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蘭和伊拉拿著鐵鍬，在撞擊痕跡附近挖掘著濕潤的土壤，直到土坑中滲透出藍黑色的粘稠物。這種東西在整片污染區的地下流淌著。

周圍易燃的樹枝樹葉都已經清理干凈，克萊麗斯躍躍欲試地準備“點火”。

圖克手持著唯一一罐滅火器，格洛瑞婭在駕駛位發動著車輛，如果情況不對立刻上車跑路。

經過一番爭論，他們決定嘗試一下最后的可能性，畢竟實在沒有其他線索了。

關于現實化碎片，或者地獄碎片，流傳的說法很多。

一般來說，現實化碎片的混亂和危險程度，遠遠不及重度污染區或是深層地獄。

某些傳說中，它們是未被開發的寶藏。有些人從碎片中歸來后長居精神病院。很多人從未相信過地獄碎片的存在。

“如果真的出現裂隙，一定不要單獨進入。一起行動。”

狄蘭提醒了一句，朝克萊麗斯點點頭。

她一次性獻祭了大約兩百毫升的血液，淡藍火焰在她十指之間繚繞舞動。

她沒有發動能力，單純地將之作為活化污染物的“扳機”，向著土壤深處灌注。

地面上沒什么反應，但克萊麗斯能隱約感知到，地下流淌的事物正在發生變化。

繼續獻祭，獲取更多的硫火。

她開始出現輕微的窒息感，仿佛正被粘稠的黑暗所淹沒，湖水溫暖而甜蜜，令人愉悅。

“先停一下。土壤的溫度好像在升高。”

狄蘭摘下面罩屏住呼吸，將面頰貼近地面，夜晚的土壤正反常地散發著熱度。

他猛得抬起頭，躲開從地面竄出的藍色火苗，重新戴上面罩。

硫火若潮水般漫出地表，在泥土上奔流，以超乎反應的速度向四周擴散。

火焰將地面分割開來，縱橫交錯，如燃燒的蛛網。

克萊麗斯成功扣動了扳機，污染物被大面積活化了。

狄蘭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的硫火突然爆發到兩三米高，升騰的藍色火流像是一場原始而盛大的祭典。

車呢？他們車呢？

地上掉著一罐滅火器，助手圖克也不見了。

“裂隙，火焰就是裂隙！”

伊拉在火光中大聲呼喊。裂隙并不是一道裂縫，而是由地獄物質構成的通道一類的東西，聯通了現實和某個地獄碎片。

克萊麗斯毫不猶豫地踏入了燃燒的裂隙，緊接著是伊拉，兩人先后消失在了火焰中。

狄蘭頓時頭疼起來，你們不先商量一下計劃的嗎。這意思是要留他在外面看著？

問題是他除了一身防護服，沒有車，沒有水和糧食，眼看就要荒野求生了。

他在原地來回踱著步，火勢越來越弱。最后心一橫，靠著一種馬戲團獅子鉆火圈的娛樂精神，一頭鉆進了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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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溫暖后，迎面而來的徹骨寒冷讓狄蘭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什么也沒看清，眼前飛快掠過一陣無法辨別的景象，就來到了一個明顯不是污染區的地方。

天上飄著小雪，地上的積雪有一兩尺深。

他朝四周張望，到處是白皚皚的雪地，前面很遠的地方才有溫暖的燈光。

狄蘭沒看到其他人，只能朝著燈光的方向走。

他了解一些關于地獄碎片的知識，比如碎片的裂隙一般是單向的，他得找到另一個反向的裂隙才能回去。

現在他得先找到隊友，順便尋找失蹤者的線索......

身后傳來車輛的引擎聲。狄蘭回過頭，發現正是他們租用的探索車。

他剛準備招手讓車停下，卻發現開車的是一只白熊。

這不是比喻修辭。確實是一只直立白熊握著方向盤，它還在和坐在副駕駛的另一只白熊搏斗。

狄蘭的思維宕機了幾秒鐘，這種情況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顧不上分析前因后果，在雪地里跟著探索車狂奔。

司機白熊從后視鏡看到了追逐者，狠狠加了一腳油門，道路上冰雪飛濺。

狄蘭很快就被甩開了。

他跑得又累又慢，有種邁不開步子的感覺。這時他才想起，自己應該還穿著一身防護服。

他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一身白毛，和強壯厚實的熊掌。

原來他也是白熊。為什么會變成白熊啊。

車上，格洛瑞婭猛踩著油門，逃避那只追逐她的白熊。

但車上還有一只。她剛剛眼睛一閉一睜，就看到一只白熊鉆到了副駕駛座上，還不停朝她大聲吼叫。

這種驚慌一直持續到她意識到自己也是白熊。他們成功進入了地獄碎片，被碎片中的異常規律改變了。

“圖克？”

她出聲詢問，但落在助手的耳中只是意義不明的熊吼聲。

“吼吼（格洛瑞婭）？”

