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慘了,”藍藍說,“無數觀眾打電話給電視臺,罵‘他’從始至終就沒讓‘嘉賓’說上一句話。”
“嘿嘿,”范含笑得極為燦爛,“實在是不好意思呀……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這個故事我聽過兩次,”藍藍說,“一次是華人圈子里面流傳的版本,一次是記者圈子里面流傳的版本。”
“這兩個本子有什么不同么?”
“重點不一樣,”藍藍說,“一個是同情孔方交友不慎,一個是佩服閣下業務精熟。”
范含想起前幾天的胡鬧,心里稍微有點得意。雖然說是借著酒勁耍酒瘋,不過……光看效果還是不錯的。除了忽視了孔方顯得有點目中無人以外,自己表現得確實像是一名優秀的解說員。
“電視臺澄清事實了么?”
“還沒,”藍藍說,“聽說他們原來還打算正式聘用你呢。”
“哈哈哈,這就算了吧。”范含說,“我還有許多事得干呢。”
沉默了一會。
“這就來,別著急。”藍藍說,“約定的是十點。”
“我沒著急,”范含說,“這是我自己家呀,難道我就不能東張西望么?”
藍藍也不反駁,就在那里靜靜的坐著。
“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年輕人,很有才華的樣子。”藍藍說。
“至少告訴我名字吧。”
“我本來想等到正式見面的時候才介紹。”藍藍說,“你不是一向不關心其他事情么?連你自己寫的那些稿子也都是扔給我就算完了,連我把它們寄到哪里去都沒問過。”
“現在不是閑著么,”范含實在是很無聊,“沒話找話和你聊聊。”
“好吧,”藍藍說,“他叫喬治·盧卡斯。”
“!!!!!”
“怎么了?”藍藍說,“很年輕的一個人,還只有22歲,正在上學。”
真是鼎鼎大名啊,范含感慨,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正是這個人在1977年拍攝的《星球大戰》,掀起全世界的科幻熱潮。這股熱潮后來雖有降溫,但是至今仍未衰退,仍然被一部部科幻新作品推動著前進。
不過,從開始拍攝《星球大戰》之后,除了票房的標準,一般對他的評價就算不上太高了。因為他后來的作品故事情節簡單,人物形象單薄,純粹是靠計算機特技效果烘托。真要是比導演技巧,排在他前面的人數不勝數。
其實這個也不能完全怪他。在范含的年代,評價導演的標準只有一條:票房。通常人們所謂的“大片”,一部分意味著大成本,大制作,另一部分意味著男演員的大臂和女演員的大腿。盧卡斯只是先知先覺,最早意識到了這種趨勢而已。早起的家巧兒有蟲兒吃——他不賺錢誰賺錢?
“他看中了哪一篇?”范含問藍藍,“肯定是科幻作品吧。”
“不是,”藍藍說,“那樣的話投入成本太大。”
是啊,一個學生,自己拍片子,肯定玩不動大場面。
“一個溫馨的小故事。”藍藍說,“寫成小說很好看,拍成小電影也應該很好看。”
“溫馨?”范含說,“我寫過那種東西么?”
“怎么沒寫過?”藍藍很詫異,“寫過不少呢。讀者反應都很好,都希望你開個專欄一直寫下去,結果你沒同意——怎么?不記得了?”
