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黑色煙花,炸裂天際。
如此的異動驚變,當即引起司隸校尉部、金吾衛、禁軍等諸多雒陽衛戎部隊的注意。
事發地距離宮城很近,也就不過三個街亭的距離。
隨后,一股硝煙開始彌漫。
所處的街亭巡邏衛兵立即動身尋找源頭,很快,他們找到了冒著硝煙的位置。
那是一個往來客商居住的驛館,小院的大門從兩邊大開著,門口扔著一群被五花大綁的驛館管事和小吏們。
有衛兵領頭立即上前,一把扯開管事堵塞著口的布條,怒問道:“此地發生了什么?”
那管事驚恐地言道:“我也不曉得啊……原本那是三家從塞外來雒陽買布的商人,個個都有官家給的路引,我看著他們與旁人無異,誰能想到,今天一早竟然闖進我屋……連同其他人都給捆了起來,扔在了這里”。
“現在他們人呢?”,那衛士領頭焦急的問道。
管事哪能知道這些?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驚恐不定地說道:“是不是還藏在院里了呢……”
聞言,那衛士頭領當即便率領其他人,打算去驛館內搜尋一番。
就在他們剛剛邁過大門之時。
驛館的整個房屋砰然炸裂,火焰和沖擊瞬間毀掉了整個驛館。
那些衛士直接被氣浪和殘渣給噴了出來,一個個受著正面沖擊,毫無聲息地倒在廢墟之外的大門口。
那管事和其他人也分外驚恐,一個個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驛館爆炸的范圍。
……
無獨有偶。
當一朵黑色蓮花綻放在雒陽城的天空時,外城的諸多地方也同時響應了這件事,廣陽亭、宣陽亭、萬壽亭、津門亭、芳林亭,等十三個街亭有黑色蓮花的綻放。
當黑色蓮花綻放過后,就會有震撼人心的爆炸事故發生。
如此的異動,諸多外城的百姓都誤以為是發生地震和天災。
當有人在街亭邊高呼:
“雷公震怒,降下天罰!昏君亂世,大限將至!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很多百姓被有心人的唆使之下,紛紛涌上街頭對著蒼天跪地叩拜,一個個驚恐不安地祈禱著,希望天罰不要降到他們的頭上。
宮外接連數聲的爆炸,也引發了整個南北宮城的異動。由城門處開始,一級級的封鎖,并向更高級別的領導反應情況……
宮城一共有三層的防衛。
第一層是駐扎在宮城外圍的執金吾及所屬的專屬南城禁衛部隊,和由北軍中候所統帥的五營校尉,一旦宮城有變他們將會出動,負責宮門外的警戒。
第二層便是衛尉所統帥的執守宮門的衛士,將會視情況封鎖宮門,一直守到執金吾和內部禁衛的趕到,才會將權力交給更高級別的直屬領導。
第三層天子身邊的近衛軍,是最后一道關鎖。他們由各自所屬的中郎將統領,常年守在漢靈帝的左右……
……
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故發生時。
宮殿內,漢靈帝還在被許氏子威脅著,絲毫不敢有其他任何的動作。
蹇碩擔憂漢靈帝的安危,不敢有任何離開和逾越規矩的事情。
有小黃門偷偷地潛出宮殿外報信去了……
劉子瑜饒有興致地站在宮殿的大門口處,似乎不擔心自己會被接下來的衛兵將會逮捕。
很快,從宮殿的側門走出一位黃門侍者,他恭敬地向劉子瑜拱手言道:“吾乃是屈賢士座下的隱士,今日特地來送公子出宮……請與我這邊離開”。
宮殿之下的諸多衛士和黃門,還不知道宮殿內發生了意外……
劉子瑜笑著沖下面人揮揮手,輕聲言道:“這大漢的宮城,守衛未免也太過松懈了吧?我可沒想到如此輕易就能離開了這里”。
“自建寧元年以來,宮城內外多年無事發生,諸多守衛者皆有些麻木和放松,故才能讓公子的計劃順利地進行下去……此番事變后,宮城的警戒將會變得格外的森嚴了,我等想要再如今日般潛入宮內,不再是件易事”。
劉子瑜回頭看了看沉寂無語的宮殿,回想著東漢末年的亂世,燃燒的雒陽城……嘆道:“好大的宮城……若是就那樣毀了,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請公子速速與我離開,遲則生變”,那黃門內侍有些急迫地催促道。
于是,劉子瑜跟著那黃門內侍去往了宮殿的側門處,通過一條短暫且狹隘的廊道后,去往了一處放置雜物的低矮小房間內。
由那黃門內侍的手,將劉子瑜渾身上下換成宦官的裝扮……
如今宮廷內外亂象皆起,只要劉子瑜能渾水摸魚地潛藏其中,便有極大的概率能逃脫宮城。
宮城由高聳的城墻分割內外,城門皆被衛兵嚴密把守,一般人想要離開,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正提前在漢末的社會登場。
黑色蓮花,以及攪亂整個雒陽的爆炸!
