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以至，圓月高懸。

一盞盞搖曳的燭火自窗中亮起。

淡薄的霧氣自山林間升起，一炷香功夫，便將整個青陽觀籠罩，彌漫開來。

眾外院弟子用過晚膳之后，都各自回到廂房中。

青陽觀有宵禁，入夜之后，所有人都必須回到房間，未經允許不得隨意外出。

沐浴更衣，清除晦氣后，王換坐在桌前。

他心念一動，腦海中浮現出面板般的信息。

【王換】

【年歲：十七】

【香火：七文】

【術：神游】

打一開始，他就好奇這通過祛除污染所獲得香火愿力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憑借香火愿力就能夠直接掌握神通。

而伴隨他的疑問，信息流發生變化。

【人食五谷而生，神受香火而存。】

【香火愿力乃眾生所積攢的功德及心愿信仰之力，為神祇力量根基?！?

王換頓時恍然。

怪不得那些神仙各個的開宗立派或者是修建廟宇，饗食凡人祭拜，原來為的就是獲取香火愿力。

雖然只有區區七文，但這畢竟是與諸神同源的力量，所以他能夠直接掌握神通。

而其他的修行者，終是凡人之軀，無法享受祭拜，自然也無法獲得這香火之力。

只可惜，他本身就只有十文香火，為了掌握神游神通還一次性就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不過他并不覺得虧就是了。

在掌握了神游神通之后，王換發現這神通除了靈體出竅外，還使他的眼睛附帶類似陰瞳那般窺探陰陽的功效。

他腦海中像是有一道開關，只要打開那道開關，他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這廂房，在他眼中，不過是長滿獠牙般鐘乳石的山洞罷了。

燭燈的光芒將山洞照亮，洞頂倒懸著密密麻麻的蝙蝠，遍布蛛網。

而那自山間彌漫而來的霧氣，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各山洞間的過道上移動著。

濃霧下，一對對血紅色的眼睛睜開，帶著貪婪、嗜血、邪異的光芒，四處游蕩，搜尋著血食。

在眾弟子居住的山洞入口處，堅硬的石壁上，皆刻著一道咒文，使得那濃霧只能在霧氣當中徘徊，無法侵入。

只是這陰瞳能力無法長時間使用，僅是一會兒，他便覺眼睛酸痛無比。

解除陰瞳后，眼前的山洞再度恢復成整潔的房間。

王換覺得自己等人就像是被左道人圈養起來的牲畜一般，只不過是他修煉用的藥引供料罷了。

這青陽觀必然是不安全的，可是他能怎么做呢？

逃嗎？

左道人的手段他可是見過的，想在左道人手中逃跑，無異于天方夜譚。

就算逃出這青陽觀，又如何面對這石洞外的詭異霧妖？

這橫豎都是一個死字啊！

“換哥兒，今天下午好像沒在膳房見著你啊？你不吃晚膳的嗎？”

就在他發呆思考時，同屋居住的楊虎湊上前，好奇地對著他問。

王換頓時恢復那種呆傻模樣，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我不餓?！?

其實他哪是不餓，只是他看到那熱氣騰騰的菜肴，真實模樣竟是血淋淋的腥臊動物內臟之后，差點就直接吐出來，哪還下得了口？

楊虎點了點頭，沒有多想，然后靠著床頭感嘆：

“真是讓人羨慕啊，沒想到這次參悟道經的竟然是磊子和耗子，他倆平日里看起來也不比換哥兒你機靈多少，咋突然就悟性大發了呢？”

“？？？”

“你禮貌嗎？”

王換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面上只是傻笑，心情卻沉重起來。

雖然他不知道左道人誦經時，眾人周身那道護體金光是什么，但肯定與所謂悟性無關。

也不知兩個被選中的弟子，會是什么結果？

聯想一下那肢觸口腔當中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虎子，你真的覺得師傅是神仙，那些內門師兄師姐們也成神仙了？”王換忍不住問。

