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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琬哥哥,寶妹妹

應天府距離蘇州府四百余里,趙捕頭三人日夜兼程,在沿途十余座官民兩用驛站的協助下,僅用兩日便抵達了目的地,進城后,他們直奔府衙找到蘇州同知,奉上了馬縣令寫的親筆書信。

得知情況后,同知二話不說,當即便來到從蘇州府首縣吳縣,從縣衙存放的卷宗中找到了封氏目前的住處,并派府衙的小吏與趙捕頭三人一同前往。

《大晉律》中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一次拐賣兩人及以上或造成一人死亡的一律判處死刑,絕不輕恕,但這種事從古至今向來都是屢禁不絕,無法根治的,總會有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畜牲為了從中牟取利益而鋌而走險。

無奈于刑偵技術的落后,想從茫茫人海中找到被拐走的孩童無異于癡人說夢,經驗老道,出手利落的拐子不是傻子,比如一個拐子今天在蘇州府拐走了一個孩童,過幾天后他可能就在百里之外的無錫府將孩童給賣掉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卻叫官府怎么將他繩之于法。

沒辦法,官府只得記下每個前來哭告自家孩子失蹤了的父母的信息,包括名諱、年齡、居住地,并承諾會盡可能的為他們尋找,一旦有所發現,必將第一時間上門通知,就像那些和香菱一起被拐子賣來賣去的年輕女孩們,她們獲得解救后都被江寧縣衙依次送回家了。

當年,因為下人的粗心大意,香菱在元宵節燈會上被拐子抱走了,甄士隱和親朋好友們在蘇州城內找了三天三夜,仍然未果后便將此事上報給了吳縣縣衙,小吏記下了香菱的性別、年齡、體貌特征以及她父母的情況,所以蘇州同知很輕松的便給趙捕頭三人找到了一條明路。

......

封氏是蘇州本地富戶封家的小姐,后嫁到了資產豐厚的甄家,與甄士隱結為夫妻,婚后的生活也算美滿,可這份美滿并沒有維持幾年,厄運便找上了門,先是女兒失蹤,沒幾天家中又突發大火,幾代人積累的財富毀于了一旦。

甄士隱只得去投奔老丈人,封氏的父親封肅是個見利忘義,捧高踩低的市井小民,見到東山難再起的落魄女婿自然也不給什么好臉色,像打發叫花子一樣,隨便給夫妻二人幾畝劣田,幾座破屋,還時不時的過來夾槍帶棒的指桑罵槐幾句。

突遭變故,封氏選擇直面命運給予的痛苦,兩眼不見封肅的冷臉,兩耳不聽封肅的冷語,每日做一些針線活養家糊口,時時刻刻期待官府能給她帶來找到了她女兒的好消息,而不堪其辱,萬念俱灰的甄士隱卻選擇了逃避,和一個招搖撞市的神秘跛足道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當得知自己女兒不僅還活著,并且活的很好時,封氏呆立當場,她張著嘴巴“啊”了好一會兒也“啊”不出個所以然來,強烈的喜悅感讓她幾度暈厥了過去,待清醒之后,她簡單收拾了幾件衣物,跟著趙捕頭師徒三人離開了娘家。

本來兩到三天就能回到應天,卻不曾想天降暴雨,雨天視線不佳,道路泥濘不堪,車馬難行,趙捕頭臨時決定在蘇州城外的某家村野酒店中等雨停了再走,順帶歇歇馬,于是便耽擱了幾天,

......

應天城,興安坊,杏花巷。

一個兩鬢斑白,滿臉都是淚水的婦人從馬車里探出頭,她東看幾眼,西看幾眼,嘴里一遍又一遍叫著“英蓮,你在哪兒”,眼見她就要一腳踩空,賈琬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了她,真好,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自己真是一個好人吶!

