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劍橋古代史(第十四卷):晚期古典世界:帝國及其繼承者(425—600年)
- (英)埃弗里爾·卡梅隆等
- 7581字
- 2023-03-30 23:00:03
二 狄奧多西的繼承者
1.馬爾西安
450年7月28日,狄奧多西去世,去世的原因是昔日打獵時從馬上墜落而留下的創傷。他與尤多奇婭(Eudocia)的婚姻并沒生出男性后嗣[59],而且由于他死得突然、出人意料,所以他沒有公開選定任何繼承人,這或許情有可原。將近一個月之后,8月25日,一個58歲的巴爾干人、名叫馬爾西安(Marcian)的前軍官最終被宣布為新皇帝。在狄奧多西去世與馬爾西安繼任之間有長時間的耽擱,證明了新皇帝是狄奧多西臨終選擇的傳聞實屬虛妄之談,這毫無疑問是馬爾西安的支持者杜撰的。但是,如果狄奧多西沒有推出馬爾西安,肯定還有其他人選。西部皇帝瓦倫提尼安三世(Valentinian Ⅲ)顯然有權對此類事項進行仲裁,馬爾西安當然不是他的選擇,因此,此事遷延至452年5月,瓦倫提尼安直截了當地拒絕承認他的就職。[60]一些材料將這個選擇歸因于普爾凱麗婭,這個解釋貌似合理,因為她后來嫁給了馬爾西安,但實際上有強有力的理由來懷疑這個解釋。[61]阿斯帕爾更可能是450年的皇帝擁立者:馬爾西安作為阿斯帕爾和他父親的助手干了十四年,而且在馬爾西安就任后不久,阿斯帕爾的兒子阿達布爾就被提升為一個高級軍隊指揮官。而阿斯帕爾在狄奧多西最后幾年里處于一個并不顯眼的位置,但他不同于弗拉維烏斯·芝諾,后者也受益于馬爾西安的上升。雖然阿斯帕爾與芝諾之間合作的想法可能顯得有些奇怪,但實際上馬爾西安也許是他們共同的候選人。[62]
無論這個謎底是什么,馬爾西安的就職毫無疑問標志著一個重要變化。奇里薩菲烏斯(Chrysaphius)很快被清除掉了,由他簽署的主要政策也被廢止了:馬爾西安拒絕繼續給阿提拉支付任何年貢,而且很快就著手推翻最近召開的、第二次以弗所會議的結果。如果芝諾在馬爾西安升遷中起了關鍵作用的話,那么這或許有助于解釋對阿提拉政策的逆轉,因為在狄奧多西最后幾年,芝諾曾經激烈批評過貢金制度。但是,這好像不能解釋宗教政策的變化,因為芝諾是一個異教徒。[63]但是,普爾凱麗婭對宗教問題深感興趣,因此,廢除第二次以弗所會議的決議可能是她同意嫁給馬爾西安的回報,而這個婚姻是馬爾西安獲得統治地位的關鍵步驟。[64]
但是與普爾凱麗婭的婚姻并沒有幫助馬爾西安解決宗教領域的所有問題。他的平凡背景成為贏得元老院支持的障礙,瓦倫提尼安也拒絕承認他的就職,這使他統治的合法性受到懷疑。他調整政策也可被視為克服眼前這些政治缺陷的策略。當阿提拉轉西入侵高盧時,對阿提拉的強硬政策是表達與西部團結愿望的好方式,并且有希望贏得瓦倫提尼安的感激和承認[65],而終止向阿提拉進貢使減稅成為可能,而且很可能會贏得新皇帝迫切需要的地方支持,尤其是來自元老貴族的支持[66],通過廢除針對元老土地的“土地稅”(collatio glebalis)或稱為“口袋稅”(follis)的稅收,可進一步博得他們的好感。[67]在狄奧多西最后幾年里,元老貴族對教會政策很是不滿,所以在這方面的調整可望進一步增加他們對新政權的支持[68],也能贏得教皇列奧的好感,而列奧有可以影響瓦倫提尼安所在的拉溫納朝廷。[69]
