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可知，而不可為。”

—《孫子兵法》

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趙政就接到羅朝暉的電話，表示綜合兩個方案，他個人會更傾向于第二個，但他們會將投資人的全部方案匯總后一起再向銘華控股的領導們匯報，讓趙政這邊先回去等消息。

趙政把正面的消息反饋給了團隊，大家從睡眼惺忪中恢復到了興奮的狀態。

“我們點出了銘華控股來處理這個股票存在的問題，國資那邊肯定會審慎考慮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照著第二種方案準備起來。”雷蒙自信地說道。

“不管哪種方案，”海利順著雷蒙的話說下去：“首先都要準備基礎材料，銘華控股發過債券，有披露過發行報告書，定期的財務報告也有，但有些基礎材料還是要向銘華控股去要。”

宸偉不以為然地說著：“這些讓銘華汽車的羅總，或者石總去要不就行了嘛？”

趙政看著他搖了搖頭：“想簡單了，你怎么確定羅總，石總會幫我們還是其他投資機構呢？”

“我留下了盯著吧，”海利自告奮勇地說著：“我這幾天去銘華汽車和石總他們一起上班。”

“那最好了。”趙政帶著幾分欣賞地看著海利，接著眼珠一轉，說道：“海利，你看看一個人夠不夠，需不需要其他人一起？”

海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這人盯人戰術前面出差也領教過了，這回還是想個法子拒絕來得自由點。

“趙總，我想這次我可以幫石總他們打打下手，當個隱形人，人太多在辦公室我擔心他們會有想法，我先定一到兩個星期吧，到時候情況變化我們再看要不要加人手，你看怎么樣？”

“也行，先這么定吧。”趙政雖有點勉強，但一下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也便作罷。雷蒙在一旁嘴角露出一絲不易捕捉的微笑，但海利還是看到了，他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海利每天花半天左右時間去銘華汽車轉轉，給他們帶幾杯咖啡。在外地駐現場的滋味海利是十分清楚的，工作的節奏是脈沖式的，駐場的投行人員，在向發行人溝通業務材料的時候，發行人常常出現耽誤拖延的情況，有時要親自幫發行人去整理，而大部分時候只能被動地等待。海利的出現成了工作節奏的平滑器，空閑的時候陪他們聊聊天，一旦開始忙起來了，海利便知趣地坐在羅總辦公室外連接的會客廳一角，自己忙活起來。

甚至有時海利看到石哲在幫著羅總整理股東互動交流平臺上的問答，他也會提議到：“需要我幫著整理嘛？我可以先列個草稿，羅總回頭可以修改了再用。”

“哈哈，業務上還是我們熟悉點。”石哲笑著回答。

“沒關系啊，遇到業務上不會的，我就回答感謝您的關注。”

這回大家都笑了，幽默感能為這枯燥的投行生活平添一抹亮色。

海利在銘華汽車的那幢很有年代歷史感的辦公樓里出出入入一周有余，門口的保安大叔都已經熟悉到不需要他先登記再入內了。這些天里，海利也時不時打聽一下項目的進度，但沒得到什么確切的信息，但細心觀察的他還是發現似乎后續沒有投資機構來訪，銘華控股應該很快就能定下方案了。但意外還是不期而遇了。

這天早上醒得較早，海利在酒店用完早餐后想著反正也閑來無事，今天就早點過去。到了辦公室發現沒人，在會議室路過的時候能聽到羅總和石哲都在開會。“不知道是不是定了方案，還是有投資人過來？”海利疑惑地想著。

過了1個多小時后，石哲回到了董秘辦公室外的會客廳。

“今天來得早啊？”石哲一邊整理文件一邊說到。

“是啊，今天醒得早。”

“還沒吃中飯吧？”

“嗯...”

“那一起吧！吃饅頭去！”石哲壞笑著說。

“還有誰啊？”海利好奇地問道。

“有家投資機構，你就別說話就行了，問就說是中銘證券投行部的職員唄。”

“好的，好的，感謝老哥。”

“嗯，沒事，走吧！”

熟悉的飯桌上，海利看著羅總似乎沒啥意見，也沒介紹，于是自覺地埋頭吃飯。吃了一半，雖然海利不知道這家機構什么名字，但從他們交談中知道他們也是從江州來的，來的人姓蔣，更激起海利好奇心的是，這家機構也宣稱他們會安排江南銀行的資金。

“這下可麻煩了！有人先行一步。”海利心中一陣焦慮，恨不得立馬出去給趙政和雷蒙通電話，但他還是強忍住沖動，繼續當一個安靜的好聽眾，把這個“商業間諜”當到底。時間過得很慢，海利仔細消化對方的每一句話，想從中尋找一切可以深究的線索。可能早晨會議上主要是溝通基本面為主了，這回到了飯桌上，這位蔣總倒是斷斷續續地講了一些交易的方案，從一些零散的細節中慢慢拼湊，海利逐漸放下心來，對方應該還沒做過類似的項目，思維還停留在簡單的股權質押上面，很多細節也不是那么清晰。

飯后，羅總和石哲要去銘華控股開會，海利也知趣地回到酒店。回房后第一時間，海利撥通了趙政的電話，把今天的經歷完整地敘述了一遍。

“這個信息很重要，我去找曉博私下打聽下。”免提電話那頭雷蒙立刻回復到。

“海利，”趙政放慢了語調：“你確定聽到他們是說江南銀行？”

