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 3歲

三歲孩兒不識天。

這年的小乖不識天高地厚，也不懂離愁別緒。她離了爸媽，和爺奶在鄉下當起了小霸王。

四個孩子，三個都去了縣里，她在老家可不就是“一家獨大”嘛！

小孩子還不懂得睡懶覺，每天早早爬起來，就屁顛屁顛跟著爺去田里耍。

小孩子嘛，什么都玩得起來，放出去耍就開心了。

爺干什么，她就有樣學樣，爺干著自己的活，不時也抬眼看她耍。

*

進院前一小塊地種著棵龍眼樹，它傲踞著半面墻，繁茂的枝葉撐向蒼穹，樹干上的裂紋古樸，如爺奶一般，扎根在老家大半輩子。

午后日頭毒辣，爺就帶著小乖回到院里納涼，順帶摘了龍眼葉泡了壺茶去去暑氣。

饑食荔枝，飽食黃皮。

黃皮果澄消酷暑，緋荔枝頭夏綿綿。

院里左右便分別種了這兩棵樹。

左邊緋色的寶石猶掛枝頭，緋透心間，果刺綿密。

右邊桔黃的水晶垂垂墜地，黃皮遍黃，皮薄如紙。

院間可以過路去到另一戶，路過或上門的村里人，或有活待干或閑來嘮嗑，總要帶走些成熟的果實，這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

小乖原先是不愿意將自家打的果子送人的。

但阿爺說：“乖啊，你看，你在果園里吃的那些個荔枝，也不盡是咱家種的。”

“還有村里叔叔嬸嬸們的一份呢，那他們也都愿意讓你去摘了，你不有來有往，下次可吃不著別家的果子了。”

小乖：“阿公，我們也種了很多，我不吃他們的就是了！”

小乖奶坐在板凳上穿針引線，聞言抬眼瞅她，拉長了嗓子說道：“有吃的……要分享。”

“荔枝不吃別人的，下回哪家辦酒席，你去吃不去？”

小乖小臉皺作苦瓜。

“乖啊，咱也不是全都給出去，你看，這么多呢不是？吃不完放那里也是壞，還不如分給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們呢？”

費舌半天，小乖才終于答應不再鬧騰，該分就分。

*

傍晚，赤霞漫天，炊煙裊裊，米香絲絲縷縷躥上天際，化作潔白的棉花漂浮空中。

阿嬤扯起嗓子，朝小竹林的方向喊：“小乖——”

“哎！”

“回家吃飯咯——”

竹林里傳來小乖由遠及近的聲音：“阿嬤今天做了什么菜？”

“有你最愛吃的豆角。”

阿嬤遠遠見了小乖：“還不快去洗手，你看你玩成小花貓了都！”

“阿嬤，我明天想吃絲瓜！”

“好好好，明兒讓你爺地里摘兩根回來。”

“還想吃龍眼！”

“你這死丫頭，一天到晚地凈想著吃！”阿嬤笑罵，牽小乖到水龍頭前，邊給她洗手邊道，“等吃完飯，阿嬤上院外給你摘一串哈。”

“阿嬤最好了——”

“你天天粘著你阿公，還記得有個阿嬤？”

小乖洗完了手，雙手甩了水珠，笑著跑到飯桌上：“阿嬤怎么連阿公的醋也要吃，阿嬤醋壇子打翻了咯——”

小乖奶抱她上高凳：“嘿，你這丫頭，上哪里學來的這些詞？”

阿公挑著擔子回來，順嘴答道：“村口看電影看到的。”

小乖奶嗔怪：“我就說少讓她湊些熱鬧，學的這都什么詞？”

“一年到頭也看不了幾回。”小乖爺洗手上桌吃飯，“這丫頭學習能力強。”

小乖奶解下圍裙，也盛飯上了桌：“你就寵著她吧。”

小乖爺轉頭看小乖：“小乖，阿公說的是不是真話？”

小乖脆生生地答道：“是！”

*

夜里，小乖奶拿著蒲扇哄小乖入睡，既扇風，也扇蚊蟲。

小乖睡在涼席上，掀起衣服，露出個圓滾滾的肚子：“阿嬤，我每天都吃這么多，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

蒲扇輕搖，“小乖很想長大嗎？”

“長大了，就能去縣里和哥哥他們一起上學了。”

“那阿公阿嬤呢？”

“把阿公阿嬤也接過去，我們一起上學！”

“傻小乖，阿公阿嬤早過了上學的年紀。”

“小乖才不傻呢！阿公不是剛剛才夸我嗎？”

“你阿公那是……”小乖奶頓了頓，“是，小乖不傻！快睡覺吧，睡飽了才能長大。”

小乖在蒲扇噼啪聲中漸漸進入夢鄉，窗外，漫天繁星注視著她。

這一年，小乖對于離別似懂非懂。盡管沒有常伴身側的父母，沒有一同玩耍的兄弟姐妹，但有爺奶的陪伴，她過得一點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