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認罪
- 唐垣
- 言非子
- 2457字
- 2023-03-09 15:48:13
薊縣大牢,一夜之間抓捕了幾十人,牢房都有些裝不下。獨孤問俗、李史魚等人由于官職較高,得了特殊優待,被單獨關在了一間。
這些人剛開始被關進來時還憤憤不平,嘴里罵著鄭暉辦事不牢靠,言行不一,但見到隔壁陳縣令、羅縣丞、王主簿同樣被關在這里,也就不說話了。
就連本衙直屬官長都被捕了,薊縣差吏是半點情面都不敢留,可以想見情況有多糟糕了!
對面的牢房中不時有人被帶出去審問,然后就是一連串哀嚎慘叫,過不多時又渾身血淋淋地被拖回來。
獨孤問俗只得雙手捂住耳朵,因為每一聲哀嚎都能讓他心驚肉跳,惶恐不安。
隨著牢房中的人被一個個帶走,他的心就愈發不安,與李史魚等人小聲地商量了許久,也商量不出什么對策來。
他們到現在為止,連事情的緣由都還沒搞清楚。
這時,又有“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傳來,獨孤問俗的心中不由一緊,待抬頭一看,才發現是鄭暉帶著幾個獄卒過來。
“鄭暉,孫孝哲兇惡成性,殘害忠良,你難道也要助紂為虐嗎?”獨孤問俗當即向他厲聲喝道。
李史魚則苦口婆心地勸道:“孫孝哲胡作非為,待東平郡王知曉,定時要嚴懲的,鄭郎可不要自誤啊。”
就連陳縣令等人雖沒有開口,但看向鄭暉的目光中也是滿含期待。
鄭暉對他們的話不予理會,隔著牢門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有人檢舉,爾等聚眾串聯,妄圖構陷東平郡王,奪取范陽兵馬。而后揮師南下,助楊國忠謀反篡位。事實俱在,爾等就不要再心存僥幸了,方才已經有人招供了。”
獨孤問俗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那孫孝哲編出這般拙劣的說辭,有人會信嗎?
牢中之人齊聲喊冤,對孫孝哲叫罵不已,連同對鄭暉這個幫兇也是口誅筆伐。
什么奸佞小人,奴婢走狗之類的臟話全都往他身上噴。
鄭暉心里有些無奈,由于人犯太多,蔡廷玉那邊忙不過來,孫孝哲便命他對人犯進行“初審”。看看有沒有骨頭軟的愿意招供,剩下骨頭硬的再拿去大刑伺候。
“諸公且聽好了。”鄭暉罵不還口,面無表情道,“我這人問案不喜歡用刑,向來講究以理服人。有愿意招供的,現在就請舉手。若是錯過這個機會,落到孫將軍手里,那諸位可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牢中之人全都怒視著他,鄭暉一眼望過去,竟連一個舉手的也無。
正當他收回目光的時候,墻角的李萼緩緩地將手舉起,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伯高,你怎可如此?”
眾人都驚訝地看向李萼,不敢置信第一個站出來背叛的人竟是他。
李萼慘然一笑道:“晚輩自小體弱,經受不住大刑。這位鄭書佐既然承諾不會對我用刑,我便信他一次。”
“伯高,不可啊。只要我等眾志成城,閉口不言,量他孫孝哲也不能奈我何。你何必如此自甘墮落。”獨孤問俗看著他痛心疾首。
李史魚也是恨鐵不成鋼道:“大丈夫死則死矣,如何能向賊人屈膝。沒想到你李伯高竟如此貪生怕死,老夫真是羞于與你為伍。”
還是鄭暉發聲為李萼解圍,“將人犯帶出來。”
眾人眼睜睜看著李萼被帶走,一個個唉聲嘆氣,捶胸頓足。
縣獄人滿為患,已經沒有多余的地方,鄭暉審案的地方是用屏風圍出來的一個小隔間。
問案的地方雖簡陋,但人員配置還是齊全的,兩個獄卒拄著棍棒立在犯人身后,一個書吏在旁邊記錄供詞。
鄭暉例行公事地問了一遍出身籍貫,便直接問道:“人犯李萼,你可認罪?”
