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面禮,白紙扇
- 在下賈琬,表字重光
- 云先覺
- 4832字
- 2023-03-28 21:27:29
若不是親眼所見,賈琬很難將面前的二人聯想成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哥哥生得肥頭大耳,大腹便便,將“紈绔子弟”這四個字演繹的活靈活現,而妹妹卻出落得亭亭玉立,甜美可人,將“大家閨秀”這四個字詮釋的淋漓盡致,落差實在太大了。
“賢弟?賢弟!你在想甚呢?”
薛蟠用手在賈琬面前晃了晃,賈琬從意義不大的胡思亂想中掙脫,遲疑道:“薛大哥,這個稱呼不合適吧?是不是太親近了些?我是無所謂的,主要怕會對令妹的清譽產生影響。”
“賢弟啊,你這個人哪哪都好,會做學問、會寫詩詞、還會做生意,但唯獨有一點不好,這個不好有時候可是會壞大事的。”薛蟠本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道。
“哥哥!你亂說什么呢!”
薛寶釵輕輕跺了跺腳,在她看來,賈琬除了出身不顯之外,剩下的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為人溫和謙遜,做事面面俱到,有孝心和上進心,關鍵是他還特別的有才華,有志氣,優(yōu)秀到這種程度,他身上怎么可能會有不好的地方。
她認為賈琬出身不顯,這并不是她以出身視人,而是他的出身確實不顯,他是姓賈,和京城的寧榮兩府是親戚,但經過上百年的繁衍,賈家應天八房族人和京城十房族人的血緣關系早就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計了,簡直是形同陌路人,他拿什么去攀他們的高枝以提高他的地位?再換個說法,別說是出五服了,他和寧榮兩府都快出十服了,畢竟他的生父不是賈家人。
關鍵他還隨母姓,別人就更會看不起他了,就好像是上門女婿一樣,想在人面前抬起頭是很難的,從小到大這方面的微詞一直伴隨著他,但他也沒有辦法,一方面名字是他生母給他取的,做為兒子,他不能擅自更改,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生父真實的姓是什么,難不成隨便改一個?比如改成狂拽炫酷的“龍傲天”?那樣他怕是會被世人戳著脊梁骨活活的罵死。
出身不顯?那就讓出身顯就是了,賈演和賈源那兩個老家伙當年隨太祖起兵前只是前朝末年豬狗不如的賤民罷了,后來還不是受封國公,福澤子孫后代,賈琬有的是讓他功成名就,名垂青史的把握。
名不正?那就讓名正就是了,當朝那位太子太師不也是跟他母親姓的?現在不還是位極人臣,桃李滿天下,朝野上下還有誰敢拿他跟母姓這件事來說嘴?歸根到底,男人有能力,有作為才是最重要的。
況且薛寶釵也沒有資格去鄙視賈琬的出身,他考中秀才后便脫離了平民身份,位列“士農工商”中最高等的士大夫階層,法禮上的地位要比她高,她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任何惡意,她之前就有想過,如果賈琬出身書香門第或者官宦世家,那么他應該就是一個十全十美的男子了。
“請薛大哥直言不諱,在下洗耳恭聽。”賈琬并不生氣,他的氣量沒可那么小,再者說了,有道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嘛,他倒是想看看最擅倚財仗勢的呆霸王提出來的觀點值不值得去虛心采納。
“賢弟啊,你叫我妹妹什么,我妹妹叫你什么,這都是小事,反正是我們在私底下用的,別人管不著,你我兩家是通家之好,我妹妹就是你妹妹,你叫她一聲‘寶妹妹’又有何不可呢?愚兄癡長你幾歲,今兒托回大,嘮叨你幾句,你不好的地方就是有時候會想的太多,瞻前顧后的,這不合適,那不合適,什么叫合適?雙方都能愉快接受的才叫合適,男子漢大丈夫,叫就叫了,又不犯法,你怕什么,對不對?”
賈琬笑了笑,拱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一席話,薛大哥上述之言言簡卻意賅,在下銘記于心,不勝感激,你說得對,雙方都能愉快接受的才叫合適。”
“這才對嘛,哈哈哈,哎~不對啊,不應該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嗎?賢弟,我雖然沒有功名在身,但也是上過幾年私塾的,你可別欺負我書讀的少。”
薛寶釵抿嘴微微一笑,心中甜絲絲的,看向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賈琬,她退后一步,雙手重疊,右手在外,左手在內,手位高度與胸線齊平,目光下移,頷首屈膝,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萬福禮。
“妹妹見過琬哥哥。”
賈琬也后退一步,把右手放在左手上,微微彎腰,雙手向前推,道:“見過寶妹妹,在下愚鈍,以后還請多多關照。”
薛蟠想學大人那樣去捋胡須,以表達內心的欣慰之情,但奈何下巴上空空如也,他只好搓了搓手,大笑道:“極好,極好,如此更相和睦了,賢弟啊,你做為哥哥,與我妹妹初次確立長幼,不送一件見面禮給她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
“呃,事發(fā)突然,我沒來得及準備啊,我身無長物,給金給銀又太俗不可耐了,哎,有了,這把扇子我昨天上午剛做的,今天早上才拿出來用,寶妹妹要是不嫌棄,就拿回去賞給下人們頑吧!”
