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刑訊逼供
書名: 唐垣作者名: 言非子本章字數(shù): 3622字更新時間: 2023-03-05 18:37:54
“殺李明義?”
鄭暉心中頓時明悟,說道:“你們是李明義的同黨?”
白衣公子默然無語,沒有否認,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李明義乃是我輩楷模,高風(fēng)峻節(jié),風(fēng)骨奇?zhèn)ィ上Р簧髀溆谫\手。今夜行此不義之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鄭暉聽不得這三個字,嗤笑道,“不得已便要殺了李明義?”
白衣公子面有愧色,說道:“李明義不死,便要死許多人。”
“所以,舍一人而保萬家?”鄭暉哂笑道,他忽然為李明義感到不值,明明敵人還未殺他,自己人卻要先除掉他。
白衣公子羞愧難當(dāng),但仍舊堅持道:“那牢獄中的酷刑,沒有人能扛得住的。若有一日我不幸落于賊手,我也會慨然赴死,決不連累他人。”
鄭暉很想告訴他,李明義到現(xiàn)在都沒有供出同黨,還在咬牙堅持,但想了想,還是不說也罷。
從理智上講,白衣公子也沒說錯,人性是最經(jīng)不起考驗的,雖然很冷血,但現(xiàn)實就是如此。
鄭暉也不愿糾纏于跟他探討人性,轉(zhuǎn)而問道:“李明義被捕不過兩個時辰,縣衙內(nèi)外都被嚴密封鎖,你們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如何潛入進來的?”
白衣公子頗為神秘地一笑,并不回答。
他越是不說,鄭暉對他背后的勢力就越是感到忌憚,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探得消息,分析決策,聯(lián)絡(luò)人員,執(zhí)行部署。
這種組織力、執(zhí)行力,在這個時代,足夠令人驚嘆。
鄭暉道:“既然你們?nèi)绱松裢◤V大,要殺一個李明義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又何必來求我相助?”
白衣公子喪氣道:“我們已經(jīng)嘗試過,可是……近不了李明義的身。”
鄭暉了然,孫孝哲現(xiàn)在就像條瘋狗一樣,親自對李明義進行拷問。李明義時時刻刻都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旁人想要動手自然沒有機會。
“既然殺不了李明義,那你們?yōu)楹尾惶樱俊编崟焼柕馈?
白衣公子搖頭道:“牽涉人員太廣。”
對方說得比較隱晦,不過鄭暉一下就明白了,那些人都是有官職在身的,妻妾兒女一大群,拖家?guī)Э谠趺刺印?
更何況,若是棄官而逃,幾十年的辛苦奮斗打水漂,還要淪為逃犯,這對他們來說,比死都難受。
這就成了一個死結(jié),殺又殺不了,逃又不愿逃。
“現(xiàn)下實在別無他法,唯求鄭書佐出手。”白衣公子央求道。
鄭暉自認為沒有隔空殺人的本事,不解道:“我又做得了什么?”
“只要鄭書佐能將孫孝哲等人引開,不用太久,只消半刻鐘,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
白衣公子慨然道:“我此行也是立下了死志的,不成功便成仁。若不幸事敗,絕不會牽連鄭書佐。”
鄭暉想了想,冷著臉道:“孫孝哲并不信任我,恕我無能為力。”
白衣公子聽他拒絕,急眼道:“鄭書佐若不肯相助,明日便會有許多忠良因此喪命,他們?nèi)粢凰溃驳撋綄⒏觿荽箅y制。我知鄭書佐素有一顆赤子之心,心懷忠義,懇請鄭書佐勉為其難,助我等一臂之力。”
鄭暉依舊不為所動,安祿山固然是亂臣賊子,這幫人也未必就是什么忠良。
人心叵測,其背后的陰謀算計又豈能盡知。
鄭暉自知自己只是一個螻蟻般的小人物,實在沒必要蹚這趟渾水,去做別人的馬前卒。
眼見鄭暉態(tài)度堅決,白衣公子一把握住鄭暉手中的長刀,對著自己的脖頸就要劃下,決然道:“既如此,那我與鄭書佐今夜便一同死在這吧。”
同時向那黑衣人囑咐道:“殺了鄭暉!然后回去通知其余人,事不可為,速逃。”
黑衣人收到命令,沒有任何遲疑,閃身,拔刀,眨眼之間就逼到鄭暉跟前。
對方的速度太快,刀勢迅猛,鄭暉連做出躲避的動作都來不及,驚得大喊一聲:“刀下留人!”
