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穌希
下午兩點多，江漓提前前往約定地點。
烈日炎炎，萬里無云，整座城像是桑拿房般悶熱。
江漓乘坐的公交車，公交車上開著空調，車內溫度適宜，江漓坐在座位上，透過車窗盯著車外被太陽烘烤著的城市。
一轉眼間，天地巨變。太陽躲進云層，滿天烏云密布，頃刻間，豆大的雨點從天而落，落在黑色柏油馬路上瞬間炸開了花。
江漓剛下公交，無奈只好留在公交站臺處避雨，濺起的水漬啪嗒打在她的褲腳上。
江漓擰眉，抱怨這天氣，“真倒霉！”
離開公司之前，宋韻特意提醒了她，今天下午可能會下雨，怎奈她不聽，現在她都要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帶上雨傘啦！”江漓懊悔不已。
耳邊雨聲淅淅瀝瀝，起了風，潮濕清涼的風拂過她的臉頰，褪去臉上燥熱過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雨勢漸漸變小，江漓看了眼時間，心中愈加隱隱不安。
江漓抬眼望著雨幕許久，微蹙著眉，薄唇輕抿，下一秒只身跑入雨幕之中。
這次機會實屬難得，錯過這一次，可能就不會有下一次了！
江漓低頭在馬路邊一路狂奔，身后車輛迅速駛過，撿起一地的水漬。
她并沒有在意，只是埋頭跑著。
下公交的地方離約的地方并不遠，直行幾百米便能到。江漓正是想到這一點，這才選擇一路跑去。
耳邊風聲雨聲混在一起，而她，好似被這個“混雜”的世界隔絕——
倏然，她只覺腦袋一痛，整個人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即便隔著衣服，那人身體的溫度依舊勢如破竹地向她襲來。
身體突然的暖意令她有些羞澀，還未抬眼看向那人，便語速極快地向對方道歉，“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因為覺得抱歉，她始終未抬眼看一次。
直到——
頭頂傳來一陣笑聲，笑聲短粗，但明顯有些克制。
“你！”江漓心中愧疚之意瞬間被笑聲打散，惱怒的情緒瞬間充斥在大腦，等待著能出來的時機。
她剛一抬起眼眸，對方那張精致俊秀的臉映現在她眼前，是那么一張熟悉的臉。
此刻的兩人離的極近，近到她只需稍微一動，便能碰到他的臉。
蘇子慕一手撐著傘，一手紳士地扶著她的腰間，輕輕的，只觸及她早已濕透的工服。
這畫面，江漓曾經幻想過很多次。可她的幻想總是不切實際的，也在一次次落魄中爬起。
蘇子慕是什么時候走進她的心里，而她又是什么時候開始幻想這些與他有關的一切呢？
她早已記不清！
或許是高一做同桌那年，又或是和他之間相處的點滴，還是……因為一見鐘情？
這些問題，江漓從未想過答案。她只知道，她的喜歡，從來都沒有緣由，只是憑心而動。
以前她也是這樣，看著他替女生撐傘時的樣子，他眼中柔情似水，舉止紳士，給足了女生應有的尊重。
只是那人卻不是自己！
可唯獨這一次，他是為自己而撐傘。
此刻她多么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哪怕是多一分鐘，多一秒也是好的。
可她卻變得愚鈍，木呆地看著她，眼神從一開始便沒離開他。
“拿著。”蘇子慕將雨傘遞向她，而她也下意識地接過。
我為什么要聽他的話？真是奇怪！江漓目不轉移地盯著面前的男人利落地將身上的黑色外套脫下。
“。”
在她不解之時，那件外套卻將自己包裹住，暖意瞬間襲來。
江漓眼睫一閃，下意識垂眼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小心地輕嗅著，上面還有他身上那抹淡淡的薄荷清香。
他以前也是這樣對她女朋友的嗎？江漓腦海里不禁回想起記憶深處的人和事。
從前，他也是這般對阮黎。
高三那年，那天的天氣也是如此，雨下得很大，她寫完作業從教室出來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在樓道里他的背影。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第一反應是他為什么沒回家？是因為沒有雨傘嗎？
江漓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握著的傘，又看了眼樓道一旁寫著大大幾個紅字，直接將雨傘放進了大字下的籃筐里，而自己又再次折回教室。
果然，蘇子慕看到雨傘框里的傘，再次回到教室看了一眼，教室里空無一人。
“有人嗎？”蘇子慕不確定地再問一句。
教室里并沒有人回應。
見沒有人，蘇子慕拿著傘轉身離開。
蘇子慕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樓道間，江漓這才從門后走了出來，提步向教學樓外走去。
江漓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敢上前。
走到教學樓門口，蘇子慕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站在門口等著。
江漓停在樓道口，遠遠地看著他。
