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錘砸在燒紅的鐵塊上，星火迸射，線條構成的光回路在流淌的光暈中暈開，消散，似蕩開的水紋，極富韻律。

于航專注的眼神盯著即將成型的金屬部件，映在眸子里像燃起的金焰，呼吸卻絲毫不亂。

隨著線條的增多，赤紅的金屬逐漸暗淡，只有流淌的光暈愈發明亮，連成一片組成繁復玄奧的圖案。

緊接著，節奏驟然一變，落錘不再那么密集，間隔時長時短，但每一錘都恰到好處，總能在光暈即將消散的瞬間再次點亮。

嗡——！

當最后一錘落下的時候，金屬件突然發生了變化，像音叉般顫動發出清脆悠長的嗡鳴，原本暗淡的赤紅逐漸被光暈染成明黃，好似暗淡的燈絲突然給足了電量，整個金屬件都變成了熒光棒。

也許是因為發光體的原因，整個金屬件都顯得格外通透，甚至能看清巖流般的能量流動的痕跡。

嗡鳴結束，光芒也暗淡了下去，丟進冷卻液發出滋滋的聲響。

于航拿汗巾擦了把臉，卷閘門“嘩啦啦”的開了，光線照射了進來周遭不再顯得那般暗淡。

不到一百平米的倉庫擺滿各種儀器，看得出來只是臨時改建的工坊，周圍三面墻的壁式貨架上擺滿各種稀奇古怪的玩藝兒，只有中間的工作臺頗為顯眼。

“嘻嘻，航哥你要的東西帶來了。”

幾乎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他這破地方租在貧民區連個牌面都沒有，除了尖兵服務站那奸詐的“老鬼”，只剩下這“小鬼”能找到了。但老鬼也僅僅是知道，并不像小鬼為了向他這個便宜哥哥討點零花錢三天兩頭往這邊跑。

于航瞟了小鬼一眼，約莫七八歲的年紀，敞開著皮夾克，遞上來一副小盒子。

小鬼是老鬼的兒子，老鬼又是于航名義上的監護人，也就是養父，十歲他就被寄養在這里，雖說小時候沒少欺負小鬼，但兩人感情卻是最好的。

夸了句干得不錯，小鬼倒有點不好意思，眼巴巴地望著他，于航知道這是準備討要零花錢了，正要準備說點什么，打開盒子就有些傻眼了。

不過拳頭大的盒子里懸浮著一顆菱形水晶，黃寶石般的色澤有點混濁，但依稀能看清內里發絲一樣的結構紋理，微弱的明光沿著線條軌跡緩慢游動。

“怎么是「荒牙」？不是讓你拿「烽火」么？”

于航有些不解，作為尖兵的核心驅動可是萬萬馬虎不得的，兩者間的差別可不止一星半點。

以“核”為單位劃分的話，荒牙屬于單核，烽火則是雙核，性能整整差了一倍，雖說這款尖兵不是為自己打造，但這樣給客戶偷工減料真的好么？

小鬼一慌，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遞到面前，也不知道被他蹂躪了多少次，有點心虛：“這個……老爹讓我把這個給你?！?

于航有些狐疑，瞟了他一眼，隨口就問：“哦？你老爹還說什么了？”

小鬼脖子一縮，苦著臉，已經預料到自己的零花錢可能要泡湯了。

“老爹說……老爹說，如果你執意要換「烽火」的話最好把以前的爛賬給清了，加上你最近幾個月已經欠下的三萬迪斯，你可能要……”

“多……多少？三萬迪斯？！”

他這破工坊一個月收入四千迪斯就頂天了，這還沒有刨除租金和服務站的分成，三萬迪斯?。≡谶@一碗面只需五迪斯的消費水平，這可不是一筆不小數目?。?

