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郡主匆忙回府,一下馬車就直奔長公主處,倒是嚇了正賞花逗鳥的駙馬一跳,還以為是公主府出了什么禍端。
昭華行完禮,揮手屏退侍衛仆從,這才開口。
“娘……您可知前日夜間那件事了?”昭華不敢多說,私下揣測圣意,可是要進天牢的。
“這件事瞞得緊,我也不太清楚,但……”長公主搖搖頭,著實不知道她這位皇帝弟弟在想什么。
“沈家軍四年來從無敗績,軍心民意都有,柳家又是百年世家,文人墨客結交不斷,若兩家結親……”
昭華眉頭微微皺起。
“可偏偏四年前……”
四年前,沈家雖有軍權在手,但不如現在,且處處受其他武將掣肘,城陽侯也并無實權,這親結便結了。
可如今有沈淵累積的功名在,便是說一聲武將之首也不為過,城陽侯府的嫡長子又領了戶部職責。
一家掌兵,一家管財。
偏偏當初即將定親時,陛下下旨讓沈淵南下收復失地,這親事硬生生拖了四年。
如今陛下是萬萬不會再……
不對。
昭華指尖在桌面上輕點,忽然想到了什么,猛抬起頭:“娘,若是沒記錯,四年前正是城陽侯嫡子參加科舉那一年。”
“嗯,當時殿試時,陛下欽點的探花郎。”
“隨后就進了戶部,”昭華接上長公主的話,繼續道,“當時不少讀書人還以此事作詩……”
大罵書香世家的嫡長子卻只得了個探花,還去給皇帝管銀子。
士農工商,戶部眾人雖也是官職,卻因為和銀子打交道,仍不被文人墨客看得起。
再后來,沈淵就領旨南下了……
昭華寒意涌上心頭,想來四年前她的皇帝舅舅就沒打算讓沈柳兩家結親。
也是,她倒是忘了,柳知意才華響冠的名頭可不止四年。
怕是當時陛下就沒有讓沈淵活著回來的打算。
“怪不得……怪不得……”昭華嘴里念叨著,起身向長公主與駙馬爺稟退。
“阿耶阿娘,我先回房了。”
“去吧,去吧。”
駙馬沖她揮了揮手,眼瞅著她徹底離去,又見此時四下無人打擾,也放下手里的小水壺,坐到長公主身旁。
“看來陛下還是對世家下手了。”長公主揉著眉心,愁緒萬千。
駙馬到沒著急開口,先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到長公主面前,一杯自己端起來撇了撇浮沫,喝下一口,才道:“并非,至少不會對沈家下手。”
“為何?”
“沈家不入官場多年,十三年前受封城陽侯,如今又是戶部官職,公主可知為何?”
長公主沉思半晌,不太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駙馬拉過長公主的手,“十三年前,太子已有整十,漸漸接觸朝政,恰巧當時京中傳言沈府嫡女才貌雙絕,端莊雅正,不在皇后娘娘當年之下,所以……”
“所以陛下是想把沈小娘子指給太子!”
“只要沈家站在太子這邊,天下文人便不少都會支持太子,但又不能給沈府太多權,所以陛下也只給沈老爺封了個掛名侯爺。”
長公主抽回手,捻起一塊糕點,看也沒看地咬了一口,“世事無常啊……”
———
這邊,柳虞陪著沈姝去了壽春樓。
也是平日里被拘久了,好不容易放肆一次,沈姝正在興頭上,竟多點了幾道菜。
“太多了。”柳虞試圖勸阻這位小朋友。
“沒事的阿姊,讓碧荷姐姐與我們一起吃,再不濟我就打包回去,絕不浪費的!”
罷了罷了,隨她去。
柳虞端起茶杯吹散浮沫,輕輕抿上一口。
卻被窗外的人吸引了注意。
是阿淵。
柳虞放下茶杯,旁人只道是她在向著窗外發呆。
她靜靜地看著沈淵的身影,抬眸,與之對視上。
沈淵正站在一花燈攤子前。
柳虞低頭輕笑,想來應是他知道了她們今日要出來逛街,這才尋了個笨方法跟著她們。
這也好,反正……
她也很想看見他。
不過是三個女子,這午膳說快不快,說久不久,用了膳,沈姝還想拉著她的知意阿姊去買花燈。
她可是看見了,剛剛阿姊心不在焉地總往窗外看,她一回頭就發現自家阿兄在那。
瞧著她那人小鬼大的模樣,柳虞不禁搖頭輕笑。
“姝兒,我與你阿兄尚未定親,私下會面會遭人細碎。”
“可這是大街上啊,很多人,還有我在,不算私自會面。”沈姝不解。
柳知意被她點醒。
是了,她單想著不能給沈淵添麻煩,卻過于小心了,今日這般,便是傳出去,也不過是恰好偶遇,這才同行,更何況他們直接還有個沈姝聯系著。
再不濟,他也已在宮宴上請過旨,這賜婚也不過早晚的事,被人念叨就念叨兩句吧,她也不怕。
被束了這么久,她也想放縱一回。
柳虞心里權衡完利弊,松了口氣。
“那便去瞧瞧。”
自他回京,滿打滿算也不過三次照面。
四年一別,她也是想多見見他的。
沈姝牽著柳虞向花燈鋪子去,沈淵倒是被嚇得一驚。
“虞兒,”他輕聲開口,“怎么直接過來了?”
柳虞揚著笑沖他行禮:“沈郎君,我與令妹正巧在這處用完膳,想著四處逛逛,令妹瞧見您,便要來與您打聲招呼。”
她這一番措辭便是外人聽到也挑不出什么錯,沈淵心下明白她的意思,也回了禮。
“我也是閑來無事出門瞧瞧這京城可有什么變化,既然這般巧遇,那便一起吧,也順道感謝柳二娘子這些年對家妹的教導與照顧。”
沈淵本就是練武之人,此時又刻意放聲,為的便是給身后的眼線聽見。
“二娘子先請。”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