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好快。”原本還懶洋洋躺在地上和黃子澄逗悶子的王凡馬上停止了嬉笑。

他之所以要在今日把自己關進詔獄里，而是故意為之。

從自己留在金陵的第二天開始，就知道能不能活命，全靠龍虎山小天師的身份，一旦這個身份暴露，自己絕不會有任何的好下場。

第一個想到的解決辦法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幾次試圖逃跑，全都以失敗告終，而且還差點暴露了燕王在北平隱藏多年的暗探。

這些暗探大多都是朱棣當年還未就藩時，在北平結交拉攏的，有皇宮里的太監，有國公府里的管家，讓王凡意外的是，居然還有一些江湖游俠兒。

一問之下，方才知曉，這些人大多是曾因年輕時懷揣著行俠仗義的心，想要學《史記-刺客列傳》里的人物做一番事業，結果或因為佩劍以私藏利器罪被抓，或因為路見不平得罪了權貴被抓。

確實有一身武藝，但想法太過單純，讓王凡感慨，中二少年們果然是不論哪個時代都是有的。

當時好奇朱棣怎么會籠絡到這么一幫人，后來一個叫做丁大的喬裝成送菜的，王凡找了個機會和他聊天方才明白：

丁大自小學武，武藝非凡，少年時偶然的機會行俠仗義救下一個富家公子，富家公子重禮饋贈。

錢財的激勵，讓身無分文卻又心懷正義的丁大更加堅定了靠著行俠仗義獲取報酬的方式養活自己，實現理想。

結果明朝建立，老朱治下的金陵治安大好，丁大沒了生計，日子很慘，可心中執念很深，不愿改行，只能努力尋找行俠仗義的機會。

結果因為治安太好，實在找不到不平之事，差點餓死街頭，朱棣遇到給了一碗飯。

丁大千恩萬謝，學著戲文里的套路對朱棣拱手說：“公子大恩，日后定當報達！”，然后轉身離去。

過了一段時間，饑寒交迫的丁大又找到朱棣，說是來報恩的，燕王但有吩咐，萬死不辭。

朱棣見是位壯士，心中大快，讓人準備飯菜款待他一番，但有沒有能用到他的地方，丁大十分遺憾，走了。

自此，隔三差五總是來一番，說來報燕王大恩。朱棣照例款待一番，面對這位報恩熱情的壯士還有些愧疚，說現在還沒有。

丁大爺也不矯情，轉身再走，于是一年之后，朱棣有件護送貨物的活，便讓丁大前去。

送完之后，自然款待一番，席間朱棣說恩情已經還了，壯士可愿來府中做事？

丁大義正詞嚴的說：“小人前來此處，只是為了報燕王大恩，若是留下，豈不就是貪圖富貴之人了？”當晚吃晚飯就走了，朱棣還很是愧疚，認為傷了壯士對自己的義氣。

結果過了幾天，丁大又來報恩，席間朱棣疑惑的問：“上次護送，恩情已經報完了，報恩之說，從何說起？”

丁大十分嚴肅：“救命之恩，只是一次護送豈能報完？”

朱棣更為贊嘆，只可惜還沒什么事能讓他做，于是丁大每隔幾日就前來報恩，一直到朱棣就藩離開金陵。

王凡方才恍然大悟：非是朱棣需要他們，而是這群年少時是中二少年，年長后是中二中年的家伙們除了一身武藝外，再無所長，養活不了自己，又不愿意靠著武藝偷搶盜騙，給人看家護院又覺得不自由。

結果認識朱棣后，就開始騙吃騙喝。

了解這幫人的屬性后，王凡更知道，讓他們上刀山下火海，干這種只要拼命就可完成的事，他們是行家里手。

若是策劃把自己救出去，逃出金陵，根本不可能，至于說護送自己去北平，只怕出金陵沒幾天，他們就得餓死。

既然逃不走，也不能坐以待斃，王凡就派他們去了龍虎山，只要有道士下山來金陵，就讓他們前來給自己報信，一定要趕在道士們的前面。

這種不用費腦子的任務，丁大完成的很好，王凡得到信之后，方才開始借著放走燕王三世子，導致燕王造反的事把自己關起來。

沒想到這幫人居然來的如此快。

該如何應對呢？

見是肯定不能見的，一見就露餡...