馬爾西安的教會政策體現在451年在卡爾西登(Chalcedon)舉行的全基督教會議,這次會議是教會史上的一個分水嶺。第二次以弗所會議的發起者,亞歷山大里亞的狄奧斯克魯斯受到譴責并被罷免;那些在449年因他操控而被定罪的人,如君士坦丁堡的弗拉維安(Flavian)及其他被認為是聶斯脫利派(Nestorian)的同情者,得到了平反;而且一條原則也被正式批準,其目的就是為安條克與亞歷山大里亞關于基督人性與神性關系的立場分歧找到共同的基礎。會議立即給馬爾西安帶來了好處——人們擁護他是一個新的君士坦丁,君士坦丁堡與教皇之間的關系也得到了很大的改進,但是卡爾西登的準則并沒有將那些紛爭不已的宗教派別重新統一起來,反而加重了分裂的趨勢。在亞歷山大里亞學派支持者的眼中,這次會議對不能接受的安條克觀點做出了太多讓步,拒絕卡爾西登準則成為一個戰斗口號,這個口號增強了他們的獨立感,并在隨后的幾十年中引起了所謂的“基督一性論”(Monophysite)運動。此外,即使卡爾西登會議議定的準則與安條克的教義相符合,但是會議也再次將聶斯脫利確認為異端,這促使一些安條克傳統的支持者也拋棄了卡爾西登準則,并導致分裂進程的進一步發展,最終導致聶斯脫利教會徹底獨立。
卡爾西登引起了公眾情緒的高漲,這可以通過馬爾西安被迫用軍事力量來維持支持卡爾西登的主教們在亞歷山大里亞和耶路撒冷的職位來做出判斷,而且當馬爾西安死亡的消息于457年傳到亞歷山大里亞時,主教被一群人用私刑處死,并被一個反對卡爾西登的候選者取代,馬爾西安的繼承者只能調用軍隊才把他更換掉。當然,這種暴力事件只能加強公眾對卡爾西登的敵意,并且在埃及、巴勒斯坦有助于增強對基督一性論神學的支持,甚至在敘利亞對基督一性論神學的支持也有增長之勢。[70]
馬爾西安在對外關系上獲得了更多持久性的成功。他對匈奴的政策激怒了阿提拉,但阿提拉在451—452年之間致力于與高盧和意大利的戰爭,這使他不能對馬爾西安構成巨大威脅。阿提拉沒有在西部獲勝,而且瓦倫提尼安最終在452年承認了馬爾西安,這無疑增強了馬爾西安奉行這條道路的決心。但是,馬爾西安無疑是幸運的,453年,阿提拉意外死亡[71],阿提拉的個人權力對維持匈奴帝國的統一非常重要,這在他身后匈奴帝國的紛亂中充分表現出來。阿提拉一死,他的兒子們立即為爭奪繼承權互相廝殺,各個臣服的民族也抓住機會宣布獨立,這種紛亂在奈道河(Nedao)戰役(454年)中達到頂峰。[72]所有這一切所造成的結果是,君士坦丁堡在這個世紀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內一直處于焦慮之中,但阿提拉之死確實是匈奴力量終結的開始。
馬爾西安統治的早年同樣也見證了在軍事和外交方面的其他成功:阿拉伯人在東部的攻擊于451年末或452年初被擊敗[73],而且來自南方的諾巴德人(Nobades)和布萊姆伊斯人(Blemmyes)對埃及的侵犯在453年被擊敗。[74]馬爾西安臨死之前正在計劃遠征迦太基,這可以說是對汪達爾人在455年洗劫羅馬、劫持西部皇帝的遺孀尤多克西婭及她的女兒們的報復。[75]盡管馬爾西安把自己描繪成一個征服英雄[76],但是他的政權還是設法避免不必要的對外支出,這樣,經過一個長期的過程,加上他停止向阿提拉支付的貢金,到他的統治結束的時候,他竟積累下了超過10萬磅金子的凈存款。[77]
2.列奧
