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宴清在對面的房間里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沈攸寧喜歡薛煜她是知道的,書院同窗幾年,她便看著對方追了薛煜幾年,如今還是如此卑微,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可真能毀了自己。
趙宴清本想讓人暗中護送沈攸寧回府,卻察覺出了已經有一批人隨護了,便也作罷,她看了看樓下上了馬,府宅與沈家背道的陸景澄不遠不近地跟在沈家馬車后面,她笑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景林從身后緩步走上來,臉色沉重,上前稟報了一件事。
他們跟丟了蕭景淮。
趙宴清聽見這個消息倒是沒有驚訝,跟丟本就在她的意料之內,蕭景淮早些年的美譽都不是虛的,只不過這些年的雨雪風霜磨掉了他當年的意氣風發,讓人忘記了他曾是一位天才少年。
“將那些人召回來吧。”
“是”
三日后,宮中舉辦春日宴,為年輕兒女相看牽線搭橋。
長公主有意為兒子趙修遠尋一門親事,女兒趙宴清有著臨安侯府的那一門婚約,倒不必再相看了,畢竟周京瞻已是頂好的人選,不用再另選他人。
如今趙修遠還沒屬意的妻子,她自得好好為他定一門好的親事,等大哥成了婚,宴清也沒有理由再拖著不成親了。
不過想著日后妯娌相處,長公主覺得有必要拉著宴清一同來宴會,好好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嫂子,就這樣趙宴清也被迫著來了宴會。
趙修遠在男席那邊與其他人飲酒閑談。
坐的久了,趙宴清離開了宴會,去了假山處,找了一塊凸出的石頭坐著休息,正透著氣,一個人忽然跳了出來,趙宴清立馬擒拿對方,對方身手也不俗,躲開了。
四目相對,趙宴清突然認出了對方,秦勉,她大姑姑的兒子,也真是她的表弟。
“好身手啊,表姐!”
“你也不賴。說你怎么知道我在這的?”趙宴清又重新坐回了石頭上,后背靠在石頭上,雙手交叉在胸前,狡黠地看著對面的人。
秦勉也是個散漫的性子,也抱胸靠在了后面的石頭上,只不過是站著的,“閑來無事時,發現表姐離開了宴會,我好奇,就跟出來了。”
“好奇什么?”
“自是想知道表姐為何離開宴會,還以為,”
“以為什么?”
秦勉打量著對方,吞吞吐吐,想著措辭,猶豫道:“以為表姐佳人有約,結果光看你一個人在這偷閑了。”
秦勉說著不甘心嘖了一聲,趙宴清撇了對方一眼,冷然說道:“你如今可以走了。”
秦勉聽見趙宴清的話,也不留在這自討沒趣了,正要離開時,身后的聲音想起,問道:“你大哥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嗯”
秦勉的聲音低落,快步離開了此處。
趙宴清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久久沒有回神。
秦勉的兄長并非她懷樂姑姑和姑父所生,而是在他們回京的路上撿到的,而后認作了義子,當初姑姑收留他除了一時的心善還因為久未有所出,聽信了民間養子送子的荒謬言論,才將其養在了名下。
幼時這位表兄倒是對她極好的。
突然,假山外響起腳步聲,趙宴清閃身躲入了一個山洞。
她的武功不弱,所以即使外面的人有意壓低聲音她也能聽清對方所說的話。
一個女聲響起,語氣中充滿挑釁:“就算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又如何?這么多年待在母親身邊的是我,她和父親最愛的是我,而你被那農婦養得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你作何要回來!”
“我才是府里真的小姐,我回到本該屬于我的家庭有什么錯嗎?是你鳩占鵲巢這么多年,我憑什么不能回來,你應該問問你自己怎么不回你親生母親家里。”外面另一道軟糯但話中透著一股倔強的聲音響起。
外面兩人的話讓趙宴清聽了個大概,本無意管她人家事,結果剛走到可以她們的地方,砰的一聲響起,有個女的自己沖刺地撞上了假山山壁,一陣腳步聲,嘈雜的聲音響起,那個前面強勢囂張的聲音變成了柔柔弱弱的調子:“妹妹,為什么要推我,你說宴會煩悶,我陪你出來四處逛逛透氣,你卻在背后推了我,讓我撞在了假山上,母親,女兒是不是破相了,好痛啊!”聲音變成了哭泣夾雜的聲音。
趙宴清心煩又站到了眾人看不見的地方。
“想不到周大人家新找回來的小姐竟如此不知兇殘,在宴會上出手毀自家姐妹的容貌。”跟隨周母來的還有剛剛被聲音吸引過來的其他人。
“我沒有,是她自己莫名其妙撞上———”還沒等那人說完,周母嚴厲喝住了她,“周玲玉,你真是缺少教導,年紀輕輕便如此心腸歹毒,向你阿姐道歉。”
“我沒做錯什么,道什么歉!”