黑衣人舉刀停在半空,冷冷地盯著他。
鄭暉看著離自己腦袋只有不到三寸的刀鋒,長吁一口氣。而白衣公子那邊,雖也聞聲停止了動作,但他脖子上的皮膚已被劃開,已有少許鮮血滲出,所幸只是皮外傷。
都是狠人哪,還真的說到做到。
鄭暉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惡狠狠道:“算你們狠。”
白衣公子聽不大懂他這句俚語,但從他語氣上也能聽出來,他是同意幫忙了,當(dāng)下咧嘴一笑,欣喜道:“有鄭書佐相助,則大事可成矣。”
……
不多時,縣獄門口,鄭暉負手而立,白衣公子換了一身差役的裝扮,手里提著兩個食盒。
鄭暉舉頭望天,幽幽地說道:“今夜之后,禍福莫測,尚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白衣公子笑道:“在下趙郡李萼,之前做過一任縣令,后辭官為民,如今在范陽游學(xué)。”
鄭暉也笑了笑,“原來是趙郡李氏,名門望族啊。只是,李兄將姓名身世都告訴了我,就不怕我食言反悔,將你檢舉告發(fā)?”
那李萼自信道:“不怕,鄭書佐若真是反復(fù)小人,此刻就可以將我綁了,獻給孫孝哲邀功,根本無需那般麻煩。”
“不過,”他話語一轉(zhuǎn),“若鄭書佐真那么做了,李某固然是性命不保,鄭書佐只怕也不得善終。”
兩人短短幾句話,又是一番激烈的試探交鋒。
鄭暉如今被逼上了賊船,有些騎虎難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縣獄內(nèi)外都有人站崗,但鄭暉作為薊縣司戶佐,自然是可以大搖大擺出入的。
要知道,此刻的縣衙中,縣令、縣丞、主簿都不在,錄事李明義被逮捕,除了縣尉權(quán)皋,似乎……就屬他的職位最高。
可謂山中無老虎,猴子充霸王。
鄭暉輕車熟路地在獄中踱步,兩個獄卒正倚在墻上打哈欠,看見他連忙見禮,寒暄道:“鄭書佐怎么到牢房來了,這牢里不干凈,味道又大,有什么事叫人來傳個話就好了。”
“夜里辦差,怕你們腹中饑餓,特意給你們帶了些吃食,慰勞慰勞你們。”鄭暉含笑道,指了指身后李萼手里的食盒。
兩個獄卒歡喜地接過食盒,連聲道謝,其中一人看了眼李萼,見是個生面孔,奇怪道:“衙門里又添了新人嗎?”
“哦,他是老李頭的遠房侄子,今夜正好缺人手,就讓他來頂個差。”鄭暉敷衍道。
衙門里的差役找人頂替是很常見的事,獄卒也就隨口一問,沒有多想,手里忙著從食盒里拿吃的。
“記得給大家都分一分。”鄭暉叮囑著,又佯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孫將軍與蔡書佐還在審訊嗎,我給他們也帶了些酒菜?”