馬爾西安死于457年1月27日,享年65歲。[78]他與普爾凱麗婭的婚姻也沒有生出一個繼承人:馬爾西安曾經同意尊重她的守貞誓約,而且她不管怎么說已經超出了懷孕的年齡。馬爾西安可能希望將繼承權傳給他的養子安特米烏斯,他在5世紀50年代中期得到了迅速的升遷[79],但即便是這樣的話,這些希望也不可能實現。盡管馬爾西安自己確定了紫袍人選,但在實施過程中仍然存在不確定因素,文獻明確說明,457年是由阿斯帕爾決定的繼承權,他更傾向于另一個候選人。[80]他的選擇在許多方面與馬爾西安相似——他是來自巴爾干、年逾五十、具有一定軍隊背景、名叫列奧(Leo)的無名之輩。[81]這一次,形式上的合法化是更重要的一個問題:得到西部的承認不是一個問題(瓦倫提尼安于455年被刺殺,而且接下來的混亂仍然沒有得到解決),但是狄奧多西家族沒有合適的女性成員為其提供通過締結婚姻方便地取得王朝紐帶關系。[82]鑒于此,列奧登基典禮比起以往我們所知的這種場合更加精心設計,而且有趣的是,展現出一種外表新穎的“禮拜儀式”特征,從這個角度看,這些特征非常重要。[83]
毫無疑問,阿斯帕爾提拔不知名的列奧是希望在國家事務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他的兒子們和一些親屬在列奧執政早年壟斷了執政官職位,顯然,他獲得了成功。[84]但是,到5世紀60年代中期,列奧開始要自行其是了。文獻提及他們兩人之間在兩個高級官員及一項對外政策的決定上存在一些分歧,而且在后面這個問題上列奧肯定獲勝了。[85]也可以肯定,在5世紀60年代中期,他開始執行一項長期計劃,以使自己徹底擺脫對這位阿蘭將軍的依賴。阿斯帕爾的力量主要在于軍隊中哥特人的支持,列奧從5世紀60年代中期開始從伊蘇里亞(Isauria)抽調人力以此來抗衡阿斯帕爾。伊蘇里亞是安納托利亞西南部一個崎嶇不平、多山的地區,這里的居民與其他外來蠻族一樣享有“盜匪”“粗野”的盛譽,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也是出色的戰士。[86]伊蘇里亞人越來越大規模地被編入軍隊,而且也可能被編入新的精英警備團(excubitores),列奧建立這個衛隊是將其作為試圖保證自己獨立的新舉措。[87]
這項策略一個必不可少的部分就是,列奧將高級軍銜授予了一個重要的伊蘇里亞酋長塔拉西科狄薩(Tarasicodissa),這個人將其蠻族名字改成了芝諾(Zeno),他希望通過這個名字的希臘特征和聲譽(即他那個同名的伊蘇里亞同鄉在5世紀40年代末及50年代初所享有的聲譽)來減輕由于他的伊蘇里亞出身而帶來的偏見。[88]芝諾在466年指控阿斯帕爾的兒子阿達布爾勾結波斯叛國使其名譽掃地,466年或467年設法與列奧的大女兒結了婚[89],到469年登上執政官的職位。雖然阿斯帕爾接下來迫使列奧把小女兒列奧提婭(Leontia)嫁給他的另一個兒子帕特里奇烏斯(Patricius),并把這個兒子宣布為皇位的接班人,但芝諾穩步地使阿斯帕爾逐漸失去了對國家的主導影響。最后,列奧謀殺了阿斯帕爾和阿達布爾(471年),[90]這為他贏得了“屠夫”的綽號,并在事實上為芝諾在474年接替他的位置掃清了道路。
在馬爾西安與列奧執政期間,國家政策存在很高的連續性。列奧是一個卡爾西登正統理論的支持者,而且頒布了新法令繼續反對異教徒和異端,包括將任何非正統基督徒統統宣布為非法。[91]在他執政的頭十年,他也尋求對涉外事務的外交解決方案。但是,在一個地區,即多瑙河下游,他要面對由阿提拉帝國崩潰所帶來的更多問題,而在另外一個地區,在對汪達爾人的問題上,他放棄了審慎的做法,采取了一種更具攻擊性的策略,但這項政策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