范含想起來,就是從《讀者文摘》合訂本上找的那些段子。《讀者文摘》鎖定的用戶群體極為單純:布爾喬亞。這幫人滿腦子只有一根筋:浪漫。無論考慮什么問題都從浪漫主義角度出發。用魯迅的話講,就是擅長“把屠夫的兇殘化為一笑”。
遺憾的是,這種人在美國的數量極為龐大,導致《讀者文摘》的影響范圍也極為廣泛。后來中美知識產權談判的時候,中國國內那本同名的,面向同樣群體,刊登同種內容的刊物被迫改名為《讀者》。
范含很是奇怪當時為什么會想起寫這種東西,自己明明是號稱生平最恨“小資”的家伙。也許是因為這些材料篇幅又短,文字又不晦澀,當時又是饑不擇食,可能順手就抄出來了。抄歸抄,除了反復確認原來的寫作年代必須在七十年代及以后之外,內容什么的也沒仔細看。
如果知道內容,范含是一篇也不會寫的,一向就不能容忍小資囂張氣焰的自己說什么也不會成為其吹鼓手和衛道士。在范含的內心深處,肯定居住著一個波西米亞的靈魂。這也許就是范含回到這個年代后感覺應付自如的原因吧。
六十年代的歐洲和美國,到處都充斥著波西米亞的氣味,人們對此都是持寬容的態度。在同一所城市里,在同一條街道上,波西米亞和布爾喬亞相互藐視卻又能相安無事。這也是今天許多人提起黃金般的六十年代仍然津津樂道的地方。
“那不能叫溫馨,”范含糾正,“應該叫煽情。”
“煽情?!”藍藍很驚訝。
“對,煽情。”范含說,“寫這些東西的人——我自己——清楚的知道這些都是虛構。我自己就從來沒有被這些東西感動過。我寫這些東西的目的就是要感動那些肯花錢買這些東西看的傻瓜。”
“你居然這么看待你自己的作品?!”
“我總是先編出幾句看起來很有哲理的話——對,就是結尾的那些句子——有時候是我自己敘述,有時候是借著文中人物的嘴說出來。然后,這些句子需要什么樣的情節,我就捏造什么樣的情節。”
“……”(瞠目結舌狀)
“如果這些句子需要主人公去死,我就把他寫死;如果這些句子需要主人公活著,我就讓他活著;如果這些句子需要主人公半死不活——癱瘓也好,植物人也好——我就讓他半死不活。不管難度有多大,我都會自圓其說,為了這些句子,再匪夷所思的細節我也能寫出來。”
“別說了,我聽著都難受。”藍藍說,“這些話如果是在罵別人,就已經難以讓人接受了,何況你是在罵自己。”
“罵自己才應該更狠一點,這叫謙虛。”
“那叫‘故作謙虛’,”藍藍說,“你又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罵自己。我能聽出你說話的口氣是真的討厭這些作品。”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范含打馬虎眼,“被你看出來了。”
“那是!”
“最近怎么忽然一下子就忙起來了?”范含轉移話題,“以前沒覺得呀,也就成天寫寫稿打打字。”
“你應該說怎么忽然一下子名氣就大起來了,”藍藍說,“寫了上百個短篇,幾十個中篇,還有十幾個長篇的提綱,并且每篇都很精彩,題材范圍還極為廣泛。”
“哪里哪里,您太客氣了。”范含說,看不出一點高興的樣子。
“你這種情況也不是特別的不可思議。”藍藍潑冷水,“靠著以前的積累,開始階段總是會一鳴驚人。往后肯定就會有一些粗制濫造騙稿費的東西出來了。”
“這你就放心吧。”范含說。
其實范含也是明白這一點的,許多著名作家中后期的作品也是很讓人失望,自己就見過不少。不過本來自己寫作就是為了“脫獄”的權宜之計,出來之后,自己肯定還是想干點別的。一輩子碼字太無聊了,自己又不是立志為文學獻身的“文學青年”。再說,在范含的那個時代,“文學青年”這個詞已經臭了大街了。
“希望你說到做到。”藍藍說,“別讓支持你的讀者失望。”
“一定一定。”
“下午還有一個預約,明天還有一個。”藍藍說,“你現在應該操心的是如何擠出時間來寫作。”
“怎么忙成這個樣子了?”范含很奇怪,“對了,什么時候開始我的活動日程由你來安排了?”
“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藍藍說,“每次我問你稿子怎么辦,你都說‘你看著辦’;每次有人打電話,你都說‘你去接’;每次有什么事找上門來,你都說‘你幫我安排吧’。我快成你的秘書了。”
“好像是這么回事。”范含也想起來了,“不如你真的就來當我的秘書吧。”
“那你得給我開工資,”藍藍說,“現在我都是義務勞動。”
“沒問題沒問題。”范含說,“雜志社那邊怎么辦?你成天挨這兒待著,難道工作給辭了?”
“我本來就是去實習的,快到期了。”藍藍說,“我還沒畢業呢?”
“哦?哪里上學?”范含問。
“就是UCLA。”
“怪不得,”范含恍然大悟,“不過實習的人應該都是打雜啊,你怎么上來就負責編稿子?”