賈琬將手里的白紙扇遞給薛寶釵,她滿懷欣喜的雙手接過,迫不及待的打開一看,只見上面畫著幾支紅梅花,另蓋著賈琬的私人印章,還題著一首小詩,謂之:
“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她細細品味一遍,果然精妙,飽含積極樂觀,自強不息的人生態(tài)度,讀起來令人唇齒生香,回味無窮,實乃一首不可多得的傳世佳作,這要是傳揚出去,必會在江南士林中掀起熱烈的反響,那幾枝紅梅花亦是畫得栩栩如生,仿佛是實物躍然于紙上,叫她愛不釋手,哪里舍得拿去賞給下人,那豈不是明珠蒙塵,暴殄天物。
“謝謝琬哥哥,妹妹很喜歡這件禮物,琬哥哥還會做扇子,還會繪畫?”
賈琬笑道:“寶妹妹喜歡就好,你們女孩子會做香囊,會做手帕,我會做扇子也不奇怪啊,至于繪畫,我沒有針對性的去學過,全靠自己摸索,獻丑了,好啦,不說這些題外話了,我們還是進去看看薛大哥精心挑選的作坊吧,薛大哥,勞煩你在前面帶路,給我們好好介紹介紹。”
一刻鐘后,參觀結束。
地方不錯,正對著鳳鳴街,又寬敞又明亮,四周的圍墻很高,能最大程度的讓盜賊望墻興嘆,一個月一百五十兩銀子的租金也很合理,主家急于靠它盈利,便同意賈琬提出的先租三個月的條件了。
“賢弟,我明天去招聘糖工,五十套工具也差不多做好了,大后天就能開始生產晶瑩雪,你還沒有要補充的?”
賈琬搖頭道:“沒了,我后天上午會到作坊里將制做白砂糖和半方糖的步驟給糖工們演示幾遍,若無它事,我便回去了,薛大哥,寶妹妹,咱們來日再見,告辭!”
“琬哥哥請等一等!”
賈琬轉過身,等薛寶釵的下文,她低著頭,仿佛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輕聲道:“妹妹明天要和媽去城外的雞鳴寺燒香,你要不要一起去求一求佛祖,保佑你能夠順順利利的通過鄉(xiāng)試,很靈驗的。”
“如果求佛祖就能通過鄉(xiāng)試,那天底下的舉人估計得比秦淮河里的王八還要多十倍,如果佛祖真能顯靈的話,這世間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疾苦了,我是不信神佛的,只見它們受香火供奉,卻不見它們下凡普渡眾生,拜又有何用呢?求個心理安慰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有那時間還不如在家里多翻幾頁書,有那閑錢也不如買幾筐饅頭,去施舍給流離至此間的難民們。”
賈琬越說越興奮,大有要勸薛寶釵“改邪歸正”,別再去寺廟里白白浪費金錢,為禿驢和牛鼻子們做貢獻的意思,直到不經意間瞥見薛蟠那副像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他方才如夢初醒,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馬上改了口:“當然了,偶爾去拜一拜還是不錯的,任何事物存在都有它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嘛,既然寶妹妹盛情邀約,那我豈有不去之理?就當是去散散心了。”
......