“甄夫人,您不要著急,香菱...也就是您的女兒甄英蓮此刻就在院子里洗衣服呢,我帶您去見她,請跟我來。”

趙捕頭完成了使命,帶著兩個徒弟牽著馬車悄悄的離開了,待賈琬想要回頭向他們致以謝意與謝禮時,卻發現巷子里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只剩下一只在追逐一只黃色蝴蝶的小貍花貓。

“香菱!香菱!英蓮!英蓮!”

賈琬單手扶著快站不住腳的封氏,用力的敲了敲院門,經過大半個月的親密相處,賈琬發現香菱有一個小癖好,她在做家務時喜歡邊做邊唱歌,而且是全身心投入的唱,完全沉醉在她的小世界里,叫她的聲音不大一點,她有可能都聽不到,這不,她現在就在唱,唱的是賈琬教她的那首《夢里水鄉》,蘿莉音軟軟糯糯的,煞是悅耳動聽。

“看那青山蕩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著夕陽,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香菱一邊唱歌一邊打開了院門。

“爺,英蓮是誰呀,我...”陡然看見賈琬身邊的陌生人,她后退了兩步,一臉的怕怕,當時賈琬把她帶去孫大娘那兒時她也是這個反應,她就像剛入幼兒園的小朋友,拉著他的衣袖哭著求他別走,她以為賈琬把她轉手賣給孫大娘了。

賈琬永遠都不會忘記,忘記那天的黃昏,自己踩著橘黃色的晚霞,拎著一盒酸甜的青梅去接她,她看見自己時所綻放出來的笑臉,無比的甜蜜,甜蜜到讓他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那是他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溫暖,來自家的溫暖,從那以后,她就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一個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的人。

或是看見了香菱眉間那顆最具標志性的胭脂痣,又或是母女連心,封氏一眼就認出了香菱正是與她整整失散了,也想念了十二年的女兒,她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賈琬連忙去掐她的人中。

封氏悠悠轉醒,她朝香菱伸出手,顫抖著兩片嘴唇,含著淚呼喚道:“英蓮,英蓮,我是娘,我是娘啊。”

香菱怯怯的看了一眼封氏,又怯怯的看向賈琬,兩只還沾染著些許泡沫的小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她很害怕,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之間多了一個娘,更不知道這個娘會不會傷害自己。

賈琬鼓勵道:“香菱,有我在,你別害怕,她真的是你娘,乖,過來給你娘跪下?!?

香菱乖巧的點點頭,走到封氏面前跪下,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是那樣的真實,封氏大叫一聲,一把抱住她,放聲大哭起來,其聲之大,把幾只站在枝頭上交頭接耳著看熱鬧的喜鵲都給嚇跑了。

母連子心,子亦連母心。

當封氏的淚水落在香菱身上時,表情呆滯的她終于有了反應,似乎是隱約想起了自己娘親的模樣,又似乎是隱約想起了那段闔家歡樂的美好時光,她也哭出了聲,相認是有些倉促,但沒關系,只要她在封氏的懷抱中能有安全感就好。

賈琬關上院門,將聚成一團指指點點的街坊鄰居們擋在了門外,聞訊趕來,以為發生命案的兩個衙役也被他客氣的打發走了,香菱的一聲“娘”喚醒了封氏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母愛,她哭成了淚人,上氣不接下氣的一遍又一遍摩挲著女兒的臉頰,縱使生死未卜,縱使天各一方,杳無彼此音信的母女二人依然用另一種足矣跨越千山萬水和生離死別的方式陪伴著對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用眼淚堆砌而成的深夜。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民婦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就算是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見到女兒不僅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的裙子一看也不便宜,發髻上還有一根銀簪子,臉上和手上也沒什么傷痕,可見眼前這位是真心疼愛她的,封氏拉著香菱跪下來就要給賈琬磕頭,除了磕頭,她找不到第二種方式去表達她的感恩之情。

賈琬將母女二人扶起來,道:“甄夫人,我有一件事要向您說明。”

“您說您說?!?