始作俑者,劉子瑜!
……
幽長且隱蔽的廊道,身著宦官服飾的劉子瑜,跟隨在一位白凈的宦官身后。
當有一群衛士從廊道飛速的掠過時,劉子瑜和那宦官低頭行禮,沒有引起對方絲毫的懷疑。
“劉公子,今日籌謀可謂過于大膽了吧?連宮里的哥幾個聽到您的計劃后,簡直是有些難以置信了”,那宦官低聲笑著問道。
劉子瑜有些不好意思,言道:“沒辦法,再拖下去,我們就沒有改變世道的機會了……今日之事,即是為了我的老師,也是為了整個大漢江山的那些百姓們”。
“咱家聽不太明白……可也曉得,您和屈先生有著深謀遠慮,遠非我們這些看不到大勢的凡人能所想到的”,那宦官向劉子瑜問道:“話說,咱們再往前走一些,就是芳林園子了……那邊園子人跡罕至,也有高墻與谷門隔著……就算是能找到缺口入了谷門,谷門外邙山豢養著諸多野獸和另有專門守衛邙山的衛軍駐扎,那里可不是一個好去路呢”。
“去了那邊,你我自然有辦法離開這里……”,劉子瑜笑著說道。
看起來,劉子瑜的計劃遠非僅此而已,雒陽的混亂才是序幕……他最終的目的是,震撼整個雒陽,間接讓漢靈帝感受到巨大的威脅存在!只有看不見的危險,才能夠逼迫對方思謀更多的事情。
與此同時。
永和里的曹月府邸(原大宦官曹節所處的宅院),董家三公子和瑤姬終于見到了曹月本人,并道出一個讓人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章家的余孽究竟在哪里?”,曹月極為憤恨地拍桌而起。
一旁,董少華有些被嚇到了,不由得便退在瑤姬的身后。
瑤姬表情平淡,對曹月言道:“只要你能答應救下我們閣主,我就把章家最后之人的下落,完完整整的告訴你!絕不會有絲毫的隱瞞!”
“我怎知你和劉子瑜不是在蒙騙與我?”
曹月也不傻,自己沒道理被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唬得把真正的本錢都給掏出來。他打量著瑤姬,緩緩說道:“你必須要把章家之子的下落告訴給我!否則,免談……距離你們閣主三司會審也就是這幾天了,就算我曹月等得起,未必他劉子瑜能等得起。孰輕孰重,你應該自己能判斷出來吧?”。
“可以”,瑤姬想了想,只好答應下來。
這時候,眼瞅著瑤姬跟曹月要達成協議了,董少華便插入進來,連忙說道:“什么章家之子?瑤姬姑娘,曹月大人,你們所說的事情,我怎么有些聽不明白呢?可否為我解釋一二?”
曹月冷冷地言道:“與你絲毫不相干。董三公子,你可以回去了”。
“啊?”,董少華一愣。
“慢著……”,瑤姬卻陡然言道:“董家三公子不能走……今日之事,我若是告訴你章家之子的下落,你又不肯履行約定的話又該怎么辦?我覺得,董三公子家世顯赫,又為人正直且果敢……他可以見證你我之間的協議!若是你敢反悔的話,他日,借董三公子之口,整個雒陽城都將知道你曹月是個卑鄙無恥,且言而無信的小人”。
“好,我答應你”,曹月不善地望著瑤姬和董家三公子,忍不住冷笑道:“可若是你有絲毫戲弄的意思,我是不會看在董家的面子上,就饒過你的……即便是你是逍遙閣最炙手可熱的舞姬,也毫不例外!”
雙方達成共識……隨后,曹月屏蔽堂上的眾人,僅留下瑤姬和董家三公子在堂上。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殺掉我兒子的章氏之子,下落究竟在何方?”,曹月冷聲且迫不及待地問道。
瑤姬緩緩上前,對曹月言道:“那章家之子就在雒陽!”
“雒陽?何方?難道……你們一直知道他的下落?”,曹月怒急反笑,言道:“原來,劉子瑜一直瞞著我這件事,虧我還將女兒許配給他……他竟然如此對我?!豈有此理!”