“這活除了我沒別人能干了,”藍藍說,“不光中文,就是你的英文也只有我能看懂。”
“哦?”
“我先得把你的‘Chinglish’翻譯成‘English’,其他編輯再把我的‘English’翻譯成真正的‘English’。好幾道工序呢,復雜吧。”
“那還真是麻煩你了。”
“不過我也奇怪,這么爛的文字居然會有人要。”藍藍說,“也許這就叫‘酒好不怕巷子深’吧。”
“呵呵……”范含說,“就這么說定了,工資開多少你自己定……對了,好像我的錢也是你在管吧?”
“才想起來問?”藍藍笑著說,“別擔心,你的錢夠花了,光百事的提成就夠了……喝茶喝茶!”
Tittle,百事的茶飲料名稱,范含提出的“冰X茶”被人家否決了。也是,瞧人家起的這個名字,多好。百事的金字招牌還真不是蓋的。
說起商標廣告,范含是深有體會。原來在進入業內的時候,發現最響亮的招牌不是IBM,不是Microsoft,而是Intel。滿大街都是“當……叮咚叮咚”的音樂,“Intel Inside”的圖案。這個商標是如此深入人心,許多人往往剛聽到“當”的一聲就能反應過來。五個音符短是短點兒,設計可真是出色,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你說下午還有個預約?”范含問,“誰?”
“更年輕的一個小家伙,還不到二十歲。”藍藍邊想邊翻本子,“好象叫斯皮爾什么格的。”
我倒!!!
兩次見面倒是很簡單,范含就是簡單的鼓勵幾句而已。人的名,樹的影,自己這兩把刷子還沒資格教訓人家。不過兩個人不約而同對于范含家里的簡單非常驚訝,不說居住條件,就說家具,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張床之外,就是一臺打字機。一般作家家里至少也得有個書架呀,這里倒好,連本書都沒有。
“看來我也該買點東西裝裝門面了。”范含說,“老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
“看來你也該找間房子搬出去了,”藍藍說,“這里就算買東西回來也放不下。”
“再說吧,先過了年再說。”
“不管你了,”藍藍說,“你對他們還真是客氣。”
“那是,”范含說,“吾觀此二人印堂飽滿,雙目有神,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啊!”
“別胡扯了,”藍藍說,“其他作家碰上改編自己的作品都是千叮嚀萬囑咐,你倒好,什么‘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什么‘放手去拍不要管我’,什么‘隨心所欲跟著感覺走’,什么‘不管你的理解是不是我的理解也肯定都是觀眾的理解’,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作家!”
“我多說幾句,他們就縮手縮腳,畢竟拍電影的是他們不是我。”范含說,“再說,我也沒把這些胡寫的作品當回事,愛拍成什么樣就什么樣了。”
“實話出來了吧。”藍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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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的是個華人,”藍藍說,“名字叫李振藩。”
“誰呀?”范含沒反應過來。
“演員吧,演過一部電視劇,”藍藍說,“現在到處給別的劇組當格斗指導。”
“什么電視劇?”
“《青鋒俠》,”藍藍說,“他是第二主角。”
李小龍!在華人中的地位是說出來就能給華人提氣的主兒。沒別的,就是敢打,真敢打。
論功夫,李小龍應該是當之無愧的“拳王”。范含想起后來那些格斗類的電子游戲,氣就不打一處來,尤其是那個叫“拳王”(King of Fight)的。本來在日本人手里已經夠變態的了,游戲平衡性出了名的差。特別是里面的中國人老的老小的小,正當年的還是個饕餮之徒。后來賣給了韓國人,更是變本加厲,其中的韓國選手強得不象話。他媽的,意淫也不是這么個淫法。以前國內不管誰玩這些游戲,都會罵一句:X的,要是李小龍還在……
“他首先是個武術家,其次才是演員。”范含想起李小龍經常掛在嘴邊的這一句話,“這個人是有真功夫的,我覺得應該是天下第一。”
“你就這么肯定?”藍藍奇怪的問。
“對,”范含肯定的說,“他應該開了一間武館,傳授那個……呃……截拳道。到底有多厲害,功夫圈里的人都知道。”
“真這么厲害?”藍藍說,“那他來找你干嗎?”
