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換以靈體狀態懸浮與空中，以一種上帝視角目睹一切。

所謂道經，本質竟是這般？

一股凄悲之感，油然而生。

還不待他回過神，那陣陣道經有生命般，竟自行往他耳朵里鉆，在耳邊炸開，如蠻荒鼓震，震顫魂魄。

但下一刻他眉心暖流涌動，身上的異常瞬間祛除。

再去聽那些道經，已無任何不適。

若非他腦海中那道信息替他祛除道經中的污染，即使此刻他以靈體狀態存在，聽到這道經的真實內容，也必定被侵入心神，甚至會七竅流血，心神俱損而亡！

王換心中不由膽寒。

隨著陣陣道經不斷誦出，原本端坐的眾弟子，也開始發生變化。

道經中的每一個字，都凝如實質，如蛆蟲般攀附纏繞到各個弟子的身上，但是每一個弟子的身上，都散發著淡淡光芒，使經文無法侵入。

其中有幾個弟子身上的金光，逐漸變得微薄，其表情也由最開始沉浸幻覺的歡愉，逐漸變得痛苦，隱隱有醒來的跡象。

王換見此，再聯想剛才的經歷，霎時便明悟了。

常人眼中看到的世界，和在王換這樣掌握特殊神通的人眼中，是截然不同的。

正常人身上有某種力量保護，致其無法遭受那道經污染。

而左道人之所以要誦讀道經，就是為了挑選那些能聽懂道經的弟子！

所謂開悟見性，根本就是受其污染！

普通人竟然只能活在虛構出來的幻覺當中，僅是直視“真實”，便無法承受？

王換總算知道為什么石頭兒這么多年，依舊無法入得內門了。

他身上那光芒簡直如烈陽般刺眼，那些道經半點侵犯不得。

可憐底下這些師兄弟，還天真地以為悟透道經即可參悟天地，與師傅同登仙途。

實際不過是用蜜糖包裹的謊言罷了！

要知道，不管是左道人還是青陽觀，看上去都出自道家正統，但其真實面目依舊如此邪異可憎。

那其他的旁門左道之流，又會是何等扭曲？

莫不是都同這左道人一般？

又或者更甚？

王換心中原本對修仙之事的幻想，在此刻蕩然無存。

就在他思緒萬千之際，變故突生。

那些經文已經攀附上其中兩個身上光芒已經微薄到極點的弟子，如紋身般黏在他們身上，緊接著那光芒徹底崩潰！

二人登時如夢初醒。

“這是什么鬼地方？我們不是在青陽觀嗎？”

二人環視四周，面面相覷，眼中只剩下驚恐慌張。

“青陽觀？嘻嘻嘻，這不就是咱們青陽觀嗎？”

那肢觸口器當中的張張面孔，戲謔地看著驚慌失措的二人，發出陣陣嗤笑。

二人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妖邪詭物般的存在，先是被嚇得連連后退，緊接著看清那詭物身上熟悉的道袍，才齊齊驚呼出聲。

“師傅？！”

“怎么可能，師傅怎么可能是這般怪物模樣？”

“你不是我們師傅！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大家快醒一醒！有危險！”

兩人試圖喚醒周遭的師兄弟，但是其余人充耳不聞，仍舊深陷幻覺。

“哈哈哈，道爺我不就是你們的師傅嗎？”

左道人那套娃般的無相面孔，發出陣陣譏笑聲。

“你們這些天生五弊三缺的殘廢，不會真的以為道爺要帶著你們成仙吧？哈哈哈哈！”

“你們只是食物！是道爺我的藥引而已！”

而肢觸中那一雙雙濃血紅色的眼睛中，也帶著貪婪，嗜血的光芒。

“嘻嘻嘻，看啊……他們信了！他們竟然真的信了！”

“別管那些了……嘻嘻，他們馬上就進來陪我們了！”

“活人……新鮮的活人啊！我要先分一份！”

