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石頭兒平日里仗著大師兄的名頭沒少作威作福，但也不至于殘殺同門。

莫不是因為今日沒被選中，徹底瘋魔？

王換聯想到白天石頭兒那陰翳無比的神情。

看這架勢，他似乎是想要將這尸體祭祀給那神像。

石頭兒并不知此刻王換正暗中窺探，將尸體擺放好后，后退幾步，再度跪拜。

王換注意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蒼白，顯然心中極度恐懼。

“血食祭品已經送上！還請師尊享用！”

他臉色的恐懼忽然消散，表情變得猙獰，然后低聲沙啞道。

伴隨著他這句話音的落下，那供臺之上，赫然生變！

只見從那具尸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咔嚓——咔嚓——”

從神像中傳出類似咀嚼的聲音。

這神像竟然是活的？！

驚疑不定之余，王換下意識地開啟陰瞳，試圖去窺視那神像的真實模樣。

就在他開啟陰瞳的那一瞬間，瞳孔一陣鉆心劇痛。

強烈的眩暈陣陣襲來，眼前的一切像是蒙上一層血霧。

耳邊響動著轟鳴，伴隨著陣陣雷聲和嘶吼聲，無數幻覺在眼前乍現。

緊接著那轟鳴聲和嘶吼聲驟然消失，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蔓延開來，仿佛有一道聲音在輕聲耳語。

——獻祭自己！

王換宛如提線木偶般，木然地朝著那神像靠近。

就在他即將接觸神像的那一刻，他猛然注意到，那神像的眼里，浮現出一絲饑渴和戲謔。

仿佛在看待即將上鉤的獵物。

不對勁。

這是圈套！

不能靠近！

它在引誘我？

王換猛然回神，恢復清明，立刻遠離神像。

周遭幻境轟然破碎，仿佛腐爛許久的血肉混合著排泄物的腥臭氣味撲鼻而來。

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殘破神像的泥塑外殼當中，無數根鐵鏈如蠶繭般包裹著一個人形物體。

每一根鐵鏈上都刻著符文，粘著一層干透了的黑紅血跡。

那個人形物體竟是被困在這泥塑當中？

跪拜著的石頭兒壓根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只是感覺整間丹房壓力突增，一股恐怖的氣息驟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冷汗直流。

幾乎一瞬間，王換看到那纏繞著的鐵鏈緩緩蠕動分開，從中浮現出一張人臉。

竟是左道人的臉！

那張臉的額頭處，緩緩裂開一條縫，一只猩紅的眼睛赫然睜開。

“好大的膽子！何方鼠輩，敢窺視道爺？”

魔音激蕩。

王換宛如被巨錘重擊，腦袋欲裂，眼前頓時一黑。

他痛呼出聲，發現再度睜眼，發現自己又置身于房間當中，窗邊散落著熒熒月光。

他不斷喘著粗氣，冷汗直流。

眼睛酸痛無比，陣陣困意潮水般席卷而來，但他卻絲毫不敢輕易睡去。

那神像中之人，為什么長著和左道人一模一樣的臉？

難道那神像當中囚禁著的，才是真正的左道人？

可若是如此，那青陽觀正殿當中的又是何人？

王換心中諸多疑問，思緒萬之際，門外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他心中一緊，連忙躺下，閉上眼裝作睡覺的模樣。

實則眼睛睜開一條縫，暗中觀察。

房門忽然打開，月光下，石頭兒面目漠然地站在門口。

他走進房屋，沒有絲毫腳步聲，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鉆進王換鼻中。

王換看似淡定，實則心中慌張無比。

來找自己的？

殺人滅口？

藏在被子中的手微微攥拳，王換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見勢不妙，定要先下手為強。

石頭兒徑直走到床邊，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王換感覺像是有陰冷蝮蛇在身上游走，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片刻后，那陰冷的視線消失，關門聲響起。

確認石頭兒走了之后，王換這才長舒口氣。

在剛才，至少有一瞬間，他從石頭兒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殺意。

只是不知為何，他最終并未動手。

接下來一整夜，王換輾轉反側，不敢合眼。

次日，清晨。

“都醒醒，所有人到正殿前集合！”