“可能是想演電影吧,”范含說,“現在正是不得其門而入。并且我目前在洛杉磯的華人里面也算是有點知名度,干的事又和電影稍微沾上一點邊。”
“那你打算幫他?”
“現在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幫不了。”
人來了,和印象中的李小龍一樣。
“咱們都是華人,”范含說,“我就直說了。”
李小龍一點頭。
“演電影的事我幫不上忙,就算我是白人恐怕也幫不上忙。”范含說實話,“因為你是個華人,想在這里直接爬上去難度很大。”
李小龍又一點頭。
“我勸你先回香港發展,”范含參考著李小龍的生平提出“建議”,“想辦法讓你的電影先來美國,人后到。”
李小龍再一點頭,準備起身告辭。
“等一下,”范含把人攔住,“我有點事要拜托你幫忙。”
“?”
“有機會的話,我是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范含說,“我想收集一下你的功夫的有關數據。”
“?”
“力量有多大,速度有多快,技巧有多好。”范含說,“希望能用數據證明你的厲害。”
李小龍沒有說話,伸出手招了招。
“我知道面對面打架你誰也不怕,”范含解釋說,“可是以后呢?萬一有關公戰秦瓊的場合呢?我要讓今后的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可以,”李小龍點點頭,“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還有,”范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訓練的時候稍微注意一下,呃,別太剛猛,呃,最好是那個,呃,內外兼修,剛柔并濟。實戰的時候全力以赴就行了,平時,呃,別太折磨自己。”
李小龍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走了。
“你在關心他?”藍藍問。
“他不會聽的,”范含說,“許多人應該都勸過他了,他不會聽的。”
“你真的想收集他的功夫的數據?”藍藍問,“干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范含現在還不想說,“等著瞧吧。”
現在怎么能說呢?范含把自己的計劃藏在心底里。
1973年李小龍逝世之后,范含投資,并且親自參與制作街機格斗游戲“拳王”,其中所有的角色都采用現實中的武術家,設定為真實的實力。開發周期耗時將近兩年,其間選拔角色的過程讓無數所謂“格斗天才”丟人現眼。從第一版“KOF75”開始,直到“KOF80”,整整六年,李小龍的實力都是高高在上,只好當隱藏人物。就連玩家單挑或者組隊對戰都事先約定好,或者都選,或者都不選。這條規則甚至寫進了電子競技大賽KOF組的章程明文。八十年代之后,一批來自世界各地,在美國打黑拳的地下拳手和中國內地民間高手漸漸浮出水面,李小龍才算走出幕后。即便如此,其實力仍然算是頂尖水準,除了他之外,以前版本其他所有的角色都沒有資格在“KOF81”和后續版本中出現。到范含退休時候為止,跆拳道選手無一入選,韓國人再怎么跳腳也無可奈何,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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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范含打著哈欠去開門。
表情嚴肅的藍藍一把推開范含直接走進來,后面跟著一大群男男女女。
“找你拍電影的!”藍藍面無表情的說。
范含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天在瑪麗家里見到的那群人,名字叫不出來,不過看著都眼熟。
“怎么回事?”范含問藍藍。
“你自己問吧!”藍藍用下巴一指那群人。
估計不是什么好電影。
……
果然是成人影片。
“怎么找上我了?”
“主要是想請你幫忙看看劇本,”一個大男孩說,“還有就是想請你客串一個角色。”
“劇本倒是可以看,”范含說,“至于親自上陣……”
“我們已經和藍小姐說明來意了,她說你一定會答應的。”
……
范含有點哭笑不得,說實在的,心里確實躍躍欲試。倒不是說那啥本身,自己好像還沒混到非得打著為藝術獻身的招牌才有機會那啥的地步。只不過這件事確實很有趣……很有挑戰性。范含以前就是個活蹦亂跳的主兒,各種花招層出不窮。上學的時候是沒有條件折騰,上班之后是沒有時間折騰,最多小打小鬧而已。現在么——自由了!自由了!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了!
扭頭一看,藍藍沒有任何表示。
上午剛送走李小龍。下午就攤上這檔子事,咳……。不過轉念一想,李小龍的電影火爆歸火爆,里面主角的表現還是遵循了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不茍言笑,不近女色。在好萊塢的模式里,所謂英雄只有一種——美籍白種男人。
再扭頭一看,藍藍還是沒有任何表示。
“行!”范含咬著后槽牙說,“干了!”