左道人一直都以神仙的形象示人，青陽觀中的弟子，大多出生貧寒，再加上天生殘缺，大多沒有念過書，對整個天朝的認知僅僅停留在村子和青陽觀。

所謂仙人，他們也只是從家中父母或者村民口中所了解。

在他們看來，師傅就是仙人，內門師兄師姐既然得師傅授法，肯定也是仙人。

可……

若那副模樣，也稱得上仙人的話，這仙人與妖魔何異？

“當然了，師傅可是會法術的，會法術的肯定就是仙人。”提起左道人，楊虎臉上盡顯崇拜，“不過換兒哥，你今兒話怎這么多？”

王換這才意識到言多必失，頓時閉上嘴，不理人了。

楊虎見狀，也不作他想。

隨著夜漸深，身側開始傳出楊虎輕微的鼾聲。

王換也感覺困意涌上心頭，正打算熄燈就寢，忽然聽到從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個時候，怎么會有人還在外頭？

王換心中機警，翻身下床，腳步輕盈地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一條門縫，朝著外面望去。

外面那人竟是石頭兒，手中提著燭燈，兩條生銹的鐵鏈從他胸前交叉，緊緊綁住身后的一口比他人還大的麻袋。

燭光所及之處，霧氣像是有生命般自行散開。

只見石頭兒朝著廂房的方向仔細環視了一眼，確定所有人的房間都熄燈了后，這才緩緩朝著后院的方向走去。

“這家伙……大晚上的不睡覺，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王換頓時皺起了眉。

為了保證宵禁時不會有弟子擅自離房，每晚都會選出一個值夜人負責巡夜，石頭兒手中那長命燈就是值夜人專屬。

沒想到，看看似普通的燭燈，居然能驅散霧妖？

只是今晚并非他值夜，長命燈怎么會在他手上？

就在這時，王換瞳孔猛地收縮。

石頭兒背上的那口麻袋，此刻竟不斷往下滴落鮮血！

不對勁！

這石頭兒很不對勁！

想到這里，王換決定要跟上去看看。

不過他沒有長命燈，無法抵擋外面那些霧妖，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以神游狀態暗中跟隨。

想到這里，王換躺到床上，裝出一副睡著的樣子，然后施展神通。

他以靈體狀態懸浮，心念一動，飄飛出房間，跟在了石頭兒的身后。

因為太過消耗心神，所以他此番僅僅只是使用靈體出竅，并沒有使用陰瞳，周圍環境并沒有變化。

他一路跟隨著石頭兒來到了后院的丹房。

丹房是青陽觀除正殿外最重要的地方，里面安放著的，大多是左道人煉制的丹藥以及安神香。

一般弟子若是未經允許擅闖丹房，最輕也是逐出師門。

剛一靠近丹房，王換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

只是，這藥香中，夾雜著刺鼻的腥氣。

石頭兒謹慎地環視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后，這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丹房并不大，和他們就寢的廂房差不多，兩面靠墻擺放兩派木柜，柜子上全是裝著丹藥的瓶瓶罐罐。

琳瑯滿目，目不暇接。

整個丹房中充斥著繁雜的藥香，只是那腥氣越發強烈。

丹房最深處，專門有一個柜子，擺滿了安神香。

石頭兒用力將那柜子推開，竟露出一個地窖。

石頭兒爬下地窖。

在其中竟供奉著一尊已經幾近破爛的塑像，在塑像前，歪歪斜斜寫著幾個極丑的字。

“供奉左道仙人之位”

左道仙人？

仔細一看，那殘破塑像，確實與左道人長得非常相像。

這左道人，還真把自己當成仙人了？

自己供奉自己？

不知為何，那塑像當中一股強烈至極的妖邪氣息從中傳出。

明明塑像眼睛部位都已破損，但靈體狀態的他卻忽覺芒刺在背，像是被目光打量般。

石頭兒在塑像前點燃三根安神香，然后跪下虔誠磕了三個頭。

緊接著，他卸下鎖鏈，將那麻袋擺在了供臺上。

麻袋打開，一具鮮血淋漓的尸體赫然呈現！

今夜值夜弟子胡三的尸體。

王換大駭。

這石頭兒，竟然殘忍弒殺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