天還沒亮，石頭兒的聲音就傳遍整個青陽觀。

睡眼惺忪的眾弟子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齊聚正殿前的空地上。

王換藏在人群當中，也裝出一副困倦樣子，盡量讓自己不顯眼。

石頭兒正面色凝重地站在臺階上，在他身前，放著一個麻袋，麻袋中包裹著一具干癟的尸體。

眾人頓時發出驚呼，議論紛紛。

“死人了？”

“怎么回事？”

“死狀這么凄慘？”

同時，有人也辨認出了尸體身份。

“看這衣服……這死人是昨晚負責值夜的胡三？”

濃重的陰霾，籠罩在眾人上空。

王換默默觀察著石頭兒，作為殺人兇手的他，此刻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

只見他環視了一眼眾人，然后朗聲：

“今早我醒來后，發現值夜弟子胡三消失不見，便去尋他，但是找遍了整個青陽觀，都沒有找到他的身影。后來我帶著幾名護院弟子進山搜尋，在崖谷中找到了他的尸體?！?

說著，石頭兒將麻袋取下，使得尸體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恐懼的情緒蔓延開來，膽小之人甚至捂住眼睛，不敢直視尸體。

王換目光投向尸體。

胡三的死狀極其凄慘，身上遍布啃噬般的傷口，渾身干癟，像被抽干了血液，腹腔被剖開，五臟六腑不知所蹤。

石頭兒目光掃視眾人，然后在王換臉上停留幾秒。

“胡三的死狀你們也看到了，這根本不似常人所為，定是死于妖邪之手。咱們青陽觀之所以安定，是因為師傅法力高強，庇佑我等。為什么要有宵禁？就是為了防止此類事情發生！大家以后引以為戒，夜間不得隨意出門！”

三言兩語間，石頭兒不僅將胡三的死從自身摘清，還給自己塑造了有勇有擔當的形象。

王換當然可以直接當面拆穿他，可一個傻子的話，誰信？

所幸他直接裝作什么都不知，想看看石頭兒葫蘆里賣的到底什么藥。

“胡三的死……需要告知師傅嗎？”有人弱弱問了一句。

石頭兒瞥了他一眼。

“師傅最近攜內門弟子閉關，不便打擾，待會兒來幾個人把尸體拉去后院埋了吧?！?

淡淡說完這句話后，他揮手驅散眾人。

“行了，該干活兒的干活兒，別聚在一起?！?

正當王換也準備跟著眾人一同散去時，石頭兒忽然走動他面前。

“王換，待會兒與我一同去丹房抬安神香?！?

一旁的楊虎不禁訝異。

石頭兒平日最瞧不上的就是王換，抬安神香這么重要的活兒，竟然主動找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換不清楚石頭兒葫蘆里買什么藥，當即便想裝傻充愣拒絕。

下一秒，石頭兒湊到他耳邊。

“昨夜的事情，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王換目光閃動，并未作答。

“換哥兒，你和大師兄的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楊虎低聲問。

“虎子，你先回去吧，我跟大師兄走一趟?！蓖鯎Q沒有正面回答。

楊虎點了點頭，只是瞇起了眼睛。

前往丹房的路上。

石頭兒走在前邊，王換慢幾步跟在后頭。

一路上，石頭兒淡定異常，一句話都沒有同王換交流。

結合昨夜石頭兒登門暗訪，王換便心知神游窺視之事恐已暴露。

只是，他單獨叫自己過來想要做什么？

殺人滅口？

亦或打算像對待胡三那樣，把自己給獻祭？

眼看已經走到丹房門口，王換心中頓時猶豫要不要趁機逃跑。

就在這時，石頭兒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他臉上已無平日的倨傲，也無昨夜的殺意，眼中帶著些許謹慎。

“昨天夜里，你全部都看到了？”

王換不知他是否在詐自己的話，索性裝傻。

“昨夜？我睡的很早，不知大師兄你說的……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