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殺了那個畜牲,已如吾所愿,但終究違反了律法,逃又能逃到那里去,你只需記得此事你不知情,殺人是我一人所為即可。”
“爹娘皆已不在,你得好好活。若可以,便離開京城,尋一山清水秀之處安度余生。遠與阿姐便至此斷絕關系,各行其道。”
“阿遠!你要做什么?”
“案自我起應由我終。”
“不,你會死的。”
“大仇得報,遠死也瞑目。”
說著一陣腳步聲和衣服摩擦的聲音。
“阿姐,放手吧。”
“阿遠,阿姐就你一個親人了,你別去自首,我們一起走,或者阿姐去,你得好好的。”
“阿姐,你還有棗兒呢,小棗兒那么小,不可以沒娘親的。”
“對啊,還有棗兒,棗兒也不可以沒有舅舅,你是她唯一的舅舅,你怎么可以不管呢。”女子聲音凄涼,哽咽道。
趙宴清聽著里面的聲音,大概猜到了真相。
片刻之后,屋里沒了討論的聲音,一青衣少年,不過十八歲的樣子,走了出來,闔上了門。
景林跟上了對方,趙宴清則進了屋,看見了昏迷躺在床上的婦人,以及搖籃里不吵不鬧,眨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的小嬰兒。
看來那個人是把她打暈了才離開的。
倒是姐弟感情深厚,不過這與她無關。
趙宴清搖了搖那婦人,對方眼睛滾動,醒了過來,看見趙宴清的那刻立即戒備,下了床緊緊抱著孩子。
“不用緊張,我不會對你和你的孩子如何,我出現在這是問了一個案子。”
趙宴清背手在后,看著那女子害怕的樣子,沉穩開口道。
那婦人自是心知肚明趙宴清要問的是什么案子,可不知對方身份,還是選擇了裝傻。
趙宴清自是看出了對方的打算,輕飄飄地道:“你若早點說出真相,對你和你的兄弟都好。”她從腰間取出了一枚大理寺的腰牌,表明自己來自大理寺。
那婦人臉色蒼白,趙宴清也不逼著對方,只是找了個椅子坐下,沒有開口,把玩著茶杯。
過了一盞茶,那人忍不住說明了實情。
原來那死者也就是他的丈夫,身前酗酒濫賭,將家中財產敗得一干二凈,她母親接濟她錢時,那人直接奪走了錢,還出言不遜活活氣死了她母親,而她想要離開這里,和離或者休妻都提過,但每次都被打得遍體鱗傷,她不是沒想到告到官府,結果每一次都不了了之,隨后而來的是那人如潮水般襲來的拳打腳踢。
她弟弟之前一直在外游學,回來以后聽見母親死了,沖到姐姐家里,發現姐姐被打的沒有一塊好肉,一氣之下便在晚上拿了刀在對方開門的那一刻捂住了對方的口鼻,砍死了對方。
趙宴清聽完了來龍去脈,那婦人開始哀求她饒她兄弟一條命,她愿意一命償一命。
趙宴清將她扶了起來,沒有應她,只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便開門離開了。
許娘看著趙宴清離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不斷攀升。
大理寺那邊也見到了來投案的許昌,將其收監。
幾日后大理寺判處了死刑,但由于有人在茶館將其隱情傳播了出去,加上許娘子許橙日日跪在大理寺門口,申冤求情,百姓多生不忍,終于有一人站了出來,跪在了大理寺門口為她們求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至無窮。
在眾人的求情重判刑罰的情況下,死刑改為了流放。
趙宴清聽著景林上報的結果,抬了抬手指,讓對方退了下去。
許昌此次流放之地在西北,而那正是趙家軍駐守之地,但愿這個人能不辜負這次絕地逢生的機會。
一處酒樓里,兩名男子正在對飲,一人戴白玉冠,著深紫衣袍,周身散發著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的氣勢。
另一人則只扎了一根發帶,著淺藍衣袍,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溫柔的氣質,相比于旁邊那位,他顯得格外的平易近人。
外面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小心翼翼詢問道:“阿煜哥哥,你在里面嗎?”
