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新局 從頭越:2022年終特刊(《21世紀經濟報道》深度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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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字
- 2023-02-15 16:45:26
二、大咖論道2023:前瞻與定義
劉世錦:中國人均GDP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要跨三步,提振信心應抓好兩個“關鍵少數”
21世紀經濟報道 周瀟梟 北京報道 2022-12-30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其中,要求2035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背后隱含了經濟增長的量化要求。
2022年12月15日至16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京召開,會議部署了2023年經濟工作。會議指出,要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更好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更好統籌發展和安全,全面深化改革開放,大力提振市場信心,突出做好穩增長、穩就業、穩物價工作,有效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推動經濟運行整體好轉,實現質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長,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開好局起好步。
我國人均GDP距離中等發達國家水平還有多遠的距離?如何穩步提升人均GDP水平?如何看待疫情影響下的經濟運行?2023年如何推動經濟整體好轉?帶著這些問題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了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劉世錦。
人均GDP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要上三個臺階
《21世紀》:2021年我國人均GDP折算1.2551萬美元,超過世界人均GDP水平。未來人均GDP要如何進一步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
劉世錦:中國式現代化是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的核心目標。其中,2035年我國人均GDP要邁上新的大臺階,達到中等發達國家的水平,這是一個量化指標。
從國際比較的角度來看,到2035年我國人均收入水平要上三個大的臺階。第一是人均收入達到1.32萬美元,成為高收入國家。第二是人均收入達到2萬美元左右,進入發達國家行列。第三是人均收入達到3-4萬美元,平均3.5萬美元,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收入水平。
2021年我國人均GDP達到1.25萬美元,非常接近當時世界銀行定義的高收入國家標準。2020年這個標準是1.2696萬美元,但是這個標準是動態調整的,我們測算大概每年增長4%左右。2022年我國實際增速放緩、匯率下調,與高收入國家的門檻差距有所拉大。
從現在開始到2035年,要達到人均3-4萬美元的水平,意味著期間人均收入水平要翻1.5番到2番。根據測算,從現在開始到2035年人均收入要翻1番,每年實際增速不能低于4.7%。這樣的增長速度目前看來難度比較大,即便實現翻1番的目標也只是人均收入2萬多美元,距離3-4萬美元仍然有差距。
提升勞動生產力推動匯率升值
《21世紀》:除了經濟實際增速,是否還有其他因素影響人均GDP提升?如何推動2035年人均GDP水平的提升?
劉世錦:人均收入水平按照現價美元計算,其增長取決于三個變量,第一個是實際增速,第二個是名義與實際增速之差(就是平常所說的國內通脹水平或者GDP平減指數),第三個是匯率的變動。
因此,當僅靠實際增速難以推動中國躋身中等發達國家行列,還需要看通脹和匯率水平。我們假定這段時間通脹水平相對穩定,比如在2%左右,剩下的要重點關注匯率的變化。
參考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發布的購買力平價數據庫資料,我們有一個初步的研究,現階段我國按購買力平價計算的人均GDP大約是1.5萬國際元,相當于1975年的日本、1971年的德國水平。在此后的16年間,日本和德國都經歷了經濟中速增長和匯率快速升值的過程,所以日本和德國按現價美元計算的人均收入水平有大幅上升。
當我們分析收入增長的驅動因素時,匯率的貢獻明顯超過實際增速的貢獻,其中德國匯率貢獻甚至達到了2/3。當前中國進入大致相同的增長階段時,這方面經驗我們需要研究借鑒。
《21世紀》:未來應如何推動匯率的升值?
劉世錦:匯率變動是一個復雜的問題。從長期來看,影響匯率最重要的變量是勞動生產率,就是全要素生產率,這恰恰是黨的二十大報告里強調的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指標。
當然,當年日本、德國匯率大幅升值有其特殊背景,這些年來國際環境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是,對我們實現2035年增長目標而言,有兩個條件是不可或缺的。第一,能爭取到的實際增速,必須要努力爭取。第二,僅靠實際增速硬增長還不夠,更重要的是把立足點放到提高勞動生產率、全要素生產率,并由此帶動匯率合理升值。這是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的高質量發展、實現2035年增長目標的真正內涵。
假設我國經濟今后這些年年均實際增速在4%-5%,“名義增速與實際增速的差額”加上“匯率升值”之和年均增長能達到5%左右,到2035年達到中等發達國家人均收入水平的目標,是有可能實現的。
人口負增長可能影響經濟增速
《21世紀》:推動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收入水平過程中,是否還有其他重要的國際經驗?
劉世錦:在我們朝著現代化方向邁進的過程中,有兩方面國際經驗值得關注和警惕。
第一,從中等收入向高收入轉換過程中,人均收入1萬美元左右是一個特殊的不穩定階段。
二戰以后,上百個國家進入工業化進程,但是大型經濟體中只有日本、韓國成功由中等收入進入到高收入階段,更多的國家落入了中等收入陷阱,典型的有拉美的阿根廷、巴西、墨西哥,亞洲的菲律賓、馬來西亞,以及近年的俄羅斯。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創新能力不足、收入分配差距拉大、人力資本發展滯后、資源環境壓力加大、外部沖擊等。這些問題中國也不同程度出現了。所以,從全球范圍來看,擺脫低收入貧困陷阱進入到現代經濟的過程不易,但是擺脫中等收入陷阱進入到高收入更難。過去十年,中國較穩定地從高速增長轉換為中速增長,期間沒有出現大的波動,這在全球范圍來看都是不容易的。去年我國幾乎接近高收入門檻,今年和高收入國家門檻的差距有所拉大,能否盡快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依然面臨挑戰。
第二,要關注人口負增長對中長期經濟增長的影響。
有研究指出,2023年開始中國大概率出現人口負增長,甚至有分析認為2022年中國可能就會出現人口負增長,這是人口增長的拐點。大概十年前,中國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總量開始減少。當人口總量出現負增長,勞動年齡人口下降幅度將進一步加大。勞動年齡人口減少會沖擊供給側,當人口總量減少,則會直接沖擊需求側。日本、意大利、希臘、西班牙等國的經驗表明,當人口出現負增長以后,經濟潛在增速都出現了明顯下降,實際增速有時比潛在增速表現更差。
三年低于潛在增速可能引發系列后果
《21世紀》:受國內外超預期因素影響,2022年我國經濟增速可能不及預期。如何看待當前經濟運行?對中長期目標會有什么影響?