啪!周母給了周玲玉一巴掌,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絲毫給這個女兒留臉的意思。
“我就是沒推她,我沒有那么蠢,選這個地方做這種事。”
周玲玉的聲音泛著寒意,手捂著臉,一副倔強的樣子。
周母還想再打一巴掌,卻被人箍住了手腕,她驚訝看去,竟是永安郡主,立刻壓住了方才臉上的怒火。
“拜見郡主。”周母和周圍的人紛紛問安。
“免了。”
而后趙宴清冷淡的眼神撇眼起身行禮后捂額頭,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子。
看著流血的傷口,趙宴清嘲諷地笑了笑,真有意思陷害別人,可真愿意下狠手。
趙宴清松開了周夫人的手,指了指那個流著血的女子,若有興味道:“她叫什么?”
周氏不了解趙宴清,看她唇角勾著笑容,還以為她對自家女兒有一絲好感,看得起自家女兒,便撞開了周玲玉,走到周朝華面前將她一遍心疼幫忙捂著傷口,一遍拉著她來到趙宴清面前,笑著道:“郡主,這是我的女兒,名叫周朝華,方才被她妹妹推倒了假山上受了傷,所以我一怒之下想給她妹妹一個教訓,一時之下才出了手。”
她向趙宴清解釋著剛才她為何要打周玲玉。
“是嗎?她妹妹推的?你聽誰說的?”
“自是朝華說的。”
“那好,周玲玉你來說一遍過程。”
周玲玉聽見趙宴清叫她的名字愣了一下,而周圍其他人也愣住了。
周玲玉沒想到趙宴清會讓她述說一遍剛才發生的事,也不知對方如何就清楚自己叫什么,而其他人則不清楚趙宴清與周玲玉是什么關系,因為在她們眼中趙宴清并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而且她能叫出對方姓名,說明兩人交情匪淺。
事實上,這兩人今天才見的第一面,周玲玉這是清楚的,先前她根本就不認識對方。
周玲玉正要將周朝華所說的話以及自己做戲撞石頭上的事說出來,周朝華就打斷了。
“郡主,方才的事臣女已然說過,是臣女妹妹一時沖動推了我,何必在重復一遍呢?”
“你說了,她還沒說。”
“郡主,”周朝華還要說話,卻被趙宴清望過去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給哽住了。
她要完了。
“夠了,你的話我聽過了,如今我要聽周玲玉講。”
“郡主,我這二女兒向來是個做錯事不認得,你聽她講沒有任何意義。”周母出來打圓場。
也是此刻,周玲玉真正看清了她這位身生母親,她不是看不透周朝華的手段,只是愿意為她遮掩罷了,于她而言,周朝華是掌珠,而她周玲玉不過是顆隨時踢遠的石頭,這可真是好笑。
“我聽她講沒意義,難道聽你講的一面之詞就有意義了?”趙宴清冷聲道。
周氏和周圍的人聽趙宴清的語氣,便知對方已經有些不耐了,便閉上了嘴,最后周玲玉將剛剛發生的事一一道來,說完,周圍的人看著周朝華的眼神有些變了。
“不是說周玲玉是幼時多病,所以早早送離京城,不久前才回到京城嗎,怎么又變成真假千金了?”
“誰知道呢,如果周玲玉說的是真的,那這周夫人果真是個糊涂。”
“殿下,萬不可聽信玲玉的一面之詞啊,我這女兒滿嘴謊話,今日擾了春日宴,是臣婦教導失職。”周夫人跪在周朝華身邊求情,趙宴清是郡主,且是有實權的郡主,她的母親更是昭陽長公主
“你的確失職,只不過不是周玲玉,而是周朝華。周玲玉沒有說假話。”
周夫人聽見此話,看著周圍打量著周朝華的眼神以及她們竊竊私語的景象,而周朝華臉色蒼白的樣子,還想為其辯駁,今日不論如何,惡名只能是周玲玉承擔,周朝華不可擔了此惡名。
“殿下,是玲玉撒謊騙了你,朝華并沒有騙你。”
“可我能證明周玲玉沒有騙我,方才我在假山后見證了她們爭吵的全過程,周玲玉沒有撒謊,說謊的是你引以為傲的周朝華。”
看著周夫人心如死灰的樣子,周玲玉嘴角扯起了一抹諷刺的微笑。
而周圍的人看著周玲玉的眼神多了一抹同情,但周玲玉需要的往往不是同情。
“夠了,除了周玲玉,你們都下去吧。”
“是。”
而跪著的兩人也被體面請走了。
假山處留著的兩人,面面相對,一個不卑不亢,一個對對方充滿了好奇。
“你,想改變目前這任人擺布的形勢嗎?”
