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國，都城。
落日的余暉傾灑在這座矗立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城市，萬事萬物似乎都鍍上了一層淡金輝光，縱橫交錯的道路上是來來往往的民眾，如回溯的游魚去往不同的方向。
劉秀才望著染紅半邊蒼穹的夕陽，微微瞇起眼睛。
時至今日，他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發生在身上的一切，就像是一場似是而非的夢境。
就算再真實也還是夢境，終會有蘇醒的那天到來。
可眼前所見，耳中所聞，盡皆提醒著他，一切并非虛妄。
他不再是李家村那個普普通通的采藥人，而是炎國天師的親傳弟子，僅僅只是一個身份，便不知凌駕多少人之上。
當真是如夢一樣。
“劉師弟今晚準備做什么？”旁邊有人笑著問。
對方身著和他一樣的道袍，同樣也是袁天師的弟子。
“額，暫時還沒有打算。”劉秀才其實還不怎么適應如此熟絡的相處方式。
按照他的預想，如他這般被半道收為弟子的人，來到帝都后怎么也得被師兄們來個下馬威之類的接待，以此來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故事里都是這般講的。
可真正的經歷卻和預想中的大相徑庭，師兄們都很熱情，全然沒有半點看不起的意思，之間的關系也都很和睦。
“嘿嘿，不如今晚師兄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男人搭著劉秀才的肩膀，露出了懂得都懂的奇妙微笑。
“好地方？”劉秀才一愣。
“去了你便知曉。”其他人心照不宣得笑著，“你肯定去了一次還想去。”
“劉師弟，別聽他們的，這些家伙不安好心。”一名身著道袍的女子瞪了幾人一眼。
“哪有？”那人理直氣壯，“反正師尊今日面見圣上去了，我等也無事，勾欄聽曲，此等又有何不可？”
“這聽曲，多是一件美事啊。”
“走了走了，劉師弟，過些時候就沒位置了……”
吵吵鬧鬧聲中，幾人的身影消失在行人如織的街道上，徒留一名女子跺了跺腳，轉身離去。
皇城。
內殿，兩人對坐。
溫暖的燈光驅散了黃昏時分的昏沉，兩杯香茗飄散著朦朧白霧，茶香淡雅。
落子聲陣陣。
“陛下，你輸了。”
片刻后，道士落下最后一子，對著面前的男人說道。
男人身著龍袍，面對道士的時候卻并沒有多少威嚴。
炎帝。
炎國如今的帝王。
“可惜。”炎帝輕輕嘆息。
“陛下的心亂了。”道士搖了搖頭，輕聲道出了緣由。
棋子便是執棋者的內心映射。
他能夠感覺出來，炎帝所下的棋子與以往不同。
不再是平靜的幽潭，有風拂過，于是水面泛起了陣陣漣漪。
“是啊，我的心亂了。”
炎帝端起茶杯，將尚且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不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此時他居然發出了一聲嘆息。
“發生了何事？”
道士言語依舊平靜。
“我還以為天師應當知曉。”炎帝笑了笑。
“想知曉才有知曉的可能，況且世間事數不盡，即便是傳說中的神靈，應當也不會事事盡知吧。”
“天師并非神靈，怎知神靈不是事事盡知？”
“陛下并非神靈，怎知神靈的確事事盡知？”
兩人相視一眼，盡皆笑出了聲。
“皇陵出了問題。”炎帝止住笑意，神情變得凝重。
“皇陵？”道士皺眉。
炎國皇陵坐落在帝都不遠處，其中埋葬著諸多歷代帝王，是整個帝都絕對的禁地，同時也是護衛帝都的陣法核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皇陵便是整個國家的根基。
“皇陵中的龍脈氣息出現了一次震蕩。”炎帝沉聲。
龍脈與國家息息相關。
雖說到不了直接影響興旺的程度，但也大差不差。
換而言之，若是龍脈出現了問題，也就代表著炎國極有可能也出現問題，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對于國運都能造成影響。
“具體緣由？”
“一處龍脈分支被斬斷，徹底失去了聯系。”
死寂般的沉默。
“如此。”
道士微微頷首，打破沉寂，“我會探明緣由。”
“那就拜托天師了。”
“陛下，貧道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天師請言。”
“貧道曾聽聞，炎國昔日的建立，曾經得到了某種……特殊力量的協助？”
“……的確。”
炎帝喝了一口茶水，點頭。
“我已明了，那么貧道便先告辭了。”
道士起身。
走到門口的時候，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腳步。
“陛下可曾想過，不再承蒙昔日的余蔭？”
“天師說笑了。”起身送別的炎帝無奈一笑，“如今整個炎國都是如此，想要改變無異于傷筋動骨，實在困難。”
“困難，并不意味著不可行。”
“代價太大了。”
道士站在夕陽中，炎帝站在屋檐下的陰影中，神情看不真切，目送著道士離開。
隱隱之間，陰影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悄然浮動。
卻又有淡金的光芒浮現，灼燒著陰影，將其中的東西鎮壓了下去。
“任何選擇都要有代價，兩害取其輕罷了……”
輕輕的嘆息聲彌散在了晚風中。
……
皇城深處，古塔聳立。
道士抬頭，看著這座歷經斑駁的高塔，古老神秘的篆文自塔身上面流淌，讓其看上去并非單純的建筑。
更像是……某種活著的存在。
塔身蘊含著靈。
“師尊。”
諸多弟子都來到了此處，其中也包括劉秀才。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眼中難掩好奇。
勾欄聽曲終究是沒有去成，走到路上便收到了師尊的傳訊，迅速趕到了此處。
“好好看著，好好學。”
袁天師對幾人叮囑，目光在劉秀才的身上微微停頓了一下。
眾人應是。
高塔的塔門開啟，袁天師走了進去。
隨著靈的運轉，塔身漸漸變得透明，神秘銘文交織，虛無中不可言明之物演化降臨，圍繞著袁天師流轉。
他手持浮塵，凌空繪制符箓。
“師尊當真是厲害。”有人驚嘆。
“以師尊的能力，應當足以窺探天機了。”
“不知這次又是為何事……”
弟子們小聲議論，初次經歷這種情況的劉秀才不敢說話，只是緊緊盯著透明高塔內的那道身影。
他看到袁天師繪制符箓的動作停下，神色漸漸變得凝重，緊接著變得不可思議，然后猛然睜大眼睛。
轟隆！
天降雷霆，精準無誤的劈落在高塔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