劉世錦:以往我們擔憂比較多的是追求不切實際的過高增長,不重視提高增長質量。當前我們需要強調,實際增速過低對實現長期目標也非常不利。不僅導致數量上不去,也會拉低全要素生產率,對增長的質和量都不利。
2022年年初,政府提出增長速度目標是5.5%左右。由于國內外一些因素影響,前三季度經濟實際增速是3%,目前來看全年經濟增速預計在3%左右。2020年和2021年兩年平均增速是5.1%,2022年在3%左右,三年平均增速低于5%,現階段我國潛在增速在5%-5.5%之間。也就是說,三年實際增速低于潛在增長水平。這會帶來一系列后果。
第一是勞動生產率、全要素生產率下降。在投入固定的情況下,經濟產出減少,單位產出成本上升,意味著勞動生產率下降,這與高質量發展的追求相矛盾。當勞動生產率下降時,匯率水平也會受影響。雖然前段時間人民幣匯率貶值,主要受美聯儲加息影響,但與國內經濟基本面也不能說沒有關系。
第二是中長期經濟增長可能出現機制性損傷。疫情沖擊過后,經濟會出現反彈,有些丟失的能補回,但有些是補不回來的,而且可能引發一些機制性損傷。比如,訂單丟了,供應鏈斷了,原有的合同執行不了,應該招收的員工沒有招收,應該推進的研發沒有推進,預期改變導致中長期發展考慮少了,這些會導致企業經營和發展能力下降。從這種狀況回到常態,是需要比較長時間的。所以,當2023年我國基本擺脫疫情的影響,經濟能否快速反彈到正常增長區間還需要觀察,很可能需要一個或長或短的修復過程。
第三是新老動能轉換受到沖擊,進程放緩,甚至停頓后退。我國正處于中速增長的新老動能轉換期,經濟減速會使轉換期已有的困難和風險加大。有些傳統產業過去維持多年高速增長,當增長明顯減速,會讓風險加快暴露,甚至引發危機,比如房地產行業。由于預期減弱、增長放緩,新動能成長期的風險在加大,可能難以補上傳統動能減弱留下的空缺,比如數字經濟創新勢頭有所減弱,新能源汽車行業受供應鏈波動影響。
第四是宏觀政策的效果可能扭曲,或者部分失效。如果缺乏正常的經濟環境,宏觀政策是松了還是緊了,是很難評估。2022年11月M2的增速達到12%以上,已經遠遠高于2020年疫情發生初期的增速,也遠高于2022年經濟增速,當前流動性是很充裕的。與此同時,M2增速超過社會融資增速,這在過去多年是少見的,說明貨幣不少,但是實際需求不強。美國通脹前段時間創出新高,近期有所回落但依然處在較高水平,就是因為疫情防控期間貨幣放水太多,現在美聯儲不得不采取激進式加息,代價就是經濟衰退的風險加大。
提振市場信心要抓好兩個“關鍵少數”
《21世紀》:2023年應該設定怎樣的經濟增速目標?需要重點推進什么工作?
劉世錦:當務之急是讓經濟增長回到正常軌道,回到合理區間,也就是實際增速達到潛在增速水平。
隨著優化防疫政策20條和新10條、金融支持房地產16條、推動平臺經濟發展等政策的出臺和落地,有利因素正在增加。建議2023年政府應提出不低于5%的增長目標。由于2022年基數低,如果2023年上半年能夠大部或全面擺脫疫情沖擊影響,將各項穩增長措施落實到位,尤其是改革開放加大力度,穩預期、穩信心見到成效,那么實際增速應該可能更高一些。
我們應該提一個目標,就是力爭2022年、2023年兩年平均增速達到5%左右,這既是當下穩增長的迫切要求,更是落實黨的二十大精神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長期發展目標必須率先邁出的關鍵步伐。
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有兩個方面工作需要重視。
第一要抓好兩個“關鍵少數”,一個是企業家,一個是地方的主要負責人。這是中國經濟增長的兩臺發動機,或者說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兩個很重要的特點。如何讓這兩臺發動機不熄火,能轉得快一些,應該出臺一些針對性措施。
第二是落實黨的二十大報告精神,在建設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方面,應該采取一些實質性、標志性的舉措。比如,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特別是加快農村土地制度改革,推動城鄉生產要素雙向流動,堅持兩個毫不動搖,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打破事實上存在的不利于公平競爭的潛規則,完善產權保護、市場準入、公平競爭、市場信用等市場經濟基礎制度,使各方面的市場參與者有切實的獲得感和法律保障。如果我們在這方面能夠加大改革開放力度,對增強預期、提振信心會起到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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