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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衣公子

  • 唐垣
  • 言非子
  • 3131字
  • 2023-03-04 19:24:27

鄭暉心知他是要找自己統一口徑,以便逃避責任。

畢竟動靜鬧的實在太大,李家的人后面必定還會上衙門來鬧。

最多天亮之后,就會滿城風雨。

所謂的“嚴加保密”,儼然成為了笑話。

不過鄭暉自己同樣需要逃避責任,也就一拍即合,同意了他的“商量”。

回到縣衙的時候,已經是丑時了。

孫孝哲得到稟報,匆匆從牢房中出來,王武俊搶先一步回稟復命。

他說自己帶隊趕到李明義家中的時候,事有不巧,恰遇李氏族人于宅中宴集。

而李氏族人刁頑狂妄,聞知官差拿人,悍然持械反抗,以致釀生沖突,李明義的妻、子于混亂中不幸被誤傷致死,從李宅搜查到的一些文書也沒能帶出來。

臨了他還不忘告起了鄭暉的刁狀:“事發之前,我本要強力鎮壓,好教這幫刁民知道國法天威,鄭書佐卻執意阻攔,助長了那些刁民的氣焰,這才令局面失控。”

鄭暉則不乏委屈道:“皆因王校尉麾下士卒執法粗暴,故而才引起民憤。李氏乃本地大族,族人眾多,若是大加屠戮,只怕會造成大亂,卑職也是為孫將軍計,不得已才出言勸阻。”

兩人各執一詞,相互指責,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孫孝哲生性多疑,如果兩人口徑一致,反倒會引起他的猜疑。

像這樣互相推諉,半真半假,才顯得更加可信。

孫孝哲聽取了他倆的各自說法,沉吟片刻,沒發現什么問題,也只能暗道自家運氣不好,去捉人的時候,偏就遇到李氏族人宴集。

而王武俊這廝又不能約束士卒,激起了李氏族人的反抗之心,最終出了亂子。

當然,這事說起來也不能全怪王武俊,畢竟自家士卒是個什么德行,沒有比孫孝哲更清楚的了,鄭暉口中的“執法粗暴”都算是遮遮掩掩,留了面子的說法。

既然這件事大家都沒錯,孫孝哲想發火都找不到人,只能徒自跺腳,對著地上的青磚發泄道:“你們此行鬧出這么大動靜,想必明日一早,全城都會知道李明義被捕之事,其同黨必然聞訊而逃。再想緝捕,可就難了。”

鄭暉、王武俊二人趕緊告罪。

孫孝哲哪能治他們的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還得壓下怒氣,違心地慰勞幾句:“此事也不怪你們,你二人也辛苦了,且下去略作休息。”

鄭暉叉手告退,隨即就見孫孝哲疾步返回牢房,嘴上口不擇言道:“雞鳴之前定要拷問出李明義同黨。那蔡廷玉也真是個廢物,十八般大刑都用過了,到現在還沒撬開李明義的嘴。”

鄭暉離開縣獄,順道去了趟縣衙大堂,縣尉權皋依舊“坐鎮”大堂中,門外還有好些軍卒把守。

鄭暉看在眼里,似乎權皋因為抵觸孫孝哲,而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不過權皋渾不在意,桌案上擺了些酒菜,一個人在那自飲自酌,酒到酣處還在搖頭晃腦,低吟著一些沒聽過的詩賦。

鄭暉上前行禮:“縣尉。”

權皋睜開朦朧的醉眼,微笑道:“是三郎啊,差事可辦完了?”

鄭暉在家中排行第三,衙門里知道的人不多,只有極親近的人才會喚他“三郎”。

“已經向孫將軍交了差。”鄭暉盤腿與權皋對坐,給他斟了一杯酒。

權皋仰頭一飲而盡,問道:“李錄事的家眷可都還好?”

鄭暉沉默了一下,才道:“李錄事的妻、子都死了,只余三歲的女兒與幾個家仆被帶回來。”

權皋舉杯的動作一頓,茫然地看向他,悵然若失道:“是我害死了李錄事的妻兒嗎?”

鄭暉將頭垂下,避過他的視線,說道:“并非縣尉之過。”

“是我的過錯,如若當時我再堅持一下,我……我……”權皋含淚自責道,說著說著便忽而淚崩,“可是我也有妻兒呀,我若敢抗拒,我的妻兒又當如何?”

鄭暉開解道:“縣尉也是不得已,不必過于自責。”

“不得已?”權皋扔掉酒杯,直接抱起酒壺狂飲一口,苦笑道,“不得已便可以害人嗎?這世上作惡之人哪個又沒有不得已?”