只是不知道對方來的是誰，若是來的張天師，見還是不見呢？

王凡盤著腿陷入沉思，整個人的狀態和剛剛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一變化讓黃子澄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小天師居然還有如此正經的面孔。

心里的疑惑更盛：“他怎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王凡終究不是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老油條，雖然通過讀史學到了一大堆做人做官的道理，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剛剛看方孝孺，還笑話人家堂堂皇帝首席顧問，做不到喜怒不言于色，可真到了自己身上，他的表現并不比方孝孺好多少。

“怎么了？黃公為何這般看我？”王凡感覺有人色瞇瞇的瞧著自己，一抬頭，正對上黃子澄狐疑的目光。

黃子澄雖然治國的本事沒有，可終究是探花出身，又在宦海中摸爬滾打那么多年，沒練出多少本事，但伺候皇帝，這察言觀色的本領卻是比尋常人強的多。

“小天師似乎不怎么想見這些龍虎山的師兄弟們。”黃子澄心中閃過很多的念頭，心中對他的懷疑更深。

“這可是黃公說的，可不是我的意思。”王凡見老頭主動湊上來，趕緊向一旁等信的張力道：“張大人，你沒聽黃公說么，不見這些道士們！”

張力聽罷，唯恐再挨罵，趕忙出去傳話。

黃子澄卻氣的又指起手指來：“你，你怎么當著人的面胡說八道！我何曾說過這話？”

王凡則不理會他，自己這么一直躲著龍虎山的道士雖然是個法子，可終究不穩妥。

最重要的是，剛剛齊泰和黃子澄的態度很明確：皇帝不會因為這個罪名治黃子澄的罪，既然不治他的罪，更不會治自己的。

到時候自己還有什么理由躲在這里不見人呢？

黃子澄見王凡不理他，不再動怒，坐在旁邊，看著王凡試探道：“小天師當真不見他們？”

王凡嗯了一聲，閉目養神，心中飛快的思索著法子。

“是不能見，還是不敢見？”

黃子澄腦海里閃過關于王凡來到金陵的種種，忽而冒出一個念頭，自己嚇了一跳，試探著問一句。

他原本以為王凡會因為自己這句試探露出驚慌之色，那么他就可以斷定，自己剛剛那個念頭是真的。

誰料王凡卻慢條斯理的回答：“既是不能見，又是不敢見，最重要的是不想見。”

他轉過頭來看向黃子澄，露出笑容：“小道素來任性，說話做事全憑心情而來，我此時不想見，便是不想見。我若是心情好，想見了，就算不能見，也不敢見，那也得非見不可。”

心里卻是驚濤翻滾：“沒想到啊，黃子澄你這濃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有如此玲瓏心思，但凡你把這點心思用到治國上，也不至于削藩削成如今的鬼樣子。”

他知道自己引起了這老頭的懷疑了，只是老頭剛開始懷疑，所以還不敢確定。

娘的，得想個法子糊弄過去。

黃子澄見王凡并無慌張之色，心里又疑惑：“難不成老朽猜錯了？”

外面張力又走了過來，小聲道：“小天師，那群道爺說今日若是不見小天師便不離開。”

“那就讓他們在外面等著吧，本天師現在不想見任何人。”王凡冷著臉，聲音很是淡漠。

張力見了心肝微顫，在他心中，敢拿著手弩對著魏國公的小天師，可比黃子澄要可怕的多。

不敢為道士們說話，點頭出去正要傳話，誰知黃子澄卻叫住：“等一下，這些道士定是張天師看了老朽的書信，方才前來，既然小天師不見，那老朽便去見一見。”

黃子澄說完，穿上自己的朝服朝官，打開牢房跟著張力走出去。

王凡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此老頭斷不可留，否則日后必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