周玲玉聽見趙宴清的話,猛地抬頭,看著對方充滿了好奇。
“我可以祝你在京都開辟出一條你自己走的路,與周府劃清關系同時可以與他們平起平坐。”
周玲玉聽著對方情感充沛的話,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給她一個離開周府,與那些人可以平起平坐的機會的人。
周玲玉看著眼前比她年歲還小的趙宴清,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雙手背后,給人一種好似她說什么便能做成什么,永遠運籌帷幄,天下所有之事皆在她可控范圍之內。
“要或不要?”趙宴清看著一旁這個遲遲不發一聲的女子,再次問了一遍。
周玲玉如夢初醒,立刻回道聲音:“我要。”不管趙宴清是否在說大話,反正此刻她相信趙宴清所說的。
“明日會有人去周府接你離開,你今夜先回去好好收拾,至于之后打算,明日離開周府會告訴你的。”
“郡主如此助我,臣女該何以為報?”
趙宴清看著對方周身儉樸的打扮,以及吃不飽的身體,笑了笑,“我會在不久的將來向你討要報酬的。屆時的你希望能付得起這個代價。”
聽見趙宴清的話,周玲玉不安的心反而安定了下來。
平白承了別人的情,別人卻不要回報,她自覺受之有愧,如今這般反倒能坦然接受對方的幫助。
宴會散了,周朝華和周氏先行離開了宴會,周玲玉是將軍府的馬車送回去的。
而今日春日宴發生的事也逐漸傳了開來,周朝華的名聲毀了,周大人和周夫人的名聲也毀了。
只不過當日事情尚未在朝堂的官員中傳開,而周氏又和周朝華又畏懼周絮,于是也沒跟周絮主動道來宴會上發生的事,到了第二日,周絮上朝時被同袍在下朝時陰陽諷刺了一句,“我等真不如周大人有氣度,寧愿薄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要去替別人養孩子,哈哈,只是希望周大人大度到,用兵部去養別人啊!”
周絮能坐上兵部尚書,理解能力并不是個差的,三兩句便知了家中真假小姐的事暴露了,又讓來接他的管家交代了一遍昨日春日宴發生的事,聽罷,怒火直燒,快馬回府要找她們算賬,而周玲玉早被趙宴清用圣旨接走了,府中只剩下周氏及其周朝華。
趙宴清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將所有事都安排了個清楚,向皇帝討要一個恩典,說自己對周玲玉一見如故,不忍其在周府受苦,便拿到了圣旨。
對于皇帝來說,周玲玉只是一個隨意碾死的螞蟻,趙宴清要為其求個恩典,允了也沒何不可,否則這么多年樹立的無有不應的舅舅形象豈不沒了,他不怕趙宴清恃寵而驕,相反他樂意將對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欲使其亡,先讓其狂。
而這點心思趙宴清也不是看不出來,只不過這白來的特權不用作何,將計就計未嘗不可。
他在將別人當做池子里的魚時,別人未嘗沒將他看做了甕中之鱉。
看著接走周玲玉的馬車消失在視線中的趙宴清,站在茶樓包廂的窗戶邊揚起了笑容。
“竟不知你何時是個古道熱腸,拔刀相助的性格了。”一道充滿玩味的聲音響起,趙宴清笑著轉了身,倚在窗戶邊,看著桌邊嫻靜貌美的女子,漫不經心道:“一個沒有爹娘的孤女閑來無事我便幫她一把,你就當我閑得無聊。”
文若聽著趙宴清的回答,但笑不語,手中為趙宴清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對面的桌上,趙宴清伸手便拿起,喝了一口,“你這手藝可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沈攸寧,她如何了?”
“還能如何,陷在那個薛煜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文若聽著趙宴清的話,臉色暗沉了下來,“薛煜不是她的良配。”
“她要聽得進去這句話,那當初我們在書院同窗時,便可將她勸回頭了,人啊,總得撞得頭破血流才罷休。”
趙宴清的語氣逐漸變得消沉,她說沈攸寧,她又何嘗不是一條路走到黑。
文若也是。
正所謂脾性相投,三人當初才會在書院成為好友,如今皆已離開書院,沈攸寧一心鋪在薛煜身上,與她們倒是少了往來。
上次看見沈攸寧,趙宴清沒出現在她面前,是因為她知道,那個時候,沈攸寧并不希望自己看見她狼狽的樣子。
至于她后面看見的那件事,她并不打算說出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