在5世紀60年代期間,多瑙河沿岸,阿提拉的幾個兒子仍然混戰不已,其中有明確的文獻記載的實例就是登吉茲克(Dengizich)在468年的一次毫無結果的入侵[92],但更成問題的事情是以前臣服于匈奴的人在阿提拉死后的這幾年中贏得了獨立,其中最重要的是哥特人。在這個階段,他們還沒有聯合起來。在5世紀50年代晚期和60年代期間,各種各樣的哥特群體出現在潘諾尼亞,這里從5世紀40年代開始就已不再是帝國的領土;而另外一股人群位于帝國境內的色雷斯。[93]到5世紀60年代,色雷斯的一部分哥特人,作為東部帝國的同盟部隊取得了正式地位,并與阿斯帕爾有著特殊的忠誠紐帶關系。不出所料,列奧于471年謀殺阿斯帕爾引發了一場動亂,列奧只能通過對這些哥特人的領袖提奧多里克·斯特拉波(Theoderic Strabo)做出各種讓步以求終結動亂(473年),列奧的讓步包括年貢二千磅黃金、授予斯特拉波帝國將軍的職位、承認他是唯一有資格與君士坦丁堡打交道的哥特人領袖;但是就在不久之前,一部分潘諾尼亞哥特人抓住列奧專注于叛亂的機會入侵了東部帝國,他們前進至馬其頓,迫使列奧割讓土地。[94]因此,到列奧死的時候,巴爾干的狀況就是一塊充滿麻煩的土地。
至于同汪達爾人的關系,在441年對迦太基那次無功而返的遠征之后,幾十年的時間內,汪達爾人的襲擊集中在地中海西部,但對東部的襲擊也愈演愈烈[95],以致到5世紀60年代,汪達爾人對亞歷山大里亞的一次襲擊[96]引起人們的極大恐懼,人們不禁擔憂其谷物供應難以保障。汪達爾人在洗劫羅馬(455年)之后,綁架了西羅馬皇帝的遺孀尤多克西婭和她的女兒們,這件事顯然在君士坦丁堡引起了恐慌和憤怒,而且只要皇室婦女仍然是迦太基的囚犯[97],那么這股怒火將難以熄滅,而信仰阿里烏斯派的汪達爾人對非洲正統基督徒的迫害肯定也引起了東羅馬的進一步關注。[98]
這些變化的形勢有助于解釋,為什么列奧最終放棄了外交手段而采取了最后一招——再次組織軍隊遠征迦太基。作為準備,他在467年安排馬爾西安的女婿安特米烏斯填補當時西部空缺的皇位,所以在第二年,一支巨大的東部艦隊能夠聯合西部軍隊,而另一支獨立的東部軍隊也從埃及沿著海岸向迦太基進發。[99]蓋塞里克首先熟練地使用了外交拖延策略,然后又使用了火船,雖然這些也是很重要的,但是在這個戰略中,內部協調的困難無疑有助于解釋隨之而來的慘敗。東部指揮官巴西里斯庫斯(Basiliscus)是因為嫁禍于人而招致憎惡,還是他真的罪有應得,不是那么容易決斷的。[100]接踵而來的災難極大地消耗了軍事和財政資源,關于所涉及的精確總額,文獻的記載是不一樣的,但最保守的估計仍然超過6.4萬磅黃金——“可能超過整整一年稅收的總額”[101]。這似乎并不奇怪,其中一條文獻談到整個國家就像一條破船,在這種環境下這是一個尤為貼切的比喻。[102]在這方面,列奧給他的繼承者留下了一份最不受歡迎的遺產。[103]
3.芝諾
