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落日黃昏。
小羅牽著馬,馬上架著車,車上呢,坐著傷員碧荷。
碧荷沒坐車里面,坐在了馭位上發呆。
柳虞也沒坐馬車里,在旁邊跟著走,沈淵落后她一步。
“今日,”沈淵隨便找個話題,“怎么出門沒坐馬車?”
嗯,找的很沒水準。
“和碧荷偷偷出來的。”
“?”沈淵有些吃驚,轉念一想,本來這就是真實的她,了然地笑笑。
“我不在乎別人的說法。”沈淵突然開口。
“嗯?”柳虞不懂他的意思。
沈淵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我的意思是,日后等你……你想什么時候出門就什么時候出門,想去哪就去哪,不會再被規則束縛!”
等你……嫁給我之后。
這是他沒說出口的話。
柳虞微微愣神,不禁笑出聲來。
這樣的沈小郎君,當真是可愛。
“好,等日后,縱使山高水遠,我定要天南海北地游個遍。”
都城世家小娘子的典范,最是懂禮法的柳姑娘竟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話。
好在這是只屬于他二人的秘密。
侯府離得不遠,馬車在正門停下,端的是一個坦蕩。
“今日多謝柳小娘子相助,這才捉得賊子,來之匆忙,改日某定攜佳禮前來拜會令尊。”沈淵后退一步,沖柳虞抱拳行禮。
柳虞給他回了一禮,帶著碧荷轉身進府去。
沈淵望著她的背影駐足,直至消失。
“走吧,回衙門。”
“好嘞!”
城陽侯府內,侯爺侯夫人早在他們停在正門前就候在庭院里。
“阿耶,阿娘。”柳虞過去一一行禮。
城陽侯扶額應答,面色愁苦。
侯夫人倒是不愁,她已經氣極了。
“還不給我跪下!”
柳虞抿唇,跪在庭院外。
碧荷跟著跪在后面。
“你膽子是越發的大了!現在都敢私自離府是吧,還是和那沈五郎一同回來的,你瘋了不成!”
“女兒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
侯夫人氣得將手中茶杯狠狠放在桌上,茶漬外濺。
“碧荷,你來說,你們二娘今日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碧荷最怕發怒的娘子了,這會嚇得聲音直抖。
“回娘子,小娘子今日只是出門逛街,且是帶了帷帽的,后來遇飛賊行街上人,奴婢被賊人抓為人質,是而……”
“是而怎么了?說!”侯夫人見不到她這幅吞吐模樣,直將手中的茶蓋往她身旁擲去。
碎片四濺,劃破柳虞眉角。
“是而小娘子為救奴婢……以棍擊之,然未得手,沈五郎補救之……”
碧荷巍巍顫顫地說完,俯身磕頭不起。
“此事皆是奴婢的錯,還請夫人只罰我一人,饒恕了小姐。”
“哼,”侯夫人冷哼一聲,“我自是要罰你的,但你的小娘子也別想如此逃脫!”
“柳虞,你自己說說你今日所做的這些事,哪一點對的上你都城典范,世家閨秀的名頭。”
柳虞從頭到尾低頭聽訓,這會聽到侯夫人這般問話,方才抬起頭:“女誡有七,婦行第四。”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
“女兒不過是在家悶得久些,出門透透氣,與沈五不過是偶然碰見,那賊人手中持刀,女兒還不能反抗了是嗎?”
“敢問母親,女兒今日所行樁樁件件,到底哪一處犯了女誡!又是哪一處,給母親丟了臉面!”
柳虞的眼里此刻盛滿淚水,卻仍是倔強地不肯任其滴落。
“好啊!你沒錯!沈淵歸京那日,你和門房說要去找江五,可江五那日分明是去城外防兵營看比武去了!”
侯夫人站起身一步一句犀利問道。
“你若是沒錯那你告訴我,你那日去了哪里,是逾矩隨著江五她去兵營里,還是撒謊去了城門口!”
柳虞無言辯解,只是倔強地重復:“母親要罰便罰吧,知意問心無悔。”
“你,你給我在這里跪到知錯為止!”這廂說完,侯夫人竟是被氣的昏過去。
城陽侯趕忙接住自己夫人,“快!來人,尋府醫過來!”
說罷他抱起侯夫人往后屋去。
經過柳虞時,步伐微頓,卻也只能嘆氣。
柳虞雖然認定自己沒錯,可也不曾想過要氣死自己阿娘,心中焦慮,偏偏她娘暈倒前要她跪在這。
話說回衙門那邊,沈淵把人扔進地牢的時候,沒想到這人還有反抗之心,摸著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石頭,磨斷了繩子,一直單手握緊掩蓋,這會趁著沈淵不備,伸拳攻去。
沈淵側身躲過,不慎被他拳心的石頭劃破眉角。
右腿一抬,狠狠踢向這人腰腹,直直將人揣進牢中。
沈淵擦過眉角血漬,關上牢門,鎖鏈一鎖,賊人終于落網。
“蠢貨。”
在牢房門口動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侯夫人只是氣急攻心,府醫看過后開了些藥,人也醒了。
可憐柳虞還在庭院那邊跪著,春日多雨,不稍片刻雨絲漸落。
“小娘子,下雨了。”碧荷說道。
“嗯。”柳虞連跪也是跪得端莊的。
“二娘,婢子去向侯爺夫人求情,所有罰婢子一人受著,這雨馬上大起來,二娘若是感了風寒可就完了。”碧荷說著就要起身沖進后屋。
“碧荷,”柳虞叫住她,“你回清居院吧,母親罰跪,我沒有不受著的道理,你快些回去,等母親醒了,我與她請罪便是。”
“二娘!”碧荷著急,二娘這是什么話。
“二娘既是不愿,婢子陪您罰著便是,您不要趕婢子走。”
雨落濯春塵,萬物萌芽。
柳虞伸手去接淅瀝瀝的雨,勾唇輕啟:“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雨絲在她掌心匯聚,柳虞忽然笑了,笑中含著淚,她將手心的水攥住,貼上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