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1.2 研究意義

但是,就是在這樣“一邊倒”的背景下討論“中國經濟奇跡”中的政府治理作用才顯得難能可貴,也更加具有現實意義:

第一,中國的文化從其本質上說,是一種單一的和相對同質的文化。在這種文化之中,往往會出現一種“非此即彼”的線性思維方式,即若A是正確的,那么B必然是錯誤的,或者完全相反,而不可能是A或B同時正確。比較典型的表現是,若A成為社會上的主流認識,則B自然會成為人人唾棄的“非主流”,反之則是完全相反的情形。就拿“中國經濟奇跡”的討論來說,當絕大多數經濟學家傾向于認為勞動力、資本對于經濟增長而言是重要因素的時候,那些提出不同觀點或者相反觀點的經濟學家往往就被認為是完全錯誤的。類似的是,當絕大多數經濟學家都認為市場化改革對于經濟發展起到了關鍵作用的時候,若有人提出政府監管也同樣重要,他往往就會受到大家的反駁甚至唾棄。

其實,凡是熟悉經濟增長模型的經濟學家,都會認識到單一因素分析法或者線性思維分析法所存在的缺陷。因為在經濟增長模型中,當勞動力的作用不變時,資本作用的發揮就必然存在一個相對給定的邊際報酬遞減規律。但在現實中,勞動力的作用不可能保持不變,要么是其數量在變化,要么是其質量也在不斷變化之中。與此同時,資本的數量和質量每時每刻也都可能處于變化之中。原因是與勞動力和資本相關的制度環境比如勞動市場的環境在不斷變化,資本市場的環境也在不斷變化,而政府推出的各種政策也同時處于變化之中,并可能對勞動市場和資本市場及這兩個市場之外的其他市場同時產生影響。因此,當我們強調一種因素的重要作用,而忽視另外一種因素的作用時,就意味著我們的生產函數或者效用函數已發生了人為的彈性系數變化。這樣,現實世界的生產函數和社會效用結果就會與我們的想象之間出現很大反差。其結果是,社會按照這種主流意見進行決策的結果,很可能就會不同于當時那個對全社會最優的結果。

中國社會中存在著“矯枉過正”的文化、習俗與制度慣性。這是因為中國的文化是一種單一的、同質的文化形態,它在很大程度上會忽視或者故意遺忘主流之外的非主流因素。結果,當主流認識或者主流因素與主流期望出現巨大偏差并導致全社會對主流出現某種失望時,整個社會又會出現偏離原有主流軌跡、向非主流嚴重偏轉的一種社會趨勢。

筆者認為,這正是本研究愿意在一片“市場就是能”的聲浪中,再次提及政府治理作用重要性的意義所在。因為對于健全、健康、良性、法治、高效、綠色、協調、共享的高質量經濟發展而言,市場重要,政府當然也很重要,絕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二者都很重要,只不過體現在不同的維度和層面,發揮著不同的作用罷了。這就像我們在生活中經常問小孩子到底父親重要還是母親重要一樣可笑。依筆者的觀點,父親、母親都重要,為什么一定要分出個高下來呢?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的作用,只是表現的形式、發揮的影響,依場合不同而不同罷了。

第二,現有“中國經濟奇跡”各方面原因或者因素的解釋很多都屬于所謂的顯性原因或者因素,但也有一些屬于所謂的隱性原因或者因素。筆者認為,它們都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往往那些顯性原因或者因素的重要性得到了人們的足夠重視,隱性原因或者因素的作用卻常常被忽視或者遺漏。

