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明山這才想起來,他并沒有將信看完,遂打開第二封信。然而,看著看著,他眉頭不由緊了。這封信是第一封的補充,也并未寫什么大事,卻讓譚明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斑@……信上說,九玄樓用的紙和器皿都有上清宗的印記?”
譚明山問完就沉默了。這很難評。你說這事大吧,一來所涉及的東西都是小件且很零碎,二來除了專供貴客的絹紙上印記是真的,其他的都是仿制。仿制印章雖是違法,但屢見不鮮,所謂專供貴客的絹紙也只是上清宗常用的抄錄紙,不是精貴的東西;可你說這事小吧,外人看來,這無疑證實了鐘佳男自稱的“上清宗親傳”,他們愈發百口難辯。光這層不說,這事又怎么關系到鐘挽靈的呢?
有真印記的紙張!
“悅哥,你的意思是,是本宗有鐘佳男的內應,給他偷了這些紙?”譚明山試探地問。
冷悅手指輕扣桌面,不確定地說:“鐘師妹經常讓弟子罰抄,紙張很容易獲得。紙,又與其他東西不同,數目不定,很難察覺?!?
譚明山急了,立馬否定:“不可能的。鐘師妹很討厭她這個弟弟,你說她暗中幫他弟弟開個店安身立命,這還說得通;說她不惜暗地里給鐘佳男拿有本宗印記的紙張站臺,這她決不會做。而且鐘佳男對師妹敵意也很深,就算師妹給,他也未必會用吧?”
冷悅沒表示。鐘挽靈從玄天遴選起所有動作就很急,雖然小丫頭還是很狡猾,成功愚弄了紫虛閣和吳道之,但他總覺得這丫頭有些怪,好像背后有什么東西在追她似的,莫名的有種初見時沒有的焦躁。他不覺得小丫頭有心害人。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威脅她的話,他也很難預料這丫頭的動作,難保她不會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
譚明山撓撓頭?!巴艘徊街v,鐘師妹背后之人不是林殊嗎?之前不知情也就罷了,現在鐘佳男丑態畢露,就算鐘師妹要顧念血親,林殊也沒道理答應啊?!?
這話倒是沒錯。冷悅手上一停。
譚明山見冷悅終于打消了懷疑,松了口氣,忍不住抱怨:“悅哥你怎么回事,前不久還為師妹求助你高興,現在又好像跟她有仇似的,咬定了師妹是內應?!?
“我沒有。”冷悅撐著頭,按著眉頭,神情卻緩和了不少。“巡防弟子上報,這段時間,鐘師妹那邊的靈鳥來往非常頻繁。原先她就是教習當中與外面信件來往最多的,最近尤其頻繁。她弟弟鐘佳男近期動作也很多,難免令人生疑。吳監院和林監院都在抓鐘師妹的把柄,但那丫頭什么也不說,我也沒法提醒她。若真有什么事,落在我手上,我還能幫她周旋一下。”
譚明山恍然點頭?!拔揖驼f,這不像你嘛。嗯……吳老應該跟悅哥你差不多吧。林連生肯定是想趁機打擊我們,拉攏不成就挾怨報復,那個卑鄙小人!”譚明山氣鼓鼓地罵罵咧咧了一陣,想通了什么,道,“哦,我懂了。所以鐘師妹才到現在都沒申請開府。我說怎么這么反常,原來是師兄你的建議。紫虛閣的符文課就算有他林連生坐鎮,還強制了人去,人氣都是墊底的?,F在又添了一件‘上清九玄樓’的恩怨,他不借題發揮才怪呢!”
冷悅剛舒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捌鋵崳乙呀泿退螯c好了,杏葉都給她做好了。只是不知為什么,她卻沒動靜。”鐘挽靈此前一直動作頻頻,看著就很急的樣子。所以他以為,三年一到,她必會立刻申請開府,可事到臨頭,她卻在這止步不前了。但她的飛信卻沒有減少,甚至還增多了。難道說,她另有謀劃?那丫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譚明山聞言也很疑惑:“不是悅哥?難道是吳老?也不對啊……開府那么重要的事,自然是越早越好,被林連生刁難,開不了是一回事,自己不申請算怎么回事?”
“也許,她覺得現在并不是開府的最佳時機?!?
“???為什么?”譚明山更不明白了。
新晉教習需在教場授業三年,并至少有三名弟子組成師門,才能成為領隊教習,繼而才能從宗派領取任務,或是申請資源。若不開府收徒,教習只徒有虛名,實際等于半個學徒。是故,根本就不會有教習不愿開府,且能早點開一定想早點開的。
冷悅伸手摸了摸譚明山蓬松的亂發。“那丫頭之前就鋒芒太盛,即便有你我暗中護航,也有很多人視她為眼中釘。聰明人該知道,后來者要在前人的地盤上有一席之地,就得懂得藏拙?!?
清晨,天蒙蒙亮,鬧市旁的后巷已經忙碌起來了,運貨的車馬絡繹不絕。越過骯臟的棚屋簡陋的屋頂能看見后面富麗堂皇的翹檐高樓,那就是最近風光無兩的“上清九玄樓”。
一名年輕的男子吆喝著讓后面搬貨的伙計“小心點,別碰了”。他身著類似鏢師的束口服,卻是暗紋香云錦緞的材質,乍一看以為他只是個跑商的伙計,仔細看才能察覺出不一般。
小巷外就是一條寬敞的大路,能瞧見清晨的天光灑在石板上發著白,干干凈凈的,跟泥濘污穢的小巷里好似不是一個世界。那大路對面也有一座華麗的酒樓,正是北里老字號“魁元樓”。何其諷刺,號稱仙風道骨超凡脫俗的“仙”樓,卻開在最聲色犬馬烏七八糟的秦樓楚館間。
“毛二爺,您小點聲,這批貨不能讓人發現的。”一名戴著元寶帽的中年男子拉住年輕人,貼著笑臉小聲勸說。
那年輕人回頭瞟了他一眼,戲謔笑道:“嗐,怕什么呀,北里現在哪個沒打烊,哪個來看?就算看了去了,憑你家主人的威風還壓不下來?這里面可是放著貴重貨品,若是還沒交到你手就壞了,豈不是我吃虧?”旋即,年輕人一攬那中年男子的肩,爽朗笑說,“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這些東西多難得,壞了就得等下次,這樣掌柜的你也不方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