“確定！”海利不假思索地回答。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許久，海利經常自己覺得心很大，但每次被類似“逼問”下，總覺得有種不被信任的感覺，令他沮喪。

“銘華控股那邊一有進展，立刻告訴我。”

“我等著他們的方案和對應材料的準備。”

“嗯，江南銀行內部是不是有其他機構報這個項目我會去查清楚的。”趙政此時心緒已經飄到江南銀行去了。

“你們找的這幾家投資機構我不是很滿意。”在銘華控股的總部大樓里，副總裁趙立勤面露不悅地說到：“可以再找找看。”

“趙總，時間真的怕是來不及啊！”羅朝暉無奈地表示。

“那你安排讓他們來和我溝通一下，我也要了解一下這些機構的實力。”

“趙總，材料這塊是不是可以先安排您下屬準備下，有幾家機構已經在催了，大家內部都有個流程要走。”石哲插話道。

趙立勤轉身拿起座機話筒，播通后簡單幾句后就掛上了電話。不一會兒，銘華控股行政部的一個小伙子拿著一疊材料進來，遞給羅朝暉。

“就先這些基礎材料吧。”趙立勤的口氣不容商量。

石哲看著這一小疊材料，數了數只有4份，翻開一份查看，就是些工商執照，稅務登記證，組織機構代碼證，貸款卡，公司章程等基礎材料。

“通知投資機構來拿材料，然后安排和控股那邊盡快見一面吧，真是太麻煩了。”

“但材料不夠啊？”石哲不解地問道：“先給誰呢？”

“和他們說明情況吧，讓他們早點過來拿，最后拿不到的也一樣安排和控股那邊見面，到時候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

收到石哲通知的海利，第二天8點一過就來到銘華汽車的辦公樓，保安大叔都詫異地說到：“今天來得勒個早哦？”海利打了招呼就飛快跑上樓，到了羅總辦公室，今天空蕩蕩，給羅總發微信沒回，給石哲電話也轉去留言信箱。真是奇怪了，焦躁的情緒開始在他全身蔓延，最后海利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門口，這樣羅總只要從樓梯上拐上來他就能看到，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擔心什么不知情的因素導致羅總躲著他。10點半，石哲回電話了，他今天坐飛機出差了，他說羅總今天市里開會去了，海利懸著的心放下了點。但他還是不敢放松，像一顆望夫石一般坐定在門口，整整四個小時后，羅總終于姍姍來遲。

“在等這個吧？”羅總揮了揮手里的材料，然后遞給海利一份。

“謝謝羅總啊。”海利雙手接過材料，這個輕薄的分量，讓他不由輕聲問了句：“都在這里了嘛？”

“嗯，控股就給了這些，你們先用著吧。”羅總挑了挑眉頭：“控股那邊你們去見一面，時間再定一下，這個你和趙總說一下吧。”

“嗯，明白。”

趙政收到海利關于銘華控股材料的電子掃描件后，第一時間讓雷蒙發給了江南銀行的金融市場部和評審中心，目的自然是非常明確的，既然是第一個拿到材料的，基于屬地優先，時間優先的原則這個銘華汽車的項目自然也是格爾投資第一個報送的，那別人也沒法搶這個項目。之前根據趙政的調查，和雷蒙內部的打聽，海利在銘華見到的那家機構是想通過江南銀行的資產管理部來報送這個項目，可惜似乎他們沒有什么經驗，這把應該能制止他們，但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項目中一不留神滿盤皆輸的情形屢屢上演，更何況資產管理部是洪田續副行長分管的部門。在安排好雷蒙盯緊江南銀行后，趙政馬不停蹄趕往貴華市，去對接銘華控股。

“都是趙姓本家啊。”趙政笑著和趙立勤握手，然后熱情地介紹起了榮格投資，也提起了海利的老東家德信證券，趙立勤對這位前同事也沒太多熱情的表示。甚至當海利提起自己的老領導時，趙立勤卻來了句老領導是他手下的兵，這令海利倒足了胃口，更何況來之前他翻閱了官網上趙立勤的材料，也通過德信內部關系去了解了一下這位“前同事”，但結果令人驚掉下巴，大家都不知道此人。海利自從出走德信證券后，常常碰到這些真真假假、不明不白的人和事，世界觀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只有當趙政說起自己信托的經歷時候他顯得挺有興趣。

“有幾個地產項目的融資倒是可以先合作合作啊。”趙立勤說道。

趙政幾乎要拍著胸脯打包票：“這個沒問題，以前做過不少，回頭可以把材料發給海利。”趙政沒有細問地產項目的情況，但他知道西南省可以說是地產信托的禁區，之前出過太多風險項目，眼下也是先應承了再說。

趙立勤動作很快，見面后不久，海利就收到他的郵件，打開一看，不出所料，本地一個貧困縣城的民企地產項目，也沒有任何國企的擔保，這樣的項目融資成本極高而且風險極大。趙政看了也直搖頭。

“那后續怎么辦？”

“硬著頭皮先配合下吧，再想想其他辦法。”

海利不得不延長了他在西南省待的時間，一個前投行，現在做權益投資的從業者，現在被迫成為了地產從業者。

“現在我成了地產融資專家，一個不折不扣的演員了！”海利自嘲地給雷蒙發了微信。

雷蒙調侃道：“哈哈，那你順便再在那邊買個房，娶個媳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