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小五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小眼睛,眼珠子有滴溜溜的亂轉的習慣。
氣質像個小偷,更勝過公職人員。
兩人午后出發。
此刻,驅使著兩匹馬,不疾不徐的行走在官道上。
依江離的意思,快點趕過去。
奈何同伴……
好似來游山玩水一般,一身俠客服,握著馬鞭,騎在馬上,悠哉極了,不時的跟江離搭兩句話。
江離懶得搭理,眼看著就兩日過去了,他心急如火,哪有時間再在這里耽擱。
“還有多遠?”
小五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有著幾排黑瓦灰墻的村落,道:“喏,就在前面了。”
“快到了。”
“有些安靜啊。”江離皺著眉。
小五一笑,道:“不用那么緊張,這村子都快荒了,前番又被頭兒遷了不少人走,附近徹底跟荒郊野嶺沒甚區別,平日里,就算響馬匪寇都懶得在這兒設卡,能有人煙動靜才怪。”
江離微微頷首。
妖禍以來,社稷崩塌,大宗門時代,人口都是集中于城鎮,只有實在是貧瘠的小民流落荒野,數量也多呈分散。
“你們派在此地的人員是怎么分布的?”
“外圍,內圍,然后主要繞著那幾個進村口,還有視野局限之地。”
小五一邊解釋,一邊取出一個口哨,用力一吹,頓時出現一長串奇怪的曲調。
他顯然很放松,吹完,還從旁邊的包袱里取出一壇酒,放聲笑道:“兄弟們,給你們帶了探春樓上好的酒菜,今兒個,不醉不休啊。”
然而,卻沒有他期待的哨聲回應。
小五眉頭一皺,道:“怪了,這幫懶鬼,睡著了不成。”
他又捏著哨子猛吹了下,依舊無聲應答。
江離一直在關注著他。
“不對勁。”小五瞅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幫家伙再懶散,也不敢連我第二遍哨聲都不回應。”
“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我草。”
小五當即打馬狂奔,江離緊跟。
很快,他們來到村口。
這個略有些古樸的小村子,靜極了,像是被時間凝固了一樣。
只有遠處的幾只山雀偶爾亂嚎。
“小心。”小五深吸了一口氣,一邊對江離說著,一邊開路在前。
江離一手搭劍,頷首,跟上。
兩人從東到西,將村子繞了一個來回。
直到來到一處幾排木屋前,看到眼前的情形,小五目眥欲裂,地上零星的倒著幾個人。
一直從屋前延伸到屋外。
這些人的面孔,每一個他都是那么的熟悉,是他的同袍,是他的生死兄弟。
他懷著不愿的目光,去探了幾個人的鼻息,得到的結論是他們都已經死了。
這下子,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草!”
“狗日的。”
吼了一聲,他直接抽刀出鞘,沖進那個尸體延伸指引的房間。
但很快,他卻又麻利跑了出來,正好跟準備進去的江離撞了個踉蹌。
“怎么了?”
只見小五面色難看,一邊拉著他走,一邊小聲道:“走。”
“如愿,真在里面。”
“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留在這里,就是找死。”
“當務之急,是去尋老大,讓,老大來收拾他。”
江離定定看著他,看的他都有些不自在,沒好氣的強行找補道:“你別這么看我,我當然想給我兄弟報仇,但是,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之,沒有意義。”
“你確定我們回去搬救兵,再回來,如愿還會在這里?”江離問道。
小五一時沒了言語,半晌,他似乎是怒道:“那也比我們在這兒送死強。”
“如愿連老大都沒辦法穩拿,我們留在這兒有什么意義,是你,還是我,能收拾他?”