比如,傳統的增長模型認為,勞動力、資本和技術進步是經濟增長最為重要的顯性因素。的確如此,過去40多年,中國就是按照這樣的基本邏輯指導和推動了自身的發展。但筆者認為,隱含在這些顯性因素之后的隱性因素同樣重要。舉個例子來說,在該模型中,勞動力的數量和質量對于健康的經濟增長非常重要。但在20世紀70年代末的中國,當時的情形是,勞動力市場根本不存在,勞動力的供給被束縛在農村的土地上,城市雖然有較大的勞動力需求,但是阻擋在城鄉之間的巨大勞動力流動障礙、土地政策障礙、工資政策障礙等,卻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市場作用的正常發揮。于是,怎樣給中國勞動力市場“松綁”,怎樣讓農民可以先是“離土不離鄉”地在鄉鎮企業里務工,接著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離開農村前往城市務工,就是當時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再后來,如何能在一定程度上讓那些高素質和高技能的農民工轉化為市民,又成了第二階段改革面臨的棘手問題。如此等等,這些問題都迫切需要政府作出回答。其實,我們完全可以想象,這中間要牽涉太多艱難的制度改革。比如,人口流動政策、土地的流轉政策、鄉鎮企業制度、城市工資制度、教育制度、戶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醫療制度、農民工子女入學政策、房地產市場改革等,哪一個不是經過了非常艱難的決策以及試驗之后才推出的?還有,如果僅僅讓農村人口流入城市且放松計劃生育政策,那么,中國農村勞動力的素質該怎樣提高?人力資本又怎樣快速積累?因此,這背后還涉及計劃生育政策在城鄉的嚴格執行。所有這些政策的改革或者推動,如果離開了強勢的中國政府的支持,是否還能執行下去?假若在農村存在一個能力超強的企業家,他可以幫助解決農村的很多問題,但他能否實現如上所說的這么多政策、這么多制度的變革?很顯然,如果沒有政府的強有力支持,任何強人恐怕都無法實現如上所說的這些改革。

下面的這個例子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在中國中西部地區的農村,往往有這樣一條標語—“農村人民要致富,少生孩子多種樹”。這種標語的出現,顯然不是由企業家主導的,因為讓農村人民多種樹似乎存在一定的利益驅動傾向,但種樹需要花費很長時間,按照常見的樹木生長規律,從苗到樹,再到成材可以銷售,往往需要10—20年,試問有哪位企業家能夠擁有如此長遠的眼光?還有,少生孩子肯定不會為企業家帶來太大的利益,因為少生孩子只能減少孩子的數量,減少孩子的消費,對企業而言利益并不大,但從長遠看這卻有助于提高孩子的教育質量,進而提升中國的勞動力素質。毫無疑問,這個標語肯定是地方政府在上級政府的支持下,結合當地社會的情形,創造性提出的耳熟能詳、簡單明了的政策告示。于是,在不經意間,它就起到了推動人口轉型、生產轉型、消費轉型、教育轉型的重大現實目標的作用。

因此,簡單地說,本研究就是要將隱含在經濟增長模型中的那些顯性因素或者原因背后的隱性原因或者因素的重要性再次突顯出來,以期讓全社會對“中國經濟奇跡”背后的原因或者因素有一個更加全面、更加公正、更加客觀的認識。

第三,當前的中國乃至世界對于如何看待“中國經濟奇跡”問題,正處于一種思路轉換的過程之中。改革開放開始的最初20—30年,中外普遍存在著一種“市場萬能”的傾向,而在過去10—20年,中外普遍出現了一種“政府同樣重要”的傾向。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確定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以后,社會上又出現一種傾向,即認為政府治理體系和能力非常重要,市場力量可能有些發揮過度。正如十九大報告所說的那樣,筆者也傾向于認為,在資源配置中,要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而在其他領域,恐怕就要有效地發揮政府的作用,二者對于健康、持續、綠色、協調、共享的高質量經濟發展而言,當然是一個都不能少。

本書就是現有有關“中國經濟奇跡”的研究中,少有的全面討論政府治理作用的文獻。本書通過聯系歷史,聯系改革開放前后的實踐和經驗,來討論政府治理作用的方式、方法、途徑乃至機制,討論政府應對國內外沖擊時所進行的相關制度安排,討論政府為減少貧困、反腐、保持社會穩定而發揮的作用,以及提供基礎設施和必要公共服務的重要意義等,并在此基礎上,全面地認識和探討政府與市場作用的邊界、中國政府國際影響的邊界,以及中國政府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等重大問題。

因此,本書希望,在這種趨勢、思路轉換的過程中,弄清楚政府與市場的邊界、效用及局限,并為未來的良性政府治理尋找可能的改革路徑與政策借鑒。

主站蜘蛛池模板: 成安县| 河西区| 青海省| 乌兰察布市| 凤城市| 香格里拉县| 孙吴县| 南安市| 井陉县| 平潭县| 大英县| 叶城县| 开原市| 漳平市| 灯塔市| 新蔡县| 久治县| 北川| 无棣县| 资源县| 林周县| 札达县| 阜新| 武平县| 奈曼旗| 盘山县| 普兰县| 日照市| 清徐县| 金乡县| 屯昌县| 澜沧| 济阳县| 马关县| 大邑县| 邛崃市| 津市市| 常宁市| 高邮市| 平乡县| 蓬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