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毅側靠在太師椅上,并指一招,頓時這偏房的木柜上,便有一疊包藥的黃紙憑空消失,一閃出現在樓毅身旁的茶幾上。
在上一世,五鬼搬運術其實有很多細分的流派,役使的五鬼不同,那效果自然也是天差地別。
這其中,最為人所稱道的,便是驅策這五方瘟神。
在樓毅想來,既然有這個“蚨”字珠玉在前,自己又興師動眾想讓這道門奇術大放異彩,那怎么也得把這五方瘟神搞出來。
盡管他從未聽說過這方世界有五方瘟神存在,但青蚨都能無中生有,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試試看。
樓毅袖袍一揮,茶幾上就只剩下五張裁剪好的黃紙,齊整整擺放著。
畫陽符用丹砂,畫陰符用生血,為了讓這承載五鬼天命的陰符有更高的成就,樓毅直接從指尖放出自己一絲真血來。
這真血沾有自己一絲道妙意蘊在其中,理應對成符是大有助益的。
敕令。
樓毅指尖筆走,很快一個殷紅的敕令寶蓋就寫到了第一張符紙上。
這感覺,倒是好久沒有了。
自從出了終南山入世,自己就貌似再也沒畫過符,畢竟那時候,都是為了陪著老道士坑蒙拐騙。
樓毅收攝心神,靈臺意境之中,他再次出現在了百尺幽潭上,左手輕輕摩挲著那個懸浮的“蚨”字,讓神意中的感受更為真實,另一邊,他則伸出的右指,開始抹開真血,緩緩在黃紙上拖動筆劃。
也正是這時候,一本名為《瘟司神燈儀》的經文在樓毅腦子里潺潺流過,他嘗試著,跟隨經文中對東方行瘟使者張元伯的描寫,開始了觀想。
這《瘟司神燈儀》乃是《正統道藏》里的經書,他在終南山道教協會修訂經卷時,也參與過此經的修訂。
按道理,這些經書他也只是零零散散記得一部分,或許是因為廣妙道根的緣故,此時回憶起來,卻是一點遲滯也沒有。
樓毅緩緩運筆,整整一刻鐘過去,一個“東”字才在這黃紙上書成。
樓毅有心觀摩一下,可指尖才剛提起,那黃紙上就似乎有什么東西跑了,倏一下,那血紅的“東”字竟是被憑空抹去了。
樓毅倒也不奇怪,無論是敕令還是讖言,本都講究一個混元一體,更何況這“東”字,算是敕令與讖言結合而出,一旦不成,自然便會被大道消泯掉。
于是樓毅再次闔眼,這次一定要一氣呵成,寫出第一張符咒來。
“東”
“方”
“行”
“瘟”
“張”
“元”
“伯”
等樓毅書成第一張符紙時,竟已過去了半個時辰,這中間他還又失敗了兩回。
或許是自己親身體悟的關系,對于那金鼎上的“蚨”字,樓毅此刻也看出了更多門道。
這寫字的法門,十有八九就是讖言。
它隱于背后的立意,分明是將一條塵封之道的天命,通過點將的方式,寄托在這所謂的將上。
在這個“蚨”字里,青蚨就是將,它背起了塵封已久的青蚨還錢之道。
當然,這點將二字,說來輕巧,實則是一條包羅萬象,牽連甚廣的大道。
樓毅從這“蚨”字里窺見的一絲皮毛,最多支撐他賭賭運氣,看能不能把這點將之法用在五鬼身上,畢竟五鬼搬運與青蚨還錢幾乎同出一轍。
呵,說起來,這鄭知古倒是無意中幫了樓毅一個大忙。
這讖言的一絲皮毛或許對別人是雞肋,但對于樓毅而言,哪怕只有一絲,同樣等同于邁入了一道門檻。
自己有廣妙道根在背后催動,日后總有再次參悟的機會。
點將之道,那不是《封神榜》的路子么?
真是何其妙哉啊。
樓毅成就一道天命靈符后,多少也有了些經驗,隨后,剩余的四方靈符也先后書成,又耗去了他接近一個時辰。
五道靈符成就時,樓毅還特意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天象,可看起來云淡風輕,顯然是大道未成。
樓毅心里明了,寫成這五道靈符,只是對那塵封之道的天命有了抓手,既然是點將,最后還得將這天命點化到將的頭上,才算功成。
“你們且過來。”
等了這么久,五個小鬼已經是屋頂房梁到處掛著,一聽樓毅呼喊,再次乖乖過去跪在樓毅跟前。
“爾等不用跪我,坐下入定便是。”
樓毅靜待五鬼入定,又過了十息,才袖袍一拂,將五道天命靈符懸浮在了五鬼頭上。
一時間,樓毅散出一片神識附著在五鬼身上,同時傳念過去:
“爾等牢記,至今日起,爾為東方行瘟使者張元伯。”
隨著樓毅伸手一指,坐在左起第一處的小鬼頭頂,一道符咒泛起了金光。
咦?