能在服務站欠錢只有一種解釋：該賬戶余額已透支。

他的訂單和用料全都來源于服務站，三萬迪斯已經是他能透支的最大限度了，只是這么不聲不響的扣光余額自己卻沒有任何通知，不禁有些惱火。

于航嘴里嘟囔了幾句，將泡在冷卻液的金屬件取出來丟到工作臺上，抖開皺皺巴巴的紙團，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從兩年前到現在零零碎碎的十幾筆交易都未得到回款，而且都指向同一個人——周平。

“怎么回事？這么久怎么都沒人通知我？”

“你不問，也從不查賬！而且他的要求在咱們服務區也只有你能辦到?！?

惱火歸惱火，于航還不至于將氣撒在一個小孩子身上，隨手將紙團丟盡了熔爐里，繼續擺弄工作臺上的部件。

在服務站待過六七年，雖然并非員工，但里面的規矩他卻很清楚，一般來說，在上一單得到全部回款之前，是不會繼續派單的，能欠下這么多筆交易首先得證明該客戶有足夠的償還能力，其次還需要老鬼簽字，而他這個執行人在沒有得到權限之前，是不會知道客戶進一步詳盡資料的。

所記不錯的話，這款尖兵也應該是那個叫周平訂制的，按照合約三十八萬迪斯，看老鬼的意思，似乎是要讓他親自去要了，只是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鬼眨巴著眼睛，肯定的語氣還帶有一絲好奇：“老爹說你能搞定的。”

他知道小鬼的老爹指的是什么，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鎮子上幾個游手好閑的混子看他年紀小，打算騙一款趁手的作戰尖兵，事情敗露后就露出猙獰的面容恐嚇，成功是成功了，但結果相當“感人”。

被迫給服務站簽了三年的免費勞工，直到合約到期的最后一天，激動得渾身哆嗦握住老鬼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發表感言。

當然可不是什么獲獎感言，說是懺悔更合適不過，直到最后離開現場還發誓要改過自新什么的，這事還被當地電臺報導，老鬼也有幸登上頭條。

也不要覺得老鬼是個老好人，但你要知道那只是一款不到兩千迪斯的熱能震動刀，興許就不這么想了。

他們也不傻，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在他們反抗之前就已經被電擊得渾身發軟，哪里還有力氣反抗？

磨洋工他們倒是想，但是看看頭上的監控，想想電擊槍打在身上的酸爽就沒那個念頭了；

他們還沒天真到上告律司院，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即便黑吃黑也是常有的事。

“小鬼，把明細重新打一份給我，對了別忘了開票！”

小鬼撇著嘴特別不情愿地應了聲，正準備離開就被于航叫住：

“順便把你老爹的車借來，咱們去要你的零花錢?！?

“好嘞！哥！”

一聽到零花錢小鬼眼睛都亮了，剛沖出去兩步又突然想起什么，退了回來，試探地詢問：“那個……航哥，老爹說了要租金?！?

于航的動作僵住，看向小鬼，小鬼這次倒干脆。

“懸浮車一百迪斯，機車三十迪斯?！?

“好吧，還算他有良心?！?

于航端起茶杯長出了口氣，正在慶幸但聽到下文，喝到嘴邊的水差點噴出來。

“航哥，是……每小時。”

“我收回剛才說的話?！?

老鬼就這樣，除了摳門兒點，騙他學點格斗，其他都還不錯。他本名“龍秋遠”，是尖兵服務站的區域站長，周邊鎮子的服務站也都歸他管。

老鬼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叫的？

依照他模糊的記憶，應該是從他十歲被老媽寄養這里開始吧，那時候哭鬧得厲害，龍秋遠就給他講各種吃小孩兒的鬼故事，聽著聽著因為害怕就把找媽媽的事給忘了，事后每每想起就覺得他跟故事里的鬼怪一樣可惡，“老鬼”就由此而來了。

至于他兒子龍晨旭，用他的話就是：有老鬼當然得有小鬼咯。然后也不顧妻子的反對，兒子小名就叫小鬼了。

如今九年過去了，除了留給他的幾段影像他再也沒有見過母親，小時候他問過老鬼是不是母親不要他了，老鬼只是告訴他，每個大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母親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等事情辦完了會接他回去。

可這一等，等來的卻是三年前母親離世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