無效交流。

另一邊，狄蘭開始了新的嘗試。

他閉上眼睛，用蝕砂覆蓋上右手。再睜開眼睛時，視線里一只熊掌和防護服的手套重合在一起。

地獄物質之間是互斥的。對抗扭曲的方法就是扭曲。

松散的深色砂石籠罩著他的體表，讓狄蘭重新看清了自己的身體輪廓，刺骨的寒冷感也褪去了一大半。

他摘下面罩，看上去是個白熊頭套，但自己的臉摸上去依然是個毛絨絨的熊頭。有點怪。

白熊形態的狄蘭戴上白熊頭套。

他心里緊張起來，同時還有些止不住的興奮感，在大雪地里朝亮著燈的建筑走去。

半個多小時后，他終于看到了建筑上方明黃色的燈牌，一個碩大的“M”，像一扇金色的拱門。

周圍開始出現更多的白熊，不同體型，不同年齡，都向著那棟建筑涌去。

門口擠著數百上千只白熊，排著一眼看不到頭的長隊。

狄蘭估摸著，他們要尋找的失蹤者就在這些白熊中，可它們長得全都差不多。

他沒有急著進入隊伍，而是用蝕砂覆蓋右臂，在雪地中招呼著。

沒過多久，一只超大號白熊走到他身旁，手上冒著黑煙表明了身份。接著，克萊麗斯也找到了他們。

他們互相吼了幾聲，場面有些尷尬。但很快反應了過來，將地獄物質覆蓋在耳朵、口腔、聲帶周圍，抵消地獄碎片中的扭曲。

“別笑了克萊麗斯，大家都差不多。”

她耳朵和嘴里冒著火苗，伊拉冒著黑煙，狄蘭則一嘴的沙子。

雖然他們說話時總是帶著白熊口音（指吼吼），但勉強恢復了交談能力。

“你說什么，大聲點！”

狄蘭沒聽清她們在說什么。蝕砂暫時抵消了碎片的扭曲效果，可是也讓他變得耳背。

“委托人呢？”

“我剛才遇見過他們，他們不知道開車去哪了。”

“我們得少說話。一直這么使用地獄物質，很快就會失血過多了。”

伊拉提醒了一句，另外兩只白熊點點頭。

“最大的熊是伊拉，我尾巴禿了，頭頂有兩簇呆毛的是克萊麗斯。”

“記住了。”

“怎么禿的？”

狄蘭沒理會克萊麗斯，他指向隊伍盡頭M形的黃色燈牌。

“你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大熊搖頭，克萊麗斯則十分有把握。

“那是一家麥當勞，黃金時代的快餐品牌，售賣漢堡炸雞薯條可樂等等被稱為垃圾食品的快餐。我在電影里見過很多次。”

“啥？”

快餐店，開在地獄碎片里的快餐店？是用來招待路過惡魔的嗎。

“地獄是由逝去的記憶、情感、時間等等扭曲而成，這塊碎片的形成一定與那家麥當勞有關。”

狄蘭若有所思。一家過去的快餐店，以及人們對于它的記憶和情感嗎。

他們又商討了幾句，決定等找到委托人再一起行動。

在雪地里找了半小時后，三人在停車場發現了格洛瑞婭和圖克。

他們開車在周邊繞了很久，但無法找到其他人跡，也無法逃離到看不見麥當勞的地方。地獄碎片存在無形的邊界。

無可奈何之下，他們驅車開往這里，但被一個穿著紫色玩偶服的怪人中途攔下，要求他們必須把車停在停車場，才能排隊就餐。

“看來沒什么選擇。回到現實的方法，應該與那家快餐店有關。”

一行熊從車上取出武器和少量補給，加入了店門前龐大的隊伍。

這個數量，得排兩三個小時才能進店。

因為沒有惡魔能力，格洛瑞婭暫時喪失了語言功能，溝通只能靠寫字。圖克能力只有殼位，秉承著能吼吼就不說話的原則。

總感覺和委托人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幸好他們會使用槍支，否則還不如帶兩只真的白熊，白熊扇人可疼了。

漫長的排隊過程中，他們一直注意著周圍的其他熊，觀察它們是否有異常的舉動。

這么多白熊，狄蘭覺得不全部是人類，一個地獄碎片不太可能進入這么多人。

那么其他熊究竟是什么，就有些讓人擔心懷疑了。

他試著踢了幾只白熊的屁股，但只收獲了憤怒的吼吼聲，完全無法交流。

它們一心一意地盯著那個M字招牌，好像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魔力。

狄蘭終于看到了一只不同于白熊的生物，委托人口中的玩偶服怪人在隊伍旁邊晃來晃去。

整體上看著是只黃色的鳥，但穿著紫色圍裙，圍裙上印著M，還扎著非常浮夸的麻花辮。

“這位，鳥...”

“我是大鳥姐姐，是唐納德·麥當勞叔叔從蛋里孵化出來的鳥女孩。有什么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大鳥姐姐這種名字非常不妙吧，顧客絕對會產生不好的聯想啊！從蛋里孵出來又是什么詭異設定。

“大家在排隊買什么？”

“當然是買巨無霸。所有白熊都想吃巨無霸，一切都是為了巨無霸，巨無霸是一切存在的意義。”

狄蘭頭頂的問號更多了。

“這家店的主人是誰？”

“不知道。但店長是普希金先生，他從前是個詩人。”

在他處理滿頭問號的時候，大鳥姐姐已經振翅起飛，然后墜落在雪地里。

“上課的時候聽老師說過，地獄雖然與現實存在聯系，但是混亂異常......”

伊拉低聲說了一句。她沒想到會這么混亂。

完全推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等進店再說吧。

“歡迎光臨！”

店門前，兩個機械人偶同時說道。

它們穿著統一的紅色服裝，戴著紅色帽子和金色假發，嘴唇勾起燦爛的微笑，但沒有其他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