倏然，身后一個女生腳步匆忙地從她身后下樓，嘴里喊著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江漓再也熟悉不過。
江漓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他看到自己，轉身撥腿向樓上跑。蘇子慕看過來的時候，江漓已經站在一樓拐彎處。
她看不到他此刻的任何神情，可她卻聽了出來。
蘇子慕用著一種溫柔的聲音對女生說：“我不是在這等你，你怎么還跑這么急呀！”
空蕩的教學樓里，兩人的說話聲被擴大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飄到她的耳朵里。
女生說話軟糯，帶著些嬌嗔，“我只是不想讓你等太久。”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情意綿綿，此時的江漓卻是早已心碎一地，淚水肆意地宣泄著，可她卻深深地咬著自己的唇，無聲地哭泣。
這是她應受的，從她開始這段無人知曉的暗戀之時，便已經注定了，她會有這一天
雖然她早已有了準備，可她還是會忍不住難過。
耳邊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耳邊回蕩的只有雨聲和風聲。
他們離開了？
江漓扶著樓梯扶手，艱難地抬腿，踩在一階一階樓梯上，恍若踩在刀尖之上，刺的她渾身是傷。
教學樓門口空無一人，江漓倏然笑出了聲，笑聲一遍遍回蕩在樓道里，可她卻絲毫不在乎。
那天她是淋著雨回家的，江玥看到她的時候，她早已渾身濕透，身體凍得直發抖，臉色蒼白的樣子有些嚇到江玥。
江玥嘴上責備著她，一邊將她背上的書包卸下，而她就像一個提線木偶，被人隨意擺弄。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讓人省心！給你帶的傘怎么不撐著，生病了還得要我來照顧……”
江玥說著，推著她向房間走去，命令她，“快回房間換身衣服。”
江漓渾渾噩噩地回了房間，第二天，她果然生了一場大病……
后來她知道，那個女生叫阮黎，是比他們低一級的學妹，平日里和他走得很近。
學校里也有人傳，他們早已經在一起了。
往事早已過眼云煙，可她和他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江漓片刻出神，手中的雨傘就被蘇子慕接過。
兩人的手輕碰在一起，隨即又離開。
卻讓她的心從此亂了。
“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到，又莫名默契地頓住。
江漓：“……”
蘇子慕：“……”
“你先說。”江漓尷尬一笑。
她話音剛落，蘇子慕垂了垂眼，狹長的眼尾輕挑起，神色不悅地質問她：“你怎么把我微信給加黑名單了？”
“……微信。”江漓說話聲音很低。
蘇子慕并未聽清她在說什么，可一雙明眸，分明看到她紅潤的唇瓣一開一合。
“嗯？你說什么？”他輕聲一問。
江漓恍然抬眸，看著他卻不語。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你怎么了？”蘇子慕注意到她有些不對勁，想著是因為剛才淋了雨，不由得關心她。
他這樣愈加讓她覺得有些虛幻，好似夢一般縹緲。
“江漓？”蘇子慕喊起她的名字。
“啊！哦——”
江漓心中剛才的思緒瞬間四處逃竄散開，唯恐被他捕捉到一絲。
她不著痕跡地挪開看著他的視線，目光落在傘外雨幕之下的馬路來往的車流中。
“我沒事……”江漓說著便向他點了點頭。
蘇子慕輕聲“嗯”了聲，眼神示意性地看了她一眼，江漓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
“先離開這里。”蘇子慕淡淡說道。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江漓這才明白，小步上前一步，蘇子慕撐著傘跟著她移動。
江漓走的步子小但步速很快，蘇子慕就在自己身旁，兩人之間留著空隙，但她整個人都在傘下。
而他，露在傘外的肩膀早已被雨水浸濕。
兩人一路走到一家奶茶店，一進門，蘇子慕便問老板要了一條棉毛巾。
轉身便想要幫她擦頭頂的濕發，從進門后，他的種種行為，江漓整個人早已變得不淡定。
這個人是純心的，是吧！江漓一點也搞不懂他。
以前不懂，現在依然不懂。
他們彼此之間從未走近……也從未遠離。
棉毛巾剛觸到她的發絲，握著棉毛巾的手卻倏然定住。
江漓胸口心跳的頻率隨之一停，幾秒后，又恢復跳動。
他是把她當做那個人了嗎？
江漓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何會想起這些，或許是第六感，她心中早已下了決論。
“我自己來吧！”江漓語氣禮貌地從他手中接過毛巾，臉上輕抹著一絲淡淡的笑。
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蘇子慕放下空空蕩蕩的手，遲頓地回復，“嗯。”
兩個人隨便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江漓垂著腦袋，專注地擦著濕了的頭發。
蘇子慕坐在她的對面，盯著她看了幾秒，隨后起身離開的座位。