獄卒道:“還在刑房里忙著呢,李錄事一直沒開口。要說這李錄事骨頭也真是硬,皮肉都被抽開了,愣是不吭一聲。”
另一個獄卒接話道:“是啊,那白花花的肉都流出來了,我都不忍看哪。”
旁邊李萼聽著他們描述的慘狀,臉色極不自然,鄭暉倒沒什么反應(yīng),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向獄卒招呼一聲,便與李萼提著另一個食盒來到刑房。
還在門口就能聽見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噼啪”聲,以及一個男人痛苦的呻吟。
鄭暉領(lǐng)著李萼進去,便見孫孝哲坐在一個胡凳上,面色不善,一看就知道胸口憋著火。
蔡廷玉則立在一旁,眉頭微蹙。
幾個獄卒束手站在門邊,反而是孫孝哲手下的兩個兵丁在負責(zé)施刑。
鄭暉暗暗猜測,應(yīng)該是孫孝哲見遲遲撬不開李明義的嘴,懷疑獄卒施刑的時候留了手,故而換上自己人。
兵丁對著李明義狠抽了十幾鞭子,氣喘吁吁地退了下來,實在是抽不動了。
另一個兵丁立馬輪換上去,用火鉗從爐中鉗出一塊燒紅的烙鐵,放在李明義的胸口一烙,“滋”的一聲,伴隨著李明義的一聲慘叫,室內(nèi)飄散出一股焦糊味。
李明義被吊在木架上,已然不成人樣。
鄭暉不忍目睹,這李明義活不成了,即使現(xiàn)在將他送去醫(yī)治,也救不回來了。
孫孝哲從胡凳上站起來,一把揪過李明義的腦袋,逼問道:“你說不說?”
李明義微微抬了抬眼皮,隨即又閉上,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反應(yīng)。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早就放棄了掙扎,之所以支撐到現(xiàn)在,只是為了保住妻兒。
為了妻兒,即便再非人的折磨,他也必須咬牙撐住。
“不說?”孫孝哲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向獄卒一招手,“把人帶過來。”
獄卒領(lǐng)命,將李明義那三歲的女兒抱了來,小女孩這一夜精神也是飽受摧殘,被帶到這恐怖的環(huán)境中,嚇得哭都不敢哭。
孫孝哲蹲下身子,撫摸著小女孩的腦袋,指著李明義向她問道:“你看那是誰,那是你阿爺。”
小女孩看了看那個人形怪物,嚇得往后縮了縮,完全認不出。
李明義見到自家女兒,心里的那根弦瞬間就斷了,急的叫出聲:“啊……啊……”
只是他此時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了,聲音嘶啞中帶著點尖銳,聽起來尤為可怖,小女孩嚇得又是一縮。
孫孝哲見他總算開口,笑道:“李明義,你的妻兒都在我手里。只要你肯招供,我保你妻兒無事,如若不然,那我就送你全家到陰曹地府相聚。”
李明義身體劇烈地掙扎,口中不停地發(fā)出低吼,但只持續(xù)了片刻就安靜了下來,猶如死尸一般,雙目圓睜,目光發(fā)散,呆滯地仰望屋頂。
他的心死了,他的希望被毀滅了。
孫孝哲說會保他妻兒無事,他是不相信的。
他們?nèi)叶家涝谶@里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無論做什么,都是徒勞的。
孫孝哲見他又沒了反應(yīng),失去了耐性,叫人端來一盆水,抱起小女孩就將她的頭按入水中。
小女孩無法發(fā)出聲音,只能撲騰撲騰地掙扎,在場之人有看不下去的,也只是悄悄偏過頭。
李明義哪怕心如死灰,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溺殺,也終究無法忍受,哀求道:“不要殺我女兒,我招,你要問什么我都招。”
孫孝哲將小女孩拉起來,舔了舔濺在嘴角的水漬,笑道:“夾在薊縣公文中的那封信箋,是不是你放進去的?”
李明義看著自己女兒趴在地上咳嗽不止,非常干脆地承認:“是,是我放進去的。”
孫孝哲又問道:“那這封信是誰寫的,你的同黨還有誰?”
李明義道:“都是我一人所為,我沒有同黨。”
孫孝哲面色一沉,又將小女孩按進水里。
撲騰撲騰,水花濺了一地。
李明義急的大喊:“我真沒有同黨,求求你放了我女兒。”
孫孝哲將小女孩拉起來,再按下去。
李明義的心防終于徹底崩潰,淚流滿面道:“我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