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沖突
- 唐垣
- 言非子
- 2790字
- 2023-03-02 19:00:14
縣衙大堂外,一幫胥吏衙差們面面相覷,旁邊站著明火執仗的軍卒,他們也不敢亂說話。
鄭暉向他們出示了搜捕令,簡單地交代了兩句,便點了十來個人,作為此次行動的人員。
“老李頭。”鄭暉向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衙差招招手,待他到近前,問道,“聽說你與錄事李明義是本家?”
老李頭在衙門里擔任“問事”,就是審案時負責執仗行刑的差卒,由于是見過血的,年紀又比較大,在一眾衙差中頗有威望。
他一聽這問話,當即連連擺手否認道:“我家與李錄事早就出了五服,不是一家了。”
鄭暉見他緊張得臉都白了,趕忙道:“你不要慌,只是問你可知李錄事家住哪里,今夜這趟差事就由你來領路。”
“哦。”老李頭長吁一口氣,說道,“李錄事家就在西城的歸厚坊,離我家不遠,只隔了三條巷子。”
話匣子一開,他又有些碎嘴道:“鄭書佐,李錄事到底犯了什么大案,竟要鬧到抄家的地步?他家娘子可是個遠近聞名的溫婉娘子,為人和善,處事大方,每次遇到我都要客客氣氣稱我一聲‘叔公’哩……”
他正說的興起,見鄭暉拿眼瞪他,忽然反應過來,慌忙改口:“不是,不是,我家與他家只是一般的鄰里關系,與他家素無往來。”
鄭暉不再搭理他,轉過身來,一員年輕的小將已經走到他身側,正是之前大堂內見過的那位。
他也是個契丹人,原名沒諾干,漢名叫做王武俊。
別看他一臉稚嫩,毛都沒長齊,卻已經在戰場上拼殺多年。
李白曾有詩曰:
營州少年厭原野,皮裘蒙茸獵城下;
虜酒千鐘不醉人,胡兒十歲能騎馬。
講的就是胡人自小悍勇,能征善戰。
這王武俊就是如此,十幾歲便從軍,如今已經累功至陪戎校尉的散官,已然是從九品的武官了。
鄭暉見了,也得畢恭畢敬稱呼一聲“王校尉”。
“鄭書佐,時候不早了,你可交代完了?”王武俊過來催促道,他學說漢話的時間不長,聽起來怪腔怪調的。
鄭暉回道:“都交代好了,這就可以出發。”
王武俊點點頭,睨了他一眼,甕聲甕氣道:“孫將軍叮囑,命我帶兵協助于你,一切都要聽從你的指派。”
鄭暉哪里會聽不出他那居高臨下的口氣,拱手道:“豈敢,此行自然是唯王校尉馬首是瞻。”
王武俊這才滿意,拍了拍他肩膀,一副領導的口吻道:“跟著孫將軍好好做事,孫將軍是不會虧待于你的。”
不大的工夫,一行人便出了縣衙,鄭暉領著衙差當先開道,王武俊率領一隊軍卒綴在后面“從旁協助”。
范陽城西南角的這片官署區面積還不小,四面都有城墻,形如一座小城,當地人稱為“子城”,平日都有重兵把守,夜間想要進出幾乎不可能。
也多虧了今晚是上元夜,全城取消宵禁,城門洞開,大家可以自由出入,這才免去了許多麻煩。
一行人從“子城”出來,跨過一條街,對面就是歸厚坊。
由于范陽的鬧市區集中在北城,加之現在子時過半,夜色已深,此時的歸厚坊靜悄悄的。
坊門同樣大大方方地敞開著,兩個值夜的坊丁懶洋洋地靠在墻上打瞌睡,聽見動靜,便想上前盤問。
然后就被一聲“公差辦案,閑人止步”給驅趕到一邊,兩個坊丁看著一大幫人氣勢洶洶地從身前經過,人都有些發懵。
公差深夜辦案,這可是打生下來都沒聽說過的事。
不會是鬼差吧?
老李頭領著眾衙差在坊內七彎八繞之后,停在了一座不大的庭院前。
衙差們“砰砰砰”的一頓砸門,過了老半天才見李家的仆役罵罵咧咧地開門,睡眼惺忪地探頭一看,登時嚇了一大跳。
“你們……你們有什么事?”
但隨即,他就發現了藏在人群后面的老李頭,忙道:“原來是李叔公啊,出什么事了?”
老李頭只好露出半個腦袋,沒好氣道:“什么李叔公,我與你家不熟。你家大娘子在不在家?”