列奧的妻子維里娜(Verina)在463年生下了一個姓名不詳的兒子,但他只有五個月大的時候就死了[104],當列奧自己備受痢疾的折磨時,474年1月18日,他七歲大的外孫、芝諾與阿里亞德妮(Ariadne)兒子列奧繼承了他的皇位,在列奧死前不久,他讓他的外孫成為共治皇帝。但是,列奧二世(Leo Ⅱ)十個月后就死了,而且他在死前沒有任命他的父親為共治皇帝。[105]芝諾就這樣得到了皇位,他強烈要求人們把他當作5世紀的東部帝國政治上最成功的將軍。但是,一旦成為皇帝,他就不得不將他的大部分精力投入如何緊緊抓住權力上,因為他的政權被一連串的叛亂和篡位活動所籠罩——巴西里斯庫斯的叛亂(在475—476年間,他實際上控制了君士坦丁堡長達兩個月)、馬爾西安的叛亂(他幾乎于479年控制了首都),以及伊路斯(Illus)和列昂提烏斯(Leontius)的叛亂(他們曾經是芝諾政權的支持者,但在484—488年之間他們在伊蘇里亞發動了叛亂反對芝諾)。[106]巴西里斯庫斯和馬爾西安的叛亂,部分是因為怨恨芝諾提拔他人取代了列奧的一些親屬,要知道,巴西里斯庫斯是列奧內兄,馬爾西安是列奧的女婿;部分是因為公眾對粗俗的伊蘇里亞人的偏見。甚至在芝諾登基之前,這種偏見就已經顯現出來,當時人們反對越來越多的伊蘇里亞人定居在君士坦丁堡城內,許多伊蘇里亞人在473年的競技場暴亂中被殺。[107]芝諾將他的一些鄉親提升到國家的重要職位上,這也提升了人們對伊蘇里亞人的敵意,當巴西里斯庫斯在475年奪取皇位的時候,他們中的很多人在首都遭到屠殺。[108]另外,芝諾與他的同鄉伊路斯和列昂提烏斯之間的斗爭,是一種更激烈的、敵對的伊蘇里亞酋長之間的權力斗爭,這一幕爆發在一張更加巨大的舞臺上,并且是為了比平常更大的賭注。[109]
由于巴爾干的形勢,芝諾在國內政治上的困難變得更加糟糕,這種情形始自列奧,在那里,現在有兩個敵對的哥特群體,而且都非??拷蹏锥?,其中一個(提奧多里克·斯特拉波的群體)與新皇帝敵對,因為新皇帝與他們的庇護人阿斯帕爾從來相處不善,而且從阿斯帕爾的垮臺中獲益良多。這種敵對很快找到了發泄的機會,色雷斯的哥特人支持巴西里斯庫斯在475年的篡位活動。[110]但是,這并不足以阻止巴西里斯庫斯在第二年垮臺,而且到芝諾返回君士坦丁堡的時候,色雷斯的哥特人發現自己由于潘諾尼亞的哥特人已經失去了有利的地位,芝諾在被迫離開君士坦丁堡的這段時間里與他們建立了聯系。年度貢金現在給了后者,他們的首領阿馬爾家族的提奧多里克(Theoderic the Amal)被授予了以前由提奧多里克·斯特拉波擔任的將軍職位。作為這些恩惠的回報,芝諾希望潘諾尼亞的哥特人采取行動對抗色雷斯的哥特人,但是提奧多里克·阿馬爾很快就相信(毫無疑問有一些合理性),芝諾實際上是企圖策劃兩個敵對團體的兩敗俱傷,于是,他反過來進行了造反,這迫使芝諾與斯特拉波于478年重新達成協議。[111]
因此,這一復雜的發展過程在479年再次出現偏轉,這時斯特拉波支持的另一個篡位者,就是那位當時尚未成功的馬爾西安,這使他再一次與芝諾分手。但是,斯特拉波接下來占領君士坦丁堡的努力(480年)失敗了,而且在他退向希臘期間,很偶然地在第二年去世了。這使芝諾的處境變得簡單了,但是面對來自伊路斯和列昂提烏斯持續增長的挑戰,芝諾現在要與提奧多里克·阿馬爾建立一種新的友好關系,結果后者為他的人民獲得了土地,并為他自己獲得了將軍及顯赫的執政官職位。通過策劃清除斯特拉波的兒子及其繼承者雷希塔克(Recitach),提奧多里克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地位,因此也為他自己合并色雷斯的哥特人打開了方便之門。雖然,提奧多里克在芝諾攻打伊路斯的戰斗中為他提供了幫助,但是芝諾仍然對提奧多里克的意圖和忠誠心存疑慮,但由于芝諾自身的地位不穩這個問題的解決被大大地延遲了,現在恰好得到一個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的機會,即采用屢試不爽的讓蠻族互相火并的策略,在這種情況下,他勸說提奧多里克率領人馬前往意大利(489年),進攻斯奇利亞人(Scirian)將軍奧多亞克,奧多亞克自從476年廢黜了最后一個西部皇帝之后,他一直統治著半島。[112]