關中省,順天府。
請注意,順天才是大晉國都真正的名字,如果用“府”字做后綴詞,它是順天府,而如果用“城”字做后綴詞,它才是長安城,京兆、京城、都中、京都、帝京、天京都是它的名字,用哪個都是沒錯的。
東城,安興坊。
寧榮街,榮國府。
昔日熱鬧的國公府邸今日卻安靜的出奇,連喧囂的風都沉默了,往來的下人個個皆是斂聲屏氣,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生怕會引來主子們降下的責打。
半個時辰前,賈母在夢坡齋里大發(fā)了一通火,將始作俑者賈政罵到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求她不要帶王夫人和賈寶玉回位于應天的祖宅,不然他賈政就沒有立身之地,亦無顏再茍活于世了。
按理說,夢坡齋做為賈政的書房,歷來都是女眷們的“禁地”,賈母好端端的往這兒跑做甚,只因為它不但是賈政的書房,有些時候還會臨時充當“刑場”,而受刑人正是賈寶玉,心肝寶貝開心果被打,愛孫心切的賈母自然會過來阻止,久而久之,她一個不通筆墨的婦道人家就成了這一清凈之地的常客,不可謂不諷刺。
一個時辰前,一如既往在夢坡齋里與詹光、卜固修、單聘任等人高談闊論的賈政收到了兩封信,一封來自他妹婿林如海之手,一封來自他遠房族侄賈琬之手。
賈政先看了賈琬的親筆信,當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讀書種子不想住進自己家里的時,他不免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釋懷了,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他理解賈琬的苦衷并尊重他的選擇,不住進來是對的,不再多想,繼續(xù)閱讀林如海的親筆信。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竟然將他心里的無明業(yè)火給勾出來了,他越看眉頭皺的越重,然后在眾清客錯愕的目光中,他怒氣沖沖的一拍桌子,勒令站在門口侍候的小廝去族學里把賈寶玉叫回來。
原來林如海在信中詳細說了他那天和賈琬在周敦儒家后花園閑聊時的內容(沒有提到制鹽之法),在他的口中,賈琬儼然是一個即將在官場上大有作為的人中龍鳳,奉勸賈政趁賈寶玉如今年齡尚小時盡快將其引上讀書科舉的正途,別再任其整日與貼身丫鬟以及狐朋狗友們吃喝玩樂,不務正業(yè)了,否則終有一天他會吃到他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屆時將為時晚矣。
他的信中有段句話與賈政的看法不謀而合,他說“金銀財帛總有用完的那一天,而學識卻是能代代相傳的,它才是無價之寶,是一個家族能與世長存的根本所在。”
賈家的族學距離榮國府不過百米之遙,小廝很快就回來了,稟告說寶二爺并不在族學里,據他屋里的丫鬟說,他一大早就出府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去向不知,賈政一聽勃然大怒,仰天怒罵道:“好個無法無天,屢教不改的小畜生,又背著我出去鬼混,他欲氣殺生父乎!”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進來傳話說寶二爺回來了,賈政二話不說,當即便哆哆嗦嗦的喝道:“來人,拿大棒,用繩子把寶玉捆了來,誰敢往后面?zhèn)鳎宦纱蛩溃裉炷膫€要是再攔我,我就將這家私一并交與他,削了頭發(fā)學敬老爺出家去!”
于是乎,待賈母等人聞訊趕來時,賈寶玉那個讓秦鐘流連忘返,欲罷不能的屁股已經開了花,接下來便是大家司空見慣的環(huán)節(jié)了,賈母哭賈代善,王夫人哭賈珠,王熙鳳她們跟著哭,幾下夾擊之下,賈政瞬間就蔫了,干凈利落的磕頭求饒。
賈母縱橫后宅數十載,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察覺出賈政之所以無緣無故的暴打賈寶玉定是和書案上的那兩封信有關,她便讓探春當著眾人的面將兩封信里的內容念了出來,本來上次賈政因為賈琬而怒罵賈寶玉就讓她心里不快活了,再加上這一次,她對賈琬的感官就更不好了。
“不來最好,那哥兒不是個省油的燈,一來怕是天天不安寧,咱們也不虧待他,以免外人嚼舌根,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小氣,鳳哥兒,你這幾天讓璉二在附近給他租賃一間院子,省得他來了沒地方住。”
“老太太,一間院子又不值錢,不如給他買一間吧,要是租的話,不還是顯得我們小氣?”賈政見賈母終于不再提帶王夫人和賈寶玉回應天的事了,稍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個請求。
賈母老眼一瞪,說得輕巧,一間院子少則大幾百兩,多則幾千兩銀子,這還沒到年底呢,去年田莊和商鋪收上來的銀子就快要花完了,眼下的庫房早就見了底,哪里還有閑錢給他買院子,沒看見下人們的月錢都快要發(fā)不起了嗎?就你大方,就你會做好人,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賈政乖乖的閉上了嘴,忍了又忍,他又提了一個請求:“既然不給他買院子,那就給他安排兩個丫鬟吧,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府里丫鬟眾多,也不差兩個。”
這個請求倒是不算過分,比起一間院子,兩個丫鬟確實不值什么錢,賈母下意識的將鴛鴦?chuàng)踉诹松砗螅X的問:“你看上了哪兩個?我可提前說好了,鴛鴦不能給他,我離開她連覺都睡不好。”
賈政看向哭哭啼啼的王夫人,其意很明顯,王夫人身后的兩個大丫鬟見狀不約而同的齊齊低下了頭,王夫人暗道不妙,連忙道:“老爺,金釧兒和玉釧兒是我留給寶玉的,彩云彩霞太小了,剩下的都不中用,我倒是有不錯的人選,保管比她們倆個更好,雖然只有一個,但絕對能頂兩個,不,頂十個人用,就那小模樣,兩府的一兩百個丫鬟沒一個能比得上她。”
“哦?卻不知是何人?”
“前幾天我們去賴家新修的園子里聽戲,賴老嬤嬤引了一個丫鬟出來,今年十五六歲了,說是想把她送進府里見見世面,到我房里做事,我還沒有應下,不如就把她送給那個賈...琬哥兒吧,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