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都言江浙富庶,雖然確實如此,但那些富庶顯然并未有多少落到最底層百姓身上。
那些有田有地的還好說,而像張老三這等的漁人,唯一能尋到的生計便只有也只剩下打漁了,偏偏這種靠海吃海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要看天吃飯的。
一年當(dāng)中,天色若好,那自然是用不著擔(dān)心什么的,說不準(zhǔn)還能剩些銀錢下來,可若是天色不好或者極差,那也就用不著說剩什么了,甚至家境稍差些的,還要背上些債。
若是再碰上個什么病痛,大概率是要家破人亡的。
前兩年,海邊的天氣確實不怎么好,海上不平靜的緊,一年真正能出海的時間,加起來恐怕也沒有四個月,如此情況,張老三、鄭二這些人的境況如何自然不消多說,應(yīng)該說不止他們兩家,還有許多同村的人,餓得就差揭竿而起了。
好在他們這個想法最終也沒能成功施行,人都餓得站不直,也就不用說什么揭竿而起了。
說過來也巧,也就是那年,王霽心血來潮一般想到海邊來看看。
畢竟穿越這么些年了,他一直都在江寧府待著,如此近海的地方,沒去過海邊怎么也說不過去不是?
但他這一次的心血來朝卻救了一整個漁村,雖然也就只是讓這群人勉強足以活下去而已。
真因為如此,王霽始終沒有將這一次的‘善念’放在心上,但是沒想到……
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想到這里,王霽心底便輕聲一嘆,伸手在張老三的肩頭輕輕拍了下。
“好了,某聽你的就是!”
轉(zhuǎn)頭向陳大:“先把錢都收起來吧!”
原本還紅著眼眶的張老三頓時喜笑顏開,變臉之快令在場眾人都是一陣瞠目結(jié)舌。
趙仲針更是撫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嗯……值得學(xué)習(xí)。
王霽更是無奈搖頭,但張老三畢竟好心,他現(xiàn)在也不好說什么,于是只能轉(zhuǎn)移了話題:“既然錢你不收,那某就換一個東西了。”
“這次來,某還是帶了糧食,一如往常,村中每家一份。”
正說著,王霽便略微一頓,隨即抬頭若有所思般看向王雱、趙仲針兩人。
不過眨眼,他臉上就已經(jīng)有了笑意浮現(xiàn):“元澤,等下你們倆跟著鄭二去到村中各家拜訪,順便將糧食發(fā)下去……”
“還有……你們?nèi)羰怯惺裁聪雴柕模部梢皂槑枂柎逯邪傩铡!?
苦力就在面前,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至于陳大……以往是他去的,這次就不用他去了,畢竟面前這條白花魚還要他來料理。
這么新鮮的寶貝,自然是就要在這里解決一些的。
至于剩下的,腌、臘都可,反正肯定不會浪費就是了。
“啊?“
王雱順著王霽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正是那滿滿兩擔(dān)東西。
之前來的時候,挑著這東西的是陳大、馬三二人。
“啊什么?”
王霽看了他一眼,而后朝鄭二點頭示意:“你帶著他們倆去吧。”
“陳大,你去跟張老三把那條白花魚弄上來料理了,趕在午間元澤他們回來之弄出來就好。”
“不是……”趙仲針直接傻眼:“元貞大哥,你不一起去嗎?”
“某去作甚?”
王霽頭也不回:“事情如何,某一清二楚,跟你們?nèi)プ錾酰空f不得還礙了事情,害得你們連想問的都未必問齊全了。”
說罷,王霽直接揮手趕人:“趕緊去趕緊去,耽誤了時間,你們就要吃剩飯了。”
“難得的一次有如此大的白花魚吃……”
無奈,王雱只好扯了下趙仲針的衣袖:“果然如此……仲針,咱們走吧,如果不出意外,大哥他早就想著要讓你我單獨去了。”
“單獨?”趙仲針呲牙看著那已經(jīng)隱約堆成小山的東西:“元澤,你能扛得動那些?還是你以為某扛得動那些?”
馬三站在一旁,面色隱約抽搐:“咳……”
聽到聲音,趙仲針這才一愣,而后目光平移,在馬三身上停下之后,雙手猛地一拍:“對了!還有馬三!”
“……”
就在此時,王霽那微冷的聲音從一旁響起:“元澤,你去挑!”
即便外人也聽得出來,他這一次所言絕非開玩笑那么簡單。
王雱面色一緊,而后便苦笑著看向王霽。
“大哥……”
“平心而論,某是來游玩的。”王霽雙手扶著膝蓋,看著還在水坑里悠哉游哉的白花魚道:“你是來游玩的么?某何時說過了?”
“既非游玩,那就不要去假手他人,某讓你去做的,你就好好去做。”
“如若不然,你現(xiàn)在就可以回去在家中待著。”
王雱自然不笨,他很清楚一路上王霽對他說的話里,最少一半都是暗指趙仲針。
尤其是現(xiàn)在說的這些。
已經(jīng)不是暗指了,而是明著在訓(xùn)斥人了。
這個人,就是趙仲針。
另一位話中主角,趙仲針此刻臉色也是頗為不善。
雖然趙曙在宮中幾經(jīng)出入,但他畢竟年紀(jì)還小,不管是在曾經(jīng)的汝南郡王府還是在皇宮中,他都不曾短過任何東西,也沒遭過什么委屈。
若說他能跟朝廷上混了大半輩子的那些人比不要臉、比受得了氣,那才是有問題!
但下一刻,王霽那平靜至極的目光就如同冰水一般將趙仲針心中剛剛有所升騰的怒火徹底熄滅了。
“某說過了,某從未說過這一趟出來,是帶你們二人游玩。”
聲音落下,王霽轉(zhuǎn)身回去,指揮著已經(jīng)跳下水坑的張老三、陳大兩人一前一后地堵起了白花魚。
畢竟百十來斤的活物,即便是在陸地上也不好逮,更別說還是在水中了。
好在張老三本就是捕魚的一把好手,不然他也不可能捕捉到這條魚了。
隨著白花就被兩人從水坑里齊心丟到了岸上,王霽也清楚聽到了關(guān)門的聲音,側(cè)眼一看,原本堆在一旁的兩挑東西也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
頓時王霽嘴角便多了一抹笑意。
看來,趙仲針這孩子,還是可堪調(diào)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