在宗教政策領域,芝諾的統治主要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他試圖解決由于卡爾西登(Chalcedon)會議而引起的爭議。篡位者巴西里斯庫斯曾頒布過一條譴責卡爾西登決議的敕令,并試圖以此在埃及、巴勒斯坦地區贏得政治支持,但實際結果卻是在首都引起了一些動亂,因為君士坦丁堡和巴爾干地區的大多數人都忠實地支持卡爾西登決議。這些動亂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削弱了巴西里斯庫斯政權的生存能力,并迫使他撤回了敕令,但損害已經鑄就。[113]芝諾對巴西里斯庫斯失敗的教訓表現得非常重視,482年,他頒布了著名的“欺詐法案”(juggling-act),即“合一法”(Henotikon)或稱“統一準則”(formula of union),他希望通過這條法律使每個人都滿意。這條法律對聶斯脫利和尤提奇同時進行了譴責,接納了西里爾眾多信條[所謂的“十二條詛咒”(Twelve Anathemas)]中最重要的一條,即在提到基督時不再涉及他的“本質”(natures)或其他術語,這些術語在過去曾是絆腳石,并譴責在卡爾西登或其他任何宗教會議上發表不同觀點的任何人。
芝諾關注在東部建立教會和諧并不難理解:他掌握的權力從一開始就非常脆弱,而且這方面取得突破可以為鞏固他的政權贏得許多必要的支持。實際上,“合一法”并沒有受到所有團體的熱情歡迎,但是它取得了暫時的成功,這一點對芝諾很重要。雖然極端的基督一性論分子不滿足于沒有從法律上譴責卡爾西登,但是其他人,包括亞歷山大里亞和安條克的主教們,像君士坦丁堡的主教阿卡西烏斯(Acacius,471—489年)一樣,打算認可它,阿卡西烏斯(考慮到他的主教地位)對卡爾西登并不熱心,這一點非常奇怪。在西部,教皇被這條對卡爾西登模棱兩可的法律,以及芝諾和阿卡西烏斯與基督一性論主教們和解的做法激怒了,威脅要開除他們的教籍(484年)。但是,芝諾清晰地認識到,在東部內部實現更高程度的和諧利大于弊,而與西部維持糟糕的關系只能是弊大于利。所以,羅馬與君士坦丁堡之間的、所謂的阿卡西烏斯分裂(Acacian schism)開始了,它將一直持續到阿納斯塔西烏斯(Anastasius)死去為止。[114]
芝諾最終關閉了位于埃德薩(Edessa)的學園(489年),它是以聶斯脫利派為幌子的、安條克神學的一個重要中心,這實際是獲得基督一性論派和卡爾西登主義者支持的又一次嘗試。實際上,關閉學園在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性的,因為多數傳道者此前就已經認識到東部帝國的輿論日益對他們不利,因此他們已經跨過邊界在波斯的尼西比斯(Nisibis)重新安置下來,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采取各種方式招收了許多學生,而且在那里聶斯脫利派將會有一個持久的未來。[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