李萼笑了笑,反問道:“我……可以認罪嗎?”
鄭暉抿了口茶水,向一旁的書吏道:“人犯已認罪,你記下。”
書吏瞪大了眼,一手抓著毛筆,遲遲不敢落筆,問道:“這就算認罪了?”
李萼心領神會,點頭道:“是的,某已認罪。”
書吏撓了撓頭,他還從沒見過這么審案的,又問道:“可是犯案的經過還未陳述,所犯何罪也沒說,這供狀該怎么寫?”
李萼笑道:“你隨意寫,寫完之后我畫押就是了。”
書吏茫然地看向鄭暉,仿佛在告訴他這樣不合規矩。
鄭暉輕咳一聲道:“你們幾個且先出去,人犯或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不方便訴于人前,待我單獨審問一番。”
書吏有些遲疑,單獨審問同樣不合規矩。
鄭暉一瞪眼,不悅道:“怎么,我說話不管用嗎?”
書吏連忙俯首,這位鄭書佐可是連本衙主官都敢捕拿的,如今在衙門里可是權焰熏天,他怎敢違抗。
幾個人都被趕了出去,鄭暉聽了聽動靜,覺得周圍沒有人了,一個箭步躍到李萼身前,對他耳語道:“時間緊迫,你且聽我說。”
李萼聽他將事情經過簡單敘述了一番,皺眉道:“孫孝哲如此膽大妄為,鄭書佐以為有沒有可能是安祿山授意?”
鄭暉不太肯定道:“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東平郡王應該不會這么不知輕重吧。”
李萼沉思半晌,嘆氣道:“鄭書佐所言有理,想來安祿山是不知情的。孫孝哲手握兵權,如今范陽城中無人能制,他若恣意妄為,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喪命。”
鄭暉默然不語,李萼左思右想,一籌莫展,便向他請教道:“不知鄭書佐可有良策?”
鄭暉瞟了他一眼,輕聲道:“現在能制住孫孝哲的,只有東平郡王一人。你背后的勢力不是神通廣大嗎,不如教他們趕快運作,將事情報知東平郡王知曉。”
李萼輕輕搖頭,面色愁苦道:“那些人慣于明哲保身,還是不要過多指望。再者,即便安祿山之前不知情,如今見孫孝哲已將局面做成,未必不會順水推舟,樂見其成。”
鄭暉疑惑不解道:“那些人見死不救,難道就不怕你招供,將他們也牽連出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他們都不懂嗎?”
李萼慘然道:“他們當然怕。所以,他們很快就會來將我滅口,就像他們對李明義那樣。”
鄭暉愕然,但想想也能理解,權力場上不就是這么冷血無情嗎,像李明義那樣一腔熱血之人又能有幾個。
李萼神色灰敗,目光空洞地望向屋頂,但一股求生的意志從他腦中閃過,他忽然坐直身體,直勾勾地看向鄭暉道:“有一個人,或許他會愿意出手相助。但……鄭書佐,我能相信你嗎?”
鄭暉冷淡一笑:“你應該問我,愿不愿意幫你。而不是要我來取信于你。”
他心里冷笑,這幫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明明是求自己相忙,卻做出一副施舍的姿態。
好像再說,我讓你幫忙,是看得起你。
李萼趕緊致歉:“是我小人之心了,還望鄭書佐見諒。”
說著他便取來旁邊的紙筆,用梅花小篆寫下一行字,交到鄭暉手里,鄭重地向鄭暉一揖到底,托付道:“一切就拜托鄭書佐了。”
鄭暉坦然受了他一禮,叮囑道:“你回到牢中,還是勸一勸那些人,能認罪就盡量認罪,先保住有用之身。畢竟,孫孝哲的刑具之下,真的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