鄭暉沒辦法接他的話茬,權皋醉意愈濃,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仰天長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枉讀圣賢書啊。”

鄭暉見他徹底醉了,將他扶到榻上休息,便悄悄退了出去。

看著天上皎潔的月色,鄭暉腦中反復回蕩著權皋那句“不得已便可以害人嗎,哪個又沒有不得已”。

“似乎自己確實有些隨波逐流了。”

鄭暉暗暗想著,隨后搖了搖頭,不再想那么多,向著自己的居所走去,他感到有些疲累了。

縣衙的西廂有一排公廨吏舍,用來給官吏臨時休息用的,鄭暉來到自己住的那間,推開門,借著門外的月光去點油燈。

突然屋子里一暗,兩扇門不知被誰悄無聲息地掩上,鄭暉發現不對,一個縱身向前翻滾,堪堪躲過背后的一擊。

這間屋子他無比熟悉,閉著眼睛都能行動自如,此刻漆黑的環境于他完全沒有障礙。

他輕手輕腳地摸到墻邊,從墻上取下一柄橫刀,攥在手里。

唐朝縣衙的官吏都要求文武兼備的,鄭暉的這具身體同樣有著練武的底子,雖說不上有多高的武藝,但耍兩下刀還是足夠的。

鄭暉蹲在原地,屏氣凝神,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正在移動的人影。

“嗆”的一聲,鄭暉飛撲過去,長刀出鞘,一下就抵住了那人的脖頸。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鄭暉想松一口氣時,只感覺后頸一涼,同樣有一口刀從背后架在他的脖子上。

鄭暉暗道糟糕,沒想到對方竟有兩個人。

三人形成連環套,誰也不敢動一下。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洵美兄,把刀放下吧。”

話音一落,鄭暉就感到脖子一松,恢復了自由。

“把燈點燃。”鄭暉得寸進尺,向賊人吩咐道,他要看看這倆賊人究竟是誰。

霎時,油燈亮起,昏暗的燈光瞬間照亮屋內。

鄭暉瞇著眼睛左右觀察一番,一個蒙面黑衣人持刀站在門口的位置,另有一位身著雪白裘衣的翩翩公子被自己用刀抵著,他雖受制于人,卻毫無驚慌之色,神態自若,氣度斐然。

此情此景,他竟還有閑心沖著鄭暉笑了笑,說道:“久聞鄭書佐薊縣雙璧,有勇有謀,今夜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倆人都陌生的很,鄭暉自認沒有什么仇家,正色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要殺我?”

白衣公子連忙擺手,苦笑道:“鄭書佐誤會了,我們并非是要行刺,只因有一事想求鄭書佐相助,又怕鄭書佐不肯應允,這才出此下策。”

鄭暉信了他的話,因為他也看出來了,這個白衣公子根本沒有武藝,如果要搞刺殺,絕不會派他這種人。

不過被人暗中襲擊,鄭暉終究不能釋懷,冷笑道:“怕我不肯幫忙,便要劫持于我,威逼脅迫,這是江湖匪類的行徑。”

白衣公子嘆道:“我也知道此舉過于魯莽,然而事情迫在眉睫,實在別無他法。若有得罪之處,萬望鄭書佐海涵。只要鄭書佐愿意出手相助,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還想要我出手相助?”鄭暉都有些被氣笑了,“你們行刺朝廷官吏,被我拿住,不求我從輕發落,竟還敢向我提要求,莫不是有恃無恐?”

不料白衣公子淡淡地說道:“不錯,我們確實是有恃無恐。”

鄭暉瞇起眼睛,問道:“哦,你們有何憑恃?”

白衣公子道:“我的憑恃就是,能讓鄭書佐走不出這間屋子。”

鄭暉神色一斂。

白衣公子繼續道:“戰國時期,秦軍圍邯鄲,趙國遣平原君向楚國求援,楚王不允。門客毛遂仗劍立于楚王十步之內,威脅楚王若不應允,則血濺闕下。”

鄭暉眉頭微皺,說道:“就憑你,也做不了毛遂呀。”

白衣公子笑道:“在下手無縛雞之力,自然做不了毛遂,不過……”

他一指站在門口的黑衣人,“我這同伴,十步之內,想要取你性命,你是跑不掉的。”

鄭暉偏頭看了看那黑衣人,他站在那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身體僵直一動不動,視線則一直盯在自己的脖子上,只要與他對視一眼,就能感受到冰冷的寒意。

鄭暉收回目光,有點不太自信地說道:“我手里握著人質,他不敢殺我。”

白衣公子道:“只要我一句話,他就不再會顧忌我的生死。而我此行若不能完成使命,也無顏茍活于世。所以,你挾持我,是沒有用的。”

鄭暉半信半疑之間,白衣公子又道:“你或許不太清楚我背后的勢力,索性我實言相告,即使你今日能安然走出去,只要我們想殺你,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鄭暉心頭一震,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日后被人千里追殺的場面,他摸不清楚對方是不是在詐自己。

白衣公子笑道:“如何,只要鄭書佐允了我們今夜所求,日后但有所請,無有不應。”

鄭暉看著他那自信狂妄的模樣,心中反復權衡,也笑道:“那我就洗耳恭聽,你們需要我做什么?”

白衣公子笑意頓斂,輕聲道:“殺李明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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