“您女兒已經是我的女人了,我很愛她,她也很懂事,她對我很重要,我是絕不會讓您把她從我的身邊帶走的。”

“娘,香菱不想離開爺。”

封氏連忙道:“不帶不帶,老爺放心,民婦沒讀過書,但也是懂規矩的,民婦看得出來,您是真心對她好的,民婦是做娘的,怎會讓她傷心呢?”

“那就好,甄夫人,既然您不帶走香菱,也不想回蘇州府,如果不介意,那就留下來一起生活吧,我自幼失孤,也無兄弟姐妹,現在是一名秀才,不是說大話,三個月后的鄉試我肯定能通過,八個月后的會試我也肯定能通過,也就是說,不到一年后,我就會做官,最低也會是到一個縣做縣令,正七品不算高,但照顧你們娘倆還是綽綽有余的,行嗎?”

趙捕頭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將賈琬的大致情況和封氏說了,他口中的賈琬是一位有為有守、有膽有識、有禮有節、有情有義還有前途的少年英雄,聽得封氏是又高興又惶恐,高興的是上天有眼,女兒遇到了好人家,惶恐的是賈琬要是不許她留在香菱身邊該怎么辦?

不過趙捕頭隨后的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擔憂,趙捕頭說“小賈相公要是不想讓您留在您女兒的身邊,又何必要大費周章的讓我們把您從蘇州接到應天?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可見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您女兒跟了他那是十輩子修來的福氣,準沒錯的?!?

“行行行!只要能讓民婦留在英蓮身邊,您讓民婦做什么民婦就做什么,民婦娘倆以后就跟著您了,您去哪民婦和英蓮就跟到哪,民婦不會吃閑飯的,民婦會做針線活,可以掙錢補貼家用,只求您別趕民婦走?!?

賈琬啞然失笑,道:“我都請您留下來了,又怎會趕您走?我一個有頭有腦,有手有腳的大男人還用您做針線活來養活?金銀財帛于我而言如同是地上唾手可得的灰塵,我要是放棄科舉,一門心思做生意,多了不敢說,一年掙個幾十萬兩銀子還是不在話下的,另外最多半年后,我們家就能日進斗金了,根本不需要你們娘倆做女紅掙錢,還有一件事,我只能給香菱一個良妾的位份,我知道這可能有點不合適,但是我一定會把她當成正房夫人去對待的,從今天起,您就在家里帶香菱,我去府學里讀書,等我考完鄉試,咱們就從水路進京,到京城定居,我到時候會在京城里買一套兩進半左右的宅院,錢的事您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在,對了,我想問問,香菱的父親如今身在何處?”

“不知道,幾年前跟一個老神仙走了,許是還活著,許是...”封氏說不下去了,背過身用手帕擦了擦眼淚。

“娘,香菱的爹爹呢?他怎么沒跟您一起來呀?”香菱不解的問了一句。

賈琬輕輕一嘆,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慰道:“你爹爹有事暫時脫不開身,你放心,他總有一天會來找你和你娘的。”

“喔喔喔,娘,您快來看看,香菱洗的衣服干不干凈,香菱還會縫衣服呢,是跟孫大娘學的,她對香菱可好可好了,香菱明天也帶您去給她幫忙?!?

到底是個小傻子,就是好哄好騙,自己無論說什么她都會信,參觀完女兒的住所,封氏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民婦晚上睡哪兒?”