這符咒理應自燃化虛,以天命形態落入這小鬼身上,為何遲遲降不下去?
樓毅再試了一次,可還是同樣的結果。
他當即分出一縷神意包裹住那靈符,片刻后,便看出了問題所在。
眼前這小鬼,顯然與真正的張元伯差距太大了。
就好比,你往那化蚨的金鼎中丟入一只蟑螂,金鼎同樣不可能讓它承載天命化為青蚨。
樓毅心思狂轉,倒是想起來,五方瘟神各有幾句類似真言的敕令口訣,倒是可以讓幾個小鬼試試。
此刻箭在弦上,樓毅只能蒙頭亂撞了。
“我現在賜爾等每人一段敕令口訣,爾等定要記好,然后在心里循環默念。”
樓毅當即傳念過去,等到五個小家伙紛紛開始心中念咒時,才開始再次敕封。
這一回,他直接將一縷神意籠罩在第一個小鬼身上,然后拿捏出一副道妙仙人的心境,將那道妙意蘊催發到極致。
哼,看你這小小天命靈符還敢瞧不起人。
與此同時,樓毅看著第一個小鬼,心中觀想起了東瘟張元伯的形貌。
“至今日起,爾為東方行瘟使者張元伯。”
話音一落,那第一枚高懸的符咒頓時揚起一朵金焰,然后輕飄飄落入第一個小鬼身體里,瞬間消失無影。
也正是這一刻,天際一聲干雷炸響!
恍惚間,樓毅能隱隱感覺到,一條塵封的道似乎正在顯化出來,這種觸摸到天地脈絡的感覺,簡直是奇妙。
樓毅一刻不敢停,到了這一步,就只能進不能退,一旦失敗,眼前受了靈符的小鬼肯定立馬被反噬而亡。
“爾為西方行瘟使者趙公明。”
“爾為南方行瘟使者劉元達。”
“爾為北方行瘟使者鐘士貴。”
“爾為中方行瘟使者史文業。”
每一次賜名,就有一道天命靈符燃盡,先后呈現出青、藍、紅、灰四朵火焰,分別與四個小鬼容為一體。
一時間,五個小鬼各呈一色,盤坐著起起伏伏。
也正是這時,天上干雷連響,風云頓時匯聚過來。
樓毅心頭哂笑,不過一條小道,何必大動干戈?
他掌心五雷法一捏,天上頓時風云潰散,沒多久就再次放晴了。
整個陰山城里,所有老百姓都望著天看稀奇。
那些前腳剛跑到大院里準備收衣服棉被的人,甚至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這賊老天,有這么捉弄人的么?
藥鋪前堂,孫老頭抱著顏瀟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后堂,臉上一陣樂呵,心道,這是樓毅那老小子搞出的動靜?
后堂偏房里。
樓毅雙目緊閉,黑白發絲微微揚起。
只見他手上掐訣,第一次真正運轉起了五鬼搬運的法門。
在他身前,五個小鬼進入了某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他們雙瞳中各自騰起一色火焰,在樓毅的驅使下,排成一個圓環疾速旋轉起來。
很快,五鬼旋轉的速度就已經超出了視界的捕捉,樓毅以肉身已經看不到他們了。
不夠!
那“蚨”字背后的法門,分明能放大被點之將的天賦神通,那青蚨還錢尚能夠來去無蹤,連一絲陰陽五行波動都沒有,這五鬼搬運又怎能落了下乘?
樓毅擔心五鬼跟腳太淺,當即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的鮮血一滴一滴不斷飛向那五鬼奔行的圓環中。
可以說,五鬼初涉此道,也等于是頭一回邁入鬼道修行。
樓毅大費周折把他們五個娃娃立起來,自然不愿意他們因為起點太低,落了日后成就。
畢竟,這五鬼可都是缺魄之鬼。
隨著樓毅的真血注入,原本在樓毅神識中隱約可見的五鬼,竟然再次加速旋轉,很快,連樓毅的神識也捕捉不到他們了。
嚯!
這就有趣了。
樓毅當即又化出一縷神意籠罩過去,五鬼旋轉的痕跡才又在它念頭中顯現出來。
也正是此刻,樓毅才算是徹底明白,那青蚨還錢術為何能有如此的隱匿本領。
若把虛實看作一張紙,那么肉身、元神、神意,就是由實到虛接連挨著的三條平行線。
而眼下的五鬼搬運和青蚨還錢,由于那讖字法門的影響,竟然在元神和神意間又化出了一條線來。
不過,做到了這一步,想要讓五鬼的旋轉再繼續加速就很難了,至少從他們身上的靈光來看,這已經接近了他們的極限。
樓毅見好就收,也是時候讓鄭知古自食惡果了。
“去。”
隨著樓毅一聲令下,頓時這五鬼便化作一溜光團,向著那寶風齋鄭知古的暗室直線前進。
似乎一切都不能再阻礙他們,一切也洞察不了他們的存在。
只有藥鋪大堂里,被孫老頭抱著的顏瀟突然一轉頭,看著那五個光團一溜煙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