他起身離開的時候，江漓這才抬眸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底是無盡的失落。
他還愛著她。
不知是不死心，還是她的執念，她還是渴望著，有一天，她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有一絲一毫，她也便知足了。
沒過幾分鐘，蘇子慕拿著一杯奶茶回來，他將手中的奶茶放在她的面前，自己回到對面位置上坐下。
“謝謝。”江漓向他輕點了點腦袋。
蘇子慕眼睫微動，細而長的睫毛也隨之而動，給人一種魅惑質感。
江漓一時竟忘了移開眼，眼神定定地注視著他。
對方顯然并沒有介意她投來的目光，反倒饒有興致。
蘇子慕那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發出“嗒嗒”聲。
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什么，江漓猛然別過臉，避開兩人視線在空氣中的交織纏繞。
江漓放下手中的毛巾，雙手自然而然地握著奶茶杯的杯身。
暖意瞬間從手掌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暖了早已冰涼如水的手，亦暖了她的心窩。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變。
或許變的人，從始至終都有她一個人。
這個結論，是她在不久的將來，送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想起自己還有客戶要見，江漓即便留戀和他獨處的時間，可她卻是理智的。
此刻她還有工作！
江漓欠了欠身，在座位上停止了背，一想起他剛才所問的問題，心中喜憂參半。
他剛才是質問我，為什么把他是微信拉進黑名單，他這是生氣了嗎？江漓不由得心說。
盯著他看了幾秒，江漓可以確定，他是真的生氣了。
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將他的微信拉黑，還和蘇念說了他好多壞話，一回想起來，江漓心中霎時一陣心虛，脖頸瞬間變得通紅滾燙，她下意識地將頭發覆在上面，支吾道，“我，我昨天……”
說著，她鼓起勇氣才敢抬眼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我昨天不小心點錯了！”
江漓并沒有向他說真話。
而蘇子慕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胡編亂造，絲毫沒有開口揭穿她的打算。
他的沉默，讓江漓心中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沒有說話，應該相信了吧！江漓偷偷瞄了他一眼，卻不經意間跌落他那深邃的眸光里，無法自拔。
“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蘇子慕又問。
江漓第一次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問題有點多，但還是耐心地答道，“我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
蘇子慕微頓，“我有你的。”
但我沒有，你有是你有，又不是我的！江漓差點沒將這句喊出來。
“我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你都沒接。”蘇子慕說。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明明沒有一絲表情的變化，可她卻看出來了他的委屈。
江漓搖了搖頭，點明道，“我不知道！”
“看你自己的手機！”蘇子慕提醒她。
江漓按照他的話，打開手機來電記錄，那刺眼的紅點映在她的眼幕。
上面一個相同的號碼給她打了十幾通的電話，她一個都沒接，甚至都沒有發現。
江漓按了按音量鍵，她居然將手機調靜音了！
“呃……”江漓對此深感抱歉，“對不起啊！手機調靜音了！”
“把我聯系方式加上。”以后還得經常聯系。
蘇子慕并沒有把話說完，在他心中，他時刻都在提醒著自己，他和她之間都是假的。
他不會沉戀，也不想讓她深陷。
可偏偏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誰也改變不了，也不能去改變。
“那……我把你微信也從黑名單里……”江漓小心詢問。
蘇子慕薄唇一抿，輕言道，“嗯，移出來。”
江漓眨了眨眼，心里意會到他的意思，卻遲遲沒有按他說的做。
等了幾秒，蘇子慕沒催她，不在乎地說了句，“算了，不急。”說著，他低頭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紙條，二話不說地塞到她的手里。
江漓：“。”
“我送你回家。”江漓剛要拆開紙條，卻被他的話打斷。
手中動作一停，愣住幾秒，委婉拒絕道，“我還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