賈琬居住的院子坐北朝南,進門正對著的是正堂,左手邊是一間小屋,它既是廚房又是餐廳還是柴房,右手邊沒有房間,靠墻放著一只大水缸,還栽著一棵石楠花樹,四五月份是它的花期,每到這時它都會散發出一股不可描述的濃重氣味,賈琬聞得直作嘔,幾次操起斧頭想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但一想到它很有可能是父母種的,便硬生生忍下了。

石楠花樹下是一小塊菜地,原先種的是一群半死不活的香蔥,香菱來了后賈琬便舉起屠刀送它們上了西天,他從花市買了幾盆秋菊移植了進去,有黃色的、白色的、還有粉色的,眼下它們差不多都開出了花苞,有幾個刺頭連花瓣都綻開了,就像青樓里的妓女一樣在初秋的涼風里搔首弄姿,不過它們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三個月后就是它們的死期,賈琬早就做好了搬家以及拋棄它們的準備,只待鄉試落幕。

東南角還有一口水井,平時上面會蓋著一塊青石板,雨水或者諸如青蛙之類的小動物進不去,倒也還算干凈,不過賈琬只用里面的水洗澡和洗衣服,做飯和煮茶的水都是用扁擔和木桶從巷尾的大水井里挑來的,據說那口大水井挖掘于前前朝的天顯年間,距今已有五百多年,快送走二十代人了,里面的水是又清又亮又甜,冬天不但不結冰,還會往外冒暖烘烘的熱氣,夏天則涼到可以直接開懷暢飲以解暑氣,簡直就是大自然的恩賜和奇跡,興安坊周圍好幾個坊的數萬百姓都吃它。

正堂西側的房間既是臥房又是書房,中間的隔間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算是會客廳,東側的房間倒是空著的,但它里面放了出恭用的馬桶和洗澡用的木桶,既是淋浴房又是衛生間,顯然不太適合用來睡覺。

而且多了一個人不僅僅是多了一個人,在賈琬看來,封氏算是他需要避諱的丈母娘,要是光明正大的住在一間屁大點的小院子里,傳出去后難免會有人傳他的閑話,說他母女同吃,大逆不道,有道是樹大招風險,臉大遭人扁,他臉這么大,該注意時還是要注意的。

“您在臥房里睡,我讓香菱陪您,想必您應該有很多話要和她說,我去廚房里對付一晚,明天我會在附近租一間院子給您住,就這樣決定了,聽我的安排,我現在去牧月山莊打包幾樣好菜回來,今晚就不做飯了,明晚再開火,香菱啊,快去燒洗澡水,你和你娘先洗,你們洗完我再洗,唉,要怪只能怪我沉迷于學習而無法自拔,竟然忘了要提前給您準備住處,這也不是怕趙捕頭他們找不到您嘛?!?

......

翌日,清晨。

雞鳴三遍賈琬便醒了,他從長凳上起身,活動活動僵硬酸痛的四肢,洗漱后去巷尾買了早飯,吃完早飯后,賈琬將封氏和香菱帶去了孫大娘的裁縫鋪。

封氏比孫大娘小不少,但并不影響她們剛說幾句話就能熟絡,請孫大娘給封氏多做幾身衣服后,再把香菱抱起來原地轉了兩圈,賈琬步行去了昨天上午與薛蟠約定好的地點,去看看糖廠的選址。

昌樂坊,甜水街。

“哈哈哈,賢弟,你總算是來啦,愚兄和妹妹等你好久了。”薛蟠仰天大笑三聲,搓著大手熱情地迎上前迎接。

“薛大哥,抱歉,我來晚了?!?

賈琬道了惱,然后看向臉上戴著白色面紗,只露出一雙妙目,明顯是在看著自己笑的薛寶釵,笑著拱手道:“薛姑娘,上午好啊,十多天不見,別來無恙乎?”

“賈公子,小女子...”

“哎,又來了,你我是同齡同代人,又是朋友和合作伙伴的,還叫什么公子啊,多別扭,多生分,我聽著老不自在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琬哥兒’吧!”

薛寶釵抿了抿櫻唇,叫了一聲“琬哥兒”,薛蟠湊過來起哄道:“賢弟,你好像比我妹妹大幾天吧?不如讓她叫你‘琬哥哥’唄,你叫她‘釵妹妹’,不行不行,這個稱呼不好聽,哎,有了,你叫她‘寶妹妹’,如此方才合情合理嘛,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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