一陣歡呼。
“哪個角色是我的?”,范含拿過劇本開始看。
給人的印象……怎么說呢,情節過多。比起范含那個時代的毛片而言,根本就是愛情片里面加上一些限制級鏡頭。至于那些關于愛情的描寫……太幼稚了,太幼稚了。既然如此,我就幫幫忙吧。范含提筆就改,邊改邊發出一陣陣的冷笑。
其他人看著都覺得瘆的慌,一身雞皮疙瘩。
“這么改……行么?”改好的稿子傳著看了一遍之后,有人提出疑問。
“怎么不行?”范含問。
“你這么一改,那些那啥的場面都成了多余的了。”
“就是啊,現在這個本子成了經典的愛情影片了,而且還相當的優秀。”
“要不咱們先不拍毛片了,先把這個本子拍好。”
“那怎么成?”范含反對,他往里面加了不少典型的小資情調的東西,從開頭一直浪漫到結尾,“已經愛得死去活來了,難道拉拉手就算完了?”
“倒不是說這些那啥的場面顯得牽強,而是說……有點……像蛋糕上面的蒼蠅。”
“我就是要往里面加蛋糕,”范含冷笑,“原來是蒼蠅落在桌面上,現在改成是落在蛋糕上罷了。”
“也……也行”面對“著名作家”的意見實在是無從反駁。
“你的戲是不是太少了?”有人對范含大肆壓縮自己的出場時間有些弄不明白。
“一個場景就夠了,”范含回答,“那個場合正是‘戲眼’。”
就這樣吧,劇本就算定下來了。
“還有什么事?”范含看到這群人還不走。
“那個……我們的身上都有刺青的。”
“怎么了?”
“為了這出戲,想請你也刺上一個……”
“行啊,”范含說,“刺什么?”
“內容無所謂,就是位置……呃……在那個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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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什么字好呢?范含在刺青店里面發愁。
一流?
太俗。
一江春水向東流?
太含蓄。
Windy ?
范含還沒有女朋友,有了也不一定叫Windy這個名字。
Welcome to Los Angeles and enjoy your holiday ?
刻不下……
最后決定,刻上“范含”兩字足矣。
老板還不會寫漢字,范含只好自己寫在紙上。不過看著老板捏著紙,手指頭一筆一劃的臨摹,心里一陣發虛。自己的書法確實不怎么樣,萬一照原樣刻得歪歪扭扭……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算了……算了吧,”范含說,“還是寫英文吧,你就刻‘fANhAN’好了,注意大小寫要互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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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拍那天,藍藍也跟著去了,就是從始至終都板著一張苦瓜臉。
范含的鏡頭只有五分鐘,一次成功。
剛想走,被叫住了。
“干哈?”
“你的‘noddy’還沒拍呢?”
“噢,”范含剛穿上衣服,只好又脫下來,“趕緊吧。”
所謂“noddy”,已經是業內慣例。一般來說,對于采訪之類現場攝制,但不是直播的節目,往往都得多拍幾十秒鐘記者點頭、微笑、皺眉等回應被訪者的動作,后期制作可以用這些鏡頭進行切換,用來掩蓋一些被訪者打噴嚏、擦鼻涕、不經意說句粗活等等令人討厭的片斷。電影電視什么的也有,就是不常見。通常導演覺得不滿意,都是大吼一聲“Cut”,然后重拍。
真是痛苦的“noddy”呀,范含面對空無一人的沙發,拉開架勢,表情豐富的干嚎了一分多鐘。
剛想穿衣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你們打算怎么介紹演職員名單?”范含問那個“導演”。
“當然是片頭字幕。”
“我的介紹要在片尾,”范含說,“也不是字幕,而是一小段廣告。”
“哦?”立刻就來了興趣。
指導了起來。
閃光燈嘩嘩的響。
“行了,多謝。”范含起身,拍拍那個女孩子。
“然后呢?”
“洗出來之后,挑一些看著順眼的。”范含解釋,“不是刺激,是順眼。”
“嗯。”
“然后用紙……呃……那種……什么紙來者?”范含問藍藍。
藍藍扭頭不理范含。
“就是很薄,能透過底下的東西的那種紙”,范含想不起那個名詞,只好詳細描述一下,“……蒙在照片上面。”
“嗯。”開始有人拿筆記錄。
“然后把輪廓勾勒出來,”范含繼續說,“對,只要輪廓。”
“嗯。”
“再挑出一些比較順眼的,”范含說,“用卡通筆法進行夸張。”
“夸張?”