“我。”
“你?”小五嗤笑,道:“真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才多大歲數?心高氣傲可以理解,但不知道天高地厚,大可不必。”
“就算你天賦好,也得需要時間才能兌換。”
“沒時間跟你廢話了,趕緊走。”
“剛才我進去,看那如愿狀態不對勁,好像是沒注意我等。”
“我也不知道他這樣會多久。”
“趁現在,我們抓緊走。”
“狀態不對?”江離念叨了一聲,便要進屋。
小五見狀立刻拉住他,怒視:“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一個任務罷了,你大好的前途,何苦在這里尋死,那如愿實力,真的很強。”
“懂不懂?“
“要走你走。”江離輕輕撥開他的手,快步走進了屋子。
“倔驢。”小五在原地狠剁了兩下腳,面露猶豫變換,終嘆了口氣,也跟著走了進去。
……
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民居,里面光線很暗。
或許是只有一個窗戶的原因。
味道不太好聞,像是長期封閉的那種澀味,又像是住在這里的人長期不洗澡,晾曬床被的酸臭味。
還有濃重的血腥味,一點點酒味。
木頭梁上,掛著一具死尸,死尸約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在他的身體上還有許多拳打或是摳挖出來的口子。
這樣的行為,明顯是在死后所致,所以只有少量的血液順著下擺衣袖緩慢滴落在地。
死者旁邊,大約三五步遠,坐著一個人。
光頭,灰色道袍,低著頭。
但只這一個輪廓,就立刻讓江離與畫像上的如愿對號入座。
他的神情呆滯,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手握著一串佛珠,一手則緊緊抓著一個木馬玩偶。
那木馬也就巴掌大,看著像是上了年頭的舊物,普通材質根本不禁他抓,眼下已儼然有四分五裂之狀。
他顯然也并非真的就是對周邊事毫無察覺,很快,他抬起頭,江離看到他的眼底,滿是血絲。
“你們真的想死嗎?”
如愿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壓抑著嗓音。
顯然,剛才小五進來他心知肚明,只是沒有理會。
“好不容易才獲悉到你的蹤跡,要是走了,怕是不知下一次再見,會是什么時候了。”江離一邊跟他說話,一邊饒有興趣盯著他手里的那只木馬,余光也在看向那邊的擺放的一排靈位。
這屋子亂極了,明顯還有打斗或打砸的跡象,但唯獨那一排靈位處,分毫不損。
如愿嗤笑。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們這幫狗雜碎一起下去。”
他丟出這里的一團佛珠,霎那間,纏繞佛珠的線崩碎,每一顆佛珠,散發著金黃二色的微光。
依稀可見僧人掐印的輪廓,每一顆佛珠呈現著十八般兵器之狀,朝著江離河小五二人,斬殺而去。
“讓你走,你不走,我去你媽的倔驢。”
緊要之時,小五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眼疾手快的將江離往邊上一推,自己迎了上去。
“如愿,我草泥馬的!”
小五手持鋼刀,帶著一往無前的死志。
佛珠演化的聲勢與他相比,猶如螢火與皓月,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萬萬不能敵。
所以他也不防御,直接朝如愿沖去。
他抱的打算就是能拖一陣是一陣,不能全折在這兒。
然而,那佛珠的光。
一瞬間,光芒大作。
刺的他眼睛根本睜不開,讓他全部心思全然作廢。
隱聽的耳邊呼嘯,顯然某個東西近了。
一股絕望的情緒,也在他的心底滋生!
草!
老子這輩子還沒草夠啊!
就要死了么?
但是,很快,他發現,周邊一切忽然平靜了下來。
那種如鯁在喉,命懸一線的狀態,仿佛也離他遠去。
在這般安靜的狀態下,一切突兀出現的聲音,都十分的明顯。
拔劍出鞘的輕微摩擦聲!
一顆顆珠子,斷了線般,蹬蹬蹬摔落在地的聲音!
如愿的嘴唇開合下意識發出的訝異聲。
終于,他能睜開眼去瞧,
只見江離執劍,
不知何時,
立在他的身前!
那背影,
某一瞬間,
竟讓他生出種偉岸之感!
而在他對面,原本坐著的如愿,身軀筆直的站立著,手掐佛印,雙眼猶如鉤子般死死的盯著江離的劍尖。
很快,小五亦然,只不過他的臉上,涌現著濃濃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