聲音溫柔,擾人心弦,來人正是沈府的大小姐沈攸寧,她要找的是薛樾的弟弟薛煜。
而里面穿著紫衣的正是薛煜,他聽見聲音便皺了皺眉,對于沈攸寧,他一向看作煩人精,怎么會有好態度。
一旁的陸景澄聽見了聲音,挑了挑眉,同薛煜對視了一眼,便知對方的態度。
薛煜不喜歡沈攸寧,可沈攸寧喜歡極了薛煜,這一切糾葛這么多年都被陸景澄這個旁觀者看在眼中,他看著他們兩個著實不相配,一個是月亮,清冷孤傲,一個是太陽,炙熱無比。他不是沒暗示過沈攸寧不要在一顆沒有心的歪脖子樹上掛著,可那人卻還是不怕痛地死追在薛煜身后這么多年,而薛煜呢,不喜歡對方,多次拒絕,卻還是一直在這個漩渦里沉浮。
看著這二人的癡戀糾纏,陸景澄心中就想著自己日后可不能成為其中任何一人。
薛煜起身打開了門,冷聲道:“別來找我了,我不會娶你的,沈攸寧,你應該很清楚我絕不會選擇你作為我的妻子。”
“阿煜哥哥,我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嗎,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或者你喜歡什么樣的妻子,我都可以去做。”沈攸寧抓著薛煜的衣袖,眼中充滿了懇切。
薛煜看著仰頭看著自己的沈攸寧,看她眼眸宛如一只奶貓,單純可愛,終是低下了頭,低聲細語道:“攸寧,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妹妹,你不用改變你自己,也不需要去像我的擇妻標準靠攏,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只不過我們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說一千遍一萬遍,你我也不可能成為夫妻,放下我去看看別的人。”
沈攸寧的眼中裂開了一道縫隙,光也透不進去,是格外的幽黑,眼中的淚水蓄了起來,豆大的淚珠滾落:“可,我從小就跟在你的身后,除了你。我接受不了我生命里另一個人的闖入,如果不是你,我往后的日子又有什么意義呢!阿煜哥哥,你以前說過我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既然我在你眼中那么好,你為什么不娶我呢?”
沈攸寧的鼻子泛起了一抹紅,她不懂自小到大比庶兄好對她好的人怎么就要推開他。
“攸寧,我待你好是因為我從前將你當做了妹妹,不過,我一直沒告訴你,你如今這般樣子,讓我后悔了當初與你相識。”
薛煜的臉色如墨水,揮開了對方的手,握緊了拳頭說道。
他今日說的話是這段時間以來,說得最多的一次,他看著沈攸寧破碎的眼神,心中好似被刺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壓下了,他覺得是這幾日忙著公務熬夜熬得有些不太舒服了,于是,他掙脫開沈攸寧的手便朝外走了,完全忘記了一個被他約來談事的倒霉蛋。
陸景澄坐在房間里,抬頭看見了對方棄他而去的身影,隨之又瞥見了沈攸寧哭的通紅的雙眸,陸景澄第一次看見沈攸寧哭,倒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以前不管薛煜如何拒絕她,她都沒有流淚的,可今天她卻低垂著頭,喪了氣,周圍的那些火焰也似乎湮滅了。雖然他不喜歡這個嬌柔的性子,但對方的眼淚還是讓他的心顫了一下。
薛煜的話將她撕了個粉碎,以前未必不能忍受他的沉默寡言,可如今她寧愿他是個啞巴,可偏偏不是,他今日的話可尖銳地讓人心頭發疼。
沈攸寧正傷心著,一轉頭看見了里面正品著茶,一副尷尬樣子的陸景澄,立馬抹干了眼淚,但心頭的酸澀還是使她再一次淚眼朦朧。
沈攸寧緊咬著唇,死死不出聲。
控制不住淚水,只能盡量不出聲,方好使自己不那么狼狽過頭。
沈攸寧手中沒有帕子,正要尋找時,身前一只修長的手遞過來了銀灰色修著竹子的帕子。
沈攸寧低著頭抬了起來,淚眼婆娑中,看見了陸景澄。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同情悲憫,只是那么平淡。
沈攸寧接過帕子,又低下了頭,不希望對方一直看著自己狼狽流淚的臉,低聲哽咽道:“多謝。”
“沈攸寧,世人并非只有一顆樹,你雖在此樹上投入了多年心血,可不結果便于你就是沒意義的,何必還顧著這樹不放,雖痛徹心扉,但總要刮骨療毒不是嗎。”
沈攸寧何嘗不知陸景澄的意思,可放棄薛煜就是放棄了她的過去,放棄了她以往的十年,怎么會如此輕松呢。
“沈攸寧,沒有什么是輕易做到的,可若當斷不斷,只會消磨一生。”
陸景澄的話讓沈攸寧一愣,他竟知她所想。
“沈攸寧,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今日多謝你的帕子,我回去會將它燒了,不予你麻煩,至于送別,家中有馬夫和護衛在茶樓下,就不勞煩你了,告辭。”
沈攸寧拒絕了,這也在意料之中,她只容得下薛煜一個人近身,對待別人都是洪水猛獸,恨不得敬而遠之,陸景澄清楚,自然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