果觸摸屏手機iPhone問世。

2008年, HTC推出首部Android手機G1。

2008年, 蘋果App Store上線。

2008年, 海信推出第一款大唐TD-SCDMA的手機TM86。

2010年, 蘋果推出iPhone 4, 以先進的設計重新定義手機。

2010年, HTC推出第一部第四代移動通信 (即“4G”) 手機 EVO 4G。 4G手機除了具有通話、短信、音樂、拍照等傳統功能, 還被廣泛用于高速上網、娛樂游戲、移動支付等領域。 2016 年我國4G手機出貨量超過5億部。

2019年, 第五代移動通信 (即“5G”) 手機, 如華為 Mate 10、 vivo iQOO Pro、三星Note10等問世。中國企業開始領跑無線通信技術, 美國政府開始發力打壓華為與中興公司。

資料來源: Carey C.The Evolution of the iPhone: Every Model from 2007-2020 [EB/OL].(2021-05-27) [2021-05-28].https://www.iphonelife.com/content/evolution-iphone-every-model-2007-2016; Burris M.The History of Samsung (1938-Present) [EB/OL].(2020-12-02)[2021-05-28].https://www.lifewire.com/history-of-samsung-818809# 1980-to-2000。

技術升級改造的結果是形成更完善的或新的技術, 以及新的可供轉讓的技術專利。這個環節要求研發機構與技術使用者之間密切溝通合作, 發揮各自優勢, 在消費者需求和技術可行性之間, 找到最經濟的結合點。

以上我們總結了技術生產的四個典型環節。正如我們反復強調的, 技術產品具有高度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因此不同類型的技術開發有不同的難點或瓶頸。有些難點在于工程開發, 如大型制造設備或系統軟件; 有些難點在于推廣應用, 如集成電路芯片; 有些難點在于需要持續升級換代, 如社交或應用軟件。

對于“國之重器”的大型關鍵技術, 工程開發可能是最容易遭遇瓶頸的環節。這個階段經常有顯著的規模經濟或范圍經濟特點, 面臨苛刻的人才約束和資金約束, 單個技術開發主體往往難以滿足這些約束條件, 需要尋求外部合作。

技術的發展進步沒有止境, 隨著科學理論的進步和實踐經驗的積累,不斷有新的技術想法進入開發過程, 不斷形成新的技術并接受實踐檢驗,形成螺旋形上升的技術發展路徑。

1 周亞慶, 許為民.2000.我國科技成果轉化的障礙與對策: 基于環境的研究 [J].中國軟科學, 10 (7): 61—64.

2 Myerson R B, Satterthwaite M A.1983.Efficient mechanisms for bilateral trading [J].Journal of Economic Theory, 29 (2): 265—281.

3 Macho I, Martinez-Giralt X, Perez-Castrillo D.1993.The role of information in licensing contract designing [J].Research Policy, 25 (1): 2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