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予我千秋
- 行煙煙
- 2197字
- 2023-02-20 14:31:32
長寧這話雖在詢問,可卻全然未給她作答的余地,徑自繼續道:“先帝當時問罷,我那四弟沉思了好一陣兒,方回道:‘不求貌美,但求……’”
“皇姊。”
男人橫來的聲音截斷其未盡之言。
長寧收住話音,回身看向畫室門口,就見戚炳靖一身朝服,夕陽余暉徐徐鋪落,將他負手而立的身影映得瘦長。
“怎么回來得這樣早?”長寧波瀾不驚地轉過話頭,仿佛方才并沒有在背后說關于他的閑聞逸事。
戚炳靖步履從容地踱進屋來,走至卓少炎身旁,牽起她的手,回長寧的話:“想她了。”
長寧笑道:“美眷在室,合該如此。”
用膳時,卓少炎幾乎指不碰箸,一口一口皆是戚炳靖喂她吃的。
長寧看得目不轉睛,良久,慨嘆道:“四弟,這未免也太寵了些……”
“是嗎?”戚炳靖問道,然而被問之人卻不是長寧。
卓少炎被他盯著,不得不接話,答道:“還好。”
在軍中時,他對她何曾有過憐香惜玉之舉,而今這些疼惜照拂,在她眼里亦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長寧卻被他二人這一問一答逼得啞口無言。
過了好半晌,她才再度開口問:“今日覲見,皇上沒有留你住在宮里嗎?這兩年昌慶宮一直未做他用,就給你留著呢。”
戚炳靖淡淡道:“在皇姊這里住著舒心,又何必費事。”
“前些日子,聽聞有朝臣上奏,說謝淖近來在南境頗不安分,又說謝淖如今自恃軍功,有幾次連你的王命都不放在眼里,這些可都是真的?”長寧又問。
“是又如何。”
“那謝淖當初是因你舉薦才得以領兵的,而今你竟任他如此囂張?且他若在南邊闖出什么禍來,你又如何脫得了干系?”
“皇姊多慮了。我朝祖制,武將不封。謝淖縱有再大本事,亦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長寧聽后,眉頭稍蹙,卻終究未再多說什么。
卓少炎面色平靜地聽著二人對話,心中卻微起波瀾。
未想到,以長寧與戚炳靖這般親近的關系,竟也被蒙在鼓里,不知謝淖其名之后,真相赤裸得令人震驚。
翌日,鄂王專寵卓氏一聞傳遍京中朝臣貴戚。
大長公主生辰將近,來送賀禮的車馬源源不斷。而自這日始,在賀禮之外,更有不少人特意奉禮給鄂王寵眷,冀望以此來博鄂王歡心。
據說戚炳靖在府中閑來無事,便叫人隨手拆了一件禮物來看。
不料這一看,鬧出頗大一番動靜。
被挑中的禮物送自戶部侍郎莫士培,是八根做工精湛、價值不菲的鈿釵。
戚炳靖將那套鈿釵打量了幾眼,似笑非笑地說了句話:“古來王妃佩幾釵?”然后便叫人將這禮物原樣退回了莫府。
莫府中人聞人傳言,立時大驚。
大驚之后,又速速重備了一套十二釵,再度奉至大長公主府上。
而鄂王的那句話,隨著此事再度傳遍京中。先前所有以侍妾之等備禮之人,紛紛重置新禮,忙不迭地再奉禮上。
大長公主府上下諸人且忙且怔,一日之內收入數倍于前之禮,堆得府庫皆滿,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這事傳到卓少炎耳中時,已經近晚。
她沒什么表情地坐著聽完,然后深思了好一陣兒,方開始對鏡拆卸妝發。
待戚炳靖回屋,她正好梳罷長發,未施粉黛的面龐在燭火之下隱約露出一絲崢嶸英氣。
戚炳靖目光一凝,呼吸隨之微沉。
卓少炎轉身對上他的目光,少見地主動開了口:“有一事,我一直未問你。”
“何事?”
“那套婚服——當日為何要讓我穿?”
戚炳靖并未立刻回答。
她便問得更加直接而露骨:“你想娶我做正妃?”
他緩緩地笑了,仍舊沒有作答。
卓少炎望著他那笑,又道:“入京途中,你說——你是圖我容色。然而我卻想知道,長寧大長公主昨日對我未說完的那后半句話,是什么?”
戚炳靖走至她跟前,自上望進她的眼內,回答道:“……但求才智。”
她聽了,半晌無言。
他便執她之手:“如何?”
她十分明白他這是在問什么,面色頗平靜地回道:“我不能做鄂王妃。”
他并未露出一絲意外的表情,探究道:“你既愿委身于我,卻不愿做我的正妃,如此不顧榮華,圖的又是什么?”
卓少炎抬眼,眼內光如薄冰:“你的權、勢。”
在軍前,她圖的是謝淖的兵權。在晉煕郡,她圖的是鄂王的威勢。她這四字不必多加解釋,他便已全然懂得。
戚炳靖仍然握著她的手,靜了片刻后,忽而問說:“你當年之所以委身于英肅然,所圖亦是他的權、他的勢?”
“是。”她的回答毫不拖泥帶水。
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沉沉地笑了。
……
“她性貪如狼,無情,背義,這樣一個女人,你連面都未見過,竟然為之所動?”
茫茫大雪之中,他頂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心內卻升騰起一抹明焰,面對向他說這話的人,一字一句道:“這樣一個女人,正該配我。”
……
卓少炎耳邊聽見他的笑,下一刻手便被他拉至唇邊,輕輕地吻咬。
“你想要什么?”戚炳靖問道。
她將自己貼近他,任他伸手扯開她的襟口,“我要卓少疆的舊部。”
“還有嗎?”
“讓我回邊境。”
“還有嗎?”
她搖了搖頭,抬起已褪去衣物的裸臂攀上他的脖頸,“只要給我這些,我的容色、才智……便任你索取。”
大長公主生辰之夜,宴開百二十席。
舉京臣工、皇戚、勛貴皆列座,酒過十巡,樂舞升平,眾人皆醺醺然。
上座忽起一聲驚響。
在座諸人醉意立刻去了大半,紛紛抬眼向上望去——
就見那個傳聞中被鄂王寵愛有加、將要被冊封為鄂王妃的女人,此時滿面怒容,紅著眼眶。座下碎了一地的玉片,是被她用力摔出去的酒杯。
一殿之中,人聲漸漸消弭。
鄂王冷著面孔看著她:“你瘋了不成?”
她像是醉了,歪扭著身子,冷冷笑著說:“你自從知道了我曾被謝淖染指,就像變了一個人——”
鄂王霍然起身,揚袖重重抽上她的臉。
力道之重,令她直接從上座跌滾下來,摔在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既然嘴上掛著粗野之人,那便滾回軍前,入充營妓。”
震怒中的鄂王咬牙扔下這句話,不顧眾人怔訝,徑直離席而去。
臥在地上的女人如從云端跌落泥淖,一動不動,仿若沒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