二人這才認清現狀，心中再無成仙念想，試圖起身逃跑，但卻無法動彈，那經文在他們身體表面不斷蠕動著，將其牢牢禁錮。

“想逃？往哪里逃？”

左道人冷笑一聲，那些經文蠕蟲般順著二人眼耳口鼻鉆入，竟是徹底滲入兩人的體內。

緊接著，二人驚恐的表情逐漸淡去，表情變得麻木呆滯，像是失了魂一般。

王換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一顆心徹底沉到谷底。

待那兩個弟子徹底被道經侵蝕后，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掌心翻出一枚生銹三清鈴。

那些血肉肢觸收縮回左道人的腹腔當中，道經聲也隨之消失。

他單手持鈴，輕微搖晃。

舒緩優雅的動作，配上他那邪異至極的形象，給人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叮叮吟呤的鈴聲伴著此起彼伏的誦經之聲，浪潮般席卷山林。

鈴音顫響間，一聲大喝從左道人無相面孔當中震出。

“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醒來！”

王換猛地感覺心神震顫，眼前天旋地轉，整個人都像是要被撕碎一般。

他心中大喊不妙，連忙解除了自己神游的狀態，讓靈體瞬間回到在的身體當中。

伴隨著靈體回歸，他睜開眼睛，心中一片駭然。

那鈴聲竟比那道經更加恐怖！

要身上再晚上片刻，他的靈體說不定會被直接震碎。

驚疑不定之余，他才發覺那地獄景象已消失不見。

頭頂一片朗朗乾坤，眼前是熟悉的正殿，香火縈繞，仙氣飄飄。

而左道人也恢復了往日的仙風道骨，再不見剛才那番怪物模樣。

道經結束，安神香燃盡，其他弟子也冥想狀態中悠悠轉醒。

王換連忙裝出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以免被察覺到自身異常。

所幸沒人注意到他醒來時臉上那一瞬間的痛苦，畢竟一個傻子，有什么反應都是正常的。

王換心中忽的感覺悵然若失，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黃粱一夢爾。

但他心中清楚，眼下的美好，只不過虛假景象罷了！

其他弟子面色興奮地相互交流著心得體會，議論紛紛，猜測這次被師傅選中的幸運兒是何人。

就在這時，左道人輕咳一聲。

周遭頓時寂靜，所有人目光都頭像左道人。

“很好，很好，很好。”

左道人微微頷首，一連說了三個很好。

“這次為師誦經，在座每一位弟子都沉思冥想，認真感悟道經的蘊意，讓為師很是欣慰。”

左道人環視一番，輕撫白須，然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然，爾等之中，已有兩人參悟道經蘊意，有資格得受我真傳，共赴長生！”

眾弟子眼神頓時火熱起來，特別是石頭兒，已經激動地暗暗攥緊拳頭。

反倒是楊虎，面色沮喪，顯然沒什么信心。

左道人一揮手中拂塵，那被選中的二人明明身形微動，卻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裹挾，直接飄飛到了左道人的面前。

此等手段，讓王換心中暗自咋舌。

不知自己幾時能掌握這樣的神通手段？

但一想到要變成左道人那樣的怪物，又頓時泄氣。

其他弟子紛紛低聲竊語，臉上皆是遺憾神色。

其中當屬石頭兒最甚，額頭青筋跳動，只是明面仍裝出一副大師兄的做派，上前恭喜二人。

王換明顯看到他眼底隱隱浮現出怨恨之色，想必心中積怨已久。

“今天就暫且到這里，你二人隨我進殿，其他人散去吧。”

說罷，左道人再度一掃拂塵，轉身朝著正殿走去。

那二人也如傀儡般跟在他身后。

石頭兒靜靜地站著，瞇著眼睛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正殿中，抿了抿嘴唇。

剛一轉身，就見到王換這廝在盯著自己。

“看什么？還不快滾去干活兒！”

他對著王換不耐煩地怒喝了一句后，匆匆從其身旁走過。

“他娘的，竟讓一個傻子瞧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