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霽并沒有掩飾目光,自然少年也是很輕松就察覺了他的目光。
“元貞大哥,你這是……?”
他也沒有將疑惑埋于心中,而是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沒什么……”王霽微微搖頭:“閣下應當不是江寧人士吧?聽口音,反倒更像是從汴梁那邊來的?!?
“不錯!”少年點頭應道:“某確實是從汴梁來的……”說話時他滿臉又一次重新帶上了先前那種笑意:“來辦點事情,順帶見見你這位元澤口中時常夸耀的大哥?!?
而后略微一頓,再開口時,少年臉上便已經帶上了些許感慨:“如今得見,某越發覺得元澤對他人的評價確實中肯了?!?
“若是將他換成某的話……”
他瞇眼笑了起來:“恐怕,元貞大哥你的名號早就傳遍整個汴梁了?!?
“又哪兒會像現在這般岌岌無名?”
王霽只是搖頭笑著:“現在這般正好。”
名氣那個東西,最好還是跟所處地位相輔相成,畢竟他不是蘇軾那種天才,即便地位不到,僅憑才華蘇軾也完全足夠駕馭名氣,而不至于被一些小心眼的人盯上翻車,更甚至……那些小心眼的人去找茬,大概率也只會讓蘇軾的名氣更盛。
“雖然叔翁常年督促某潛心學業……但某確實不擅詩詞歌賦,名氣若是大了,難免會有人上門拜訪,到時候倘若露怯了,又難免貽笑大方。”
少年當即抓住了他話語當中的漏洞:“這么說,若言及策論,元貞大哥很是自信?”
這一次,王霽并未否認,同樣也并未認下,而僅僅是笑著搖頭。
策論……終究只是策論。
紙上談兵談得再好,所思所慮再過全面,終究跟現實也還是有著不小差距的。
策論那個東西,無論放在哪個時代,就算寫得再好,充其量也只是提供一個比較美好的方向,至于那些寫的并不好的,不管如何,都只是無病呻吟罷了。
忽悠人的東西,自信與否,并不重要。
少年則是滿眼迷惑,他完全不懂王霽這個搖頭到底是什么意思。
……
半日小敘,從那一方小院離開,還不等回去老宅,半路上王雱就忍不住開口叫住了從出了小院開始就一直在沉思的王霽。
“大哥,你……”
聞言,王霽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嗯?怎么了?”
“大哥,你就沒有什么想問問某的么?”
王霽面不改色道:“沒有?!?
反正以王雱這小子坑哥的屬性,大概率不是啥好事情,這樣問了還不如不問,能少生點氣就少生點氣吧。
“……”一瞬間,王雱就被噎住了。
但很快他就扯著一張臉解釋了起來,從他喝酒胡扯開始,一直到最后。
等他說完的時候,王氏老宅便已然遙遙在望了。
這時,聽完了全過程的王霽才轉頭面無表情地盯住王雱:“所以說,這一切就只是因為一個女子?”
“你還真是某的好兄弟??!元澤。”
多年兄弟情,王雱這小子因為一個女人,說買就把他給買了,這舔狗一般弟弟鐵定是不能要了。
王雱則只能是在一邊訕笑。
他也清楚他錯了,可問題當時錯便已經犯下了,真要說改……時間都已經過去這么久了,怎么改?如何能改?
“大哥,某知道錯了,要么你罰某吧!不管怎樣,某都認!”
但王霽也只是盯著他看了兩眼,而后無奈道:“罷了?!?
“此事既然已經過去了,那便過去了吧……”說著他話題陡轉:“不過,元澤,某接下來的問題你要認真回答。”
“知道么?”
“嗯嗯!”王雱連連點頭,他也大致能猜到王霽要問什么,若在之前,他被叮囑過了自然是不敢隨意去說,可現在就不一樣了。
眼見他還算老實,王霽便輕輕點頭:“你那位所謂的好友,可是當今官家之子?”
“是!”
“他此來所為何事?”
“不知道?!蓖蹼勔荒樄詫殞毾?,這個問題他是真不清楚,就算有所猜測,那也僅僅是他自己的猜測罷了。
聽了這個回答,王霽便一手撫上了他自己的下巴,眼底神色略顯復雜。
趙曙去年也才登基!
而趙仲針作為趙曙的嫡長子,怎么可能隨意出京?就是趙曙自己愿意,汴梁的那幾位相公也未必同意。
至于說私自出逃……
想到離開小院時,趙仲針那一句頗具深意的‘我們還會再見的’,王霽便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人肯定不是私自出逃的!
驀然間,王霽就想到了之前不久趙曙那一封召回王安石的詔書。
所有的一切豁然開朗。
他好像大致猜到趙仲針來江寧所為何事了。
隨后王霽臉上就掛起了帶著幾分哭笑不得的表情。
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何王安石終趙曙一朝始終處于歸隱狀態,但這個結果絕對不會因為趙仲針的前來而發生什么改變。
也就是說……趙仲針此來,只會無功而返了。
但……
王霽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身旁還訕笑著的王雱,心中陡然間便生出了一個疑問:難道真要讓王安石繼續如同歷史上那樣,被趙仲針,也就是后來的趙頊一下子就提拔到位極人臣去推動他那并非特別適合整個大宋朝的變法嗎?
以王安石那執拗的性子,恐怕到那時候他最后還是只能于鐘山下抱憾而終了。
至于王雱……他的英年早逝,恐怕也沒那么簡單??!哪有父子兩人同時生病的道理?涉及利益,那群文人可是陰狠得緊呢!
或許,趙仲針此來,是一場機緣也說不定!
時移事易,人變事變。
如今的他可并非歷史上王安石本來的那個侄子,這不就是一個最大的變數嗎?
隨著念頭變化,王霽眼中神色也變得越發清明了。
再度看了一眼王雱之后,他就陡然開口:“元澤,以后若再有什么事情,你記得提前跟某說明?!?
“否則,叔翁那邊,某就再也不幫你擋著了。”
聲音落下,他就邁開腳步重新進了王氏老宅。
王雱則是滿臉苦笑地搖頭,自作孽不可活??!這事兒他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