憤怒的曹月,一把將身旁的桌子給掀翻了,起身來到瑤姬的面前,怒目圓睜地道:“那個混賬東西,究竟躲在雒陽的哪里?”
“曹十二……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瑤姬輕笑著言道。
聞言,曹月難以置信地望著董少華,卻忽視了自己身前的舞女瑤姬……董少華也愣住了,望著曹月近乎殺人的目光,害怕得近乎要轉身就跑。但瑤姬所言之人絕非董少華,畢竟一個雒陽自小長大的人兒,又怎么可能回去襄平殺了自己的兒子?
曹月陡然驚醒,豁然轉身望著瑤姬……
一瞬間,瑤姬從披風之下抽出一把銳利且柔軟的短劍,以凌厲且迅捷的手法刺入了曹月的心口。鮮血從胸口直接濕透了長衫,瑤姬竭盡全力地推著短劍,淚流滿面地怒吼道:“曹十二……當年!親手殺掉你兒子的人,就是我……章擇卿!”
“章擇卿?你竟然是一個女人?”,曹月難以置信地望著瑤姬。
而瑤姬也難以置信地望著曹月,意外發現這個男人在心口重創之下,竟然還有反抗的余力?
難道,這家伙的心是長在了右邊不成?
在瑤姬難以理解的目光下,曹月一把推開瑤姬倉惶地倒在桌椅旁,吐血怒吼道:“來人啊!快給我殺了這個女人……”
聞言,門外曹氏豢養的諸多門客便沖了進來。
他們望著倒地的曹月,以及愣在原地的董少華,還有瑤姬時,都有些不太理解發生了什么事情……可當曹月指著瑤姬怒吼道:“給我殺了她!”
這些曹氏門客陡然便沖了上去……瑤姬一人,陷入了被重重包圍的險境。
董少華已經臉色慘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自處……當瑤姬來到他的身后,并用頭上的簪子抵在董少華的脖子上,他才知道自己終究是腿軟跑慢了……
“別過來!此人乃是董重家三公子,董少華……若是他有了任何閃失,你們所有人都要給他陪葬!”,瑤姬用董少華為人質,逼迫著曹府的眾多門客后退……
曹月這時候已經說不出太多的話來,嘴里溢血捂著胸口倒地,被幾個門客慌張地趕緊抬出客廳去了。
群龍無首的曹氏門客,曉得董少華的身份尊貴,一時間竟然都有些投鼠忌器的不敢動手了。
“瑤姬姑娘……不,章姑娘……我董少華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今日還是我用馬車載你來的……你能不能看在我幫你的份上?把我給放了吧?”。
董少華嚇得快尿褲子了,本來還以為自己今日是走了桃花大運,卻沒想到竟然是災星上門。
虧哉,虧哉死了……
“你再不閉嘴,我現在就刺死你算了!”,瑤姬略微用力,玉簪已經刺破董少華的皮膚,吃痛之下董少華嚇得直接小便失禁,不敢再有絲毫的言語。
瑤姬一步步地走向大門處……
曹氏的諸多門客則跟在瑤姬的身后,步步緊逼。
當瑤姬走到大門處的時候,陡然有一道黑色煙柱升到曹府的上空,隨即在頂高的地方砰然炸開成了一朵黑色的蓮花。
眾人皆有些愣神……
在曹府不知道什么地方,竟然有孩童的喊聲:“瑤姬姐姐!你趕緊躲開點啊……”
“是你們?”,瑤姬眼睛一亮,涌現出逃出此地的精氣神來。
隨即,有幾個黑色冒著火星的鐵球被人從院外給扔了進來……在諸多門客的驚詫目光下,那些鐵球轟然炸裂,濃煙和沖擊讓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好在瑤姬做好了準備,趁著濃煙彌漫開來的情況下,直接丟下拖油瓶董少華逃亡而去。
等煙塵散去,那些曹氏門客一個個驚慌不定的尋找瑤姬的身影,卻發現瑤姬根本就不在此處……院子里傷者眾多,一個個都癱軟在院子里哀嚎著。
如此混亂的局面下,沒有人還顧得上逃走的瑤姬了。
……
北宮芳林園處。
當北宮的墻壁被火花和煙塵直接轟開的之時,負責引領劉子瑜離開宮城的宦官,整個人震驚到難以言喻。
“我說過,我會堂堂正正的走出皇宮……”
劉子瑜拍了拍那宦官的肩膀,笑道:“怎樣?我這算不算也做到這一點了?”