那仆役愣愣地點頭。
由于今夜自家郎君不在家,李家娘子不方便出門,便沒有去看燈會,早早就睡了,正好在家中。
老李頭瞪眼道:“沒眼力的東西,還不快去喚你家大娘子起身,還有小郎、小娘,統統喚醒。公差辦案,教她趕緊置辦好茶好飯招待。”
那仆役也看出了事情不妙,趕緊一溜煙的向后宅跑去。
衙差們都等在門外,可那群當兵的丘八卻不管這么多,見他們磨磨蹭蹭的,早就不耐煩了,當下就要往里沖。
老李頭悄悄往門前橫移了兩步,陪笑道:“屋里有女眷,這深更半夜衣衫不整的,貿然進去不太好看。好歹讓她們穿好衣衫……”
丘八們哪聽他廢話,一把將他推開,嚎叫一聲就沖了進去。
不過轉瞬之間,宅子里就響起一陣驚呼。
鄭暉趕緊揮揮手,讓衙差們也進去,同時叮囑道:“進去之后,不要與那幫丘八爭執,財物讓他們拿走。先將人護住,李錄事與我們畢竟同僚一場。”
眾人都默默點頭。
然而鄭暉還是低估了丘八們的破壞力,當他循著聲音趕到后宅的時候,這才多大點工夫,整個宅子就像被轟炸了一樣,滿地狼藉,連一處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女人的驚聲尖叫、孩子的嚎啕啼哭,從屋子的深處傳出來。
鄭暉大步沖過去,就見幾個丘八在里面翻箱倒柜,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女子縮在臥室的角落里,她的眼角一顆顆淚珠滾落,看起來我見猶憐。
雖然害怕得很,身體都在顫顫發抖,但仍舊怯生生的將兩個孩童護在身后。
鄭暉剛要邁步上前,不料從斜刺里竄出來一個丘八,將刀橫在他面前。
那丘八的懷里鼓囊囊的,揣滿了東西,眼睛卻還在到處亂轉,尋找著屋子里剩余的值錢貨,一臉兇惡道:“這間屋子里的東西都是我們兄弟幾個的,你們不能進來。”
顯然他們劃分好了地盤,每間屋子都是“有主”的。
鄭暉只好指著墻角的女人孩子,說道:“我不要東西,我只將人帶走。”
“不行。”那丘八仍不松口,“人也是我們的。”
鄭暉強壓著怒氣,冷笑道:“我是奉孫將軍之命捕拿犯人家眷,你若敢阻攔,回頭孫將軍那里,教你吃罪不起。”
對方聽到孫孝哲的名號,倒也有點畏懼之心,有心退讓,但又怕失了面子讓袍澤恥笑,遂退一步道:“兩個崽子你帶走,不過女人要留下,得讓我們兄弟用過之后再給你。”
旁邊的丘八聽到他這葷話,頓時發出一陣淫笑。
鄭暉臉色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驀地沖著屋外大吼一聲:“老李頭,把弟兄們都叫過來。”
老李頭連滾帶爬奔進來,后面跟著一票衙差,看見丘八拿刀對著鄭暉,嚇得心驚肉跳,忙問道:“什么事,鄭書佐?”
鄭暉冷森森道:“立即將犯人家眷緝拿歸案,若有人膽敢阻擾,以拒捕論處,當場格殺。”
最后的“當場格殺”四個字,說的是咬牙切齒。
老李頭聽得暗暗心驚,眾衙差心中一凜,哄然應諾。
旁邊的丘八被這陣勢給驚到了,紛紛拔出佩刀,試圖恐嚇。
衙差們也本能地拔刀自衛,但刀一拔出來,就有些慌了。
對面可是殺人如麻的悍卒啊,百姓怕官差,官差怕軍隊,這是刻在骨子里的食物鏈,由不得他們不慌。
可是目下這情形,他們也不敢露怯,人性都是欺善怕惡的,自己但凡表現出半分軟弱,對方就會兇惡百倍。
一時間,雙方持刀對峙,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鄭暉也實在是怒急,平日里的沉著冷靜全都扔到一邊,梗著脖子就頂著對面丘八的刀尖邁步向前。
一步,兩步。
眼看就要與刀刃碰上,對面的丘八慌張地收刀后退,眼神飄忽,手足無措,明顯已是心虛了。
鄭暉冷冷看向他們,斷然道:“棄械。如不器械,格殺勿論。”
后面的衙差們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氣勢大振,熱血上涌,也齊齊邁步前進。
每邁一步,便齊聲大喝一句:
“棄械!”
“棄械!”
“棄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