“對,或者說抽象,”范含解釋,“像畢加索干得那樣,別太過分就行。”
“然后?”
“然后就會形成一批活力四射動感無窮簡潔明快的圖案了。”范含說,“選出一個最好的。”
“再然后呢?”
“先把這幾步干完,”范含已經穿好衣服了,“然后我會跟你們詳細說一下廣告的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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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正式上映了,范含強拉著藍藍一起去看。
前面的東西很無聊,或者說,對于全程觀看了拍攝的兩個人沒有什么新鮮感。
到了最后,范含的“noddy”居然完整的出現了!被當作拍攝花絮原封不動的放出來了!還是遠景鏡頭!電影院里面的所有人都盯著屏幕上范含滑稽的動作放聲大笑。
“他媽的!”范含大罵,怪不得那天拍的時候那幫人臉上表情那么奇怪呢,“沒想到被這幫丫挺的擺了一道!”
屏幕全黑,中間一行大字:友情客串。
然后是范含在電影中出現的那個場景。
忽然,鏡頭定格。
然后漸變的過渡到范含確定好的那個圖案。
圖案縮小到左上角。
右下方一道藍色的筆跡劃出一個沒有封口的橢圓。
橢圓里面兩個英文單詞緩緩出現,同樣也是藍色,只不過閃爍著金屬光澤。
字跡清晰之后,背景音樂響起,只有五個音符:“當……叮咚叮咚”。
畫外音是范含的原聲:“FanHan Inside”。
屏幕再次全黑,中間兩個大字:The End。
“怎么樣?”范含狂笑著問藍藍,“我的創意不錯吧?”
一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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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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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喬治·盧卡斯1944年5月14日出生于美國加州。當他還是南加州大學的一名學生時,他便結識了大導演科波拉并與之成為好朋友。正是在科波拉的輔導下,盧卡斯在學生期間便首次嘗試拍片滋味,制作了一部僅20分鐘的短片《THX-1138》(1971)。在這部影片中,盧卡斯盡情展現了他的導演才華,令人刮目相看。兩年后,盧卡斯又導演了帶有自傳色彩的影片《American Gra-ffiti》(1973),這部投資僅75萬美元的影片竟成了當時最有影響力的影片之一,而盧卡斯也因此走上了獨立的導演生涯。
2,斯蒂芬·斯皮爾伯格1947年誕生于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市,其父是個電子計算機專家,其母是位頗有造諧的古典音樂演奏家。斯皮爾伯格自小便喜歡冒險與幻想,又勤于思考。12歲生日那天,其父送給了他一架袖珍攝影機,這使他對拍電影更為著迷。從加利福尼亞大學畢業后,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去采訪了環球公司電視部的總經理并因此于不久有幸成了與好萊塢電影制片廠簽訂長期合同的最年輕的導演。1971年,初出茅廬的斯皮爾伯格僅用十天就導演了他的第一部電視片《決斗》(《Duel》)。這部成本僅為30萬美元的片子在歐洲上映時竟為環球公司賺了幾百萬美元,令圈內人士刮目相看。
3,關于李小龍,具體生平就不說了,沒誰不知道吧。只提和本文相關的幾件事:1962年在西雅圖唐人街開設第一間振藩國術館。1963年創立截拳道拳法。1965年參演霍士公司的電視劇《青鋒俠》,受到好評。
4,關于刺青,引用了兩個段子。“一流”那個出自賈平凹《廢都》,“WY”那個意義類似。各位讀者要是知道就知道了,要是不知道作者也不打算解釋。
5,關于范含在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后世的歷史學家們有不同的看法。大多數人都認為范含乍看之下極為胡作非為的生活,也是為了稱霸電子行業這個目的,試圖爭取時間所采取的極為深謀遠慮的計策。雖然也有人認為“他僅僅是在胡鬧而已”,但是影響并不大。不管怎么說,反正事情的真相已經永遠無法大白于天下了……《電子生涯》的傳說,又跳過了一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