那宦官已然無言,望著劉子瑜的目光,猶如再看仙人一般的難以置信……
煙塵彌散之處,有一位體壯如牛的壯漢,正扛著鐵錘走入廢墟中,直接敲碎搖搖欲墜的石墻,造出了一條安全離開北宮的去路。
在廢墟之外,一群穿著異域服裝的人,齊整地站在外面。
為首是一個大高加索人,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向劉子瑜問道:“劉小弟,你不走等什么嘞?”
“二弟,有不少禁軍正往這邊趕來……再不來的話,把咱們自家的兄弟就要給擱這里了!”,一位戴著綠帽子的紅臉壯漢,笑著對劉子瑜言道。
“關大哥,你也來了啊?”,劉子瑜忍不住一笑,沖過去一把將紅臉漢子給抱住。
在北宮外,一群人笑呵呵地望著劉子瑜。
綠帽子的紅臉漢子拍了拍劉子瑜的肩膀,寬慰著道:“行了,有什么話咱們兄弟們,離開了雒陽再聊也不遲”。
“好……走了,這地方我也沒什么要留戀的了”。
劉子瑜擦了擦眼角,回望著廢墟之內的整個北宮……心道:自己也算是親眼見識過雒陽的皇宮了,倒也不算是辜負此行。此后,就算是董卓當真一把火將雒陽城燒得一干二凈,那也已經與他劉子瑜無關了。
“走吧……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劉子瑜揮揮手,領著北宮外那些奇裝異服的兄弟們,大跨步地離開了此地。
引著劉子瑜來到此處的宦官,起初站在原地有些愣神……可望著眾人一去不復返的狀態,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沖動,便緊隨著眾人向著宮外離開了。
……
《史記·新》:中平元年。張角別黨馬元義謀起洛陽,失密車裂于西市,數千同黨伏誅。別日,馬元義同黨劉氏被捕,此后天雷降落城中,北宮芳林園破損,劉氏見帝時于芳林園逃脫,此后不知所終。
……
光和五年(182)正月,靈帝下詔,令公卿舉奏刺史、郡守貪殘害民者。太尉許馘、司空張濟諛附宦官,收受賄賂。
凡宦官子弟、賓客為官貪殘者,皆置之不問,卻舉奏邊遠小郡為官清正,頗政績者二十六人。
百姓詣闕訴冤,司空陳耽、議郎曹操上疏,劾奏許馘等人所舉皆出于黨私,是“放鴟梟而囚鸞鳳”,靈帝聞奏,責備許馘等人,并將所蒙冤被舉者皆拜為議郎。
二月時。
有竹簡置于襄平劉氏的府邸中。
當時,年邁白發的屈渭先生,和正值英年的劉子瑜,共坐在火爐旁邊,望著漸漸燃盡的柴火,以及正在燃燒的新柴,兩人傳閱著竹簡。
熟讀其上的小字后,屈渭先生笑著向劉子瑜問道:“你覺得如何?”
“什么如何?”,劉子瑜明知故問。
屈渭言道:“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今日,帝王在百姓訴愿,司空陳耽和議郎曹操的上書中,終究是窺探得到真相。我私以為,帝王已有明君之象……若是有賢明之臣設法輔佐的話,帝王未必會繼續偏信宦官之流”。
“呵呵……”,劉子瑜忍不住笑了。
屈渭也忍不住莞爾一笑,問道:“你笑什么?你是覺得我的話有些荒謬嗎?”
劉子瑜搖搖頭,說道:“此言并不荒謬……但人心善變,帝王自小被宦官張讓、趙忠之流帶大,他的那位母后董太后又是一個貪財小氣的主,就算是真有賢臣舍了命勸諫,未必能吹得過他們這些親近之人的嘴邊風。此番帝王之所以能明辨是非,并不是因為其有明君之象,而是宦官之間利益糾葛太多,此番也做得太過了些,才會被帝王發現端倪……日后,咱們這位漢家天子,應該還是老樣子呢”。
屈渭的臉被火光照得通紅,他轉頭望著劉子瑜,言道:“子瑜,為何真相是如此難以被揭露?”
“那是因為人言可畏……當一個人的身邊皆是謊言的時候,自然就認為謊言所構成的一切,便是真實的”
劉子瑜轉頭望著屈渭,鄭重地言道:“真相未必要用賢臣之言去揭露,與其勸說……不如用事實來讓他看到真正的世界,也許,他才會曉得什么才是真偽”。
“你能做到嗎?”,屈渭目光閃爍地望著劉子瑜。
劉子瑜微微皺眉,言道:“也許……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