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悅頷首贊許,隱去了他事先見過鐘挽靈的事。“嗯。不止,他還很清楚本宗新秀和林氏之間的矛盾,知道對你我出手,反而可爭取到林氏的拉攏。林氏若有心拉攏,此事轉圜余地就更大了。但,小丫頭多疑,吳監院的懷柔都沒能夠拉攏她,光這點,是不足以讓她信服的。”
說起這事,譚明山就覺得好笑。吳道之可是他們這派的頂梁柱,鐘挽靈又是他挖來的新秀,結果這兩個一邊的人為了一個符文課鬧得不愉快了,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嘛。“其實,吳老一直視鐘挽靈為子侄。瑯嬛閣的符文課,吳老事先是有跟我商量過的,剛好林連生要搞個班殺殺鐘師妹的風頭,他也是擔心師妹。我當時是提議讓鐘師妹與瑯嬛閣合辦,算是對瑯嬛閣弟子的進修課程。瑯嬛閣的弟子本身符法方面基礎就比其他部更好,而鐘師妹又缺資源,這不剛好互補嘛。沒想到鐘師妹竟然拒絕了。哎,結果吳老只能自己頂上,但吳老講的東西又太深奧,講得又晦澀,門檻太高了,那個班這才黃的。”
冷悅不置一言。他可沒譚明山這么天真。表面上看,瑯嬛閣和吳道之都是經年研究符術的,確實不樂見符法衰落。同為監院,吳道之卻沒有多少話語權,且紫虛閣平素也沒有少克扣瑯嬛閣。吳道之看起來似乎該是與革新派同道。但,譚明山他們忘了,吳道之是林氏現今當家主母的爺爺,是地地道道的林氏宗親。且瑯嬛閣雖被紫虛閣壓制,卻控制著上清宗最核心的東西——記錄著建派以來的所有術法、符文的書籍、卷宗。即便現在被紫虛閣壓了一頭,也只是一時而已,真正控制著上清宗和林氏的是他天權子吳道之。
事實也正是如此。這說辭,冷悅也聽吳道之說過。但符文課一事是鐘挽靈第一次主動找他援手,其中內情他已知道。吳道之這說法看似真假參半,實際近乎顛倒黑白。
“即便理念相同,也不一定是同路人。明山,你太輕信人了。”冷悅看著譚明山,憂慮地一嘆。
譚明山縮了縮脖子。確實,他在這方面很不擅長,雖想改變上清宗現狀,可應對起宗門事務往往力不從心。但他并不覺得鐘挽靈有什么壞心,小姑娘傲氣是傲氣了些,有時確實看起來沒大沒小,但他明白,她只是比起長幼尊卑更注重事實道理罷了,人還是好的。冷悅總說他太縱容鐘挽靈,可他自己明明也很器重鐘挽靈呀。“悅哥你是說鐘師妹背后之人包藏禍心嗎?師妹心如明鏡,直接與她言明,她必會明白你的心意。”
冷悅搖了搖頭。他仍吃不準林殊到底是什么心思。“倒也未必。也許,那人只是想稍稍報復下常年欺壓分閣的本宗而已。若是那樣,他可比吳道之可靠得多。”
譚明山一愣,抓住了一個重點。“那人是分閣的人?”可分閣的人應該不知道那么多本宗的秘辛呀。
冷悅深深看了譚明山一眼,說:“你忘了一個人。有個人出身林氏宗親,卻比你激進得多,他為了阻止麒麟匯龍鳳斗雙制定下來,差點不惜弒兄。”
“林殊!”譚明山大吃一驚,張著嘴半天沒說上話,“……可、可是,他不是早就心灰意冷,轉性了嘛!”他這幾十年見林殊都是一副唯唯諾諾、阿諛奉承的樣子呀!
冷悅涼涼訕笑。若非那時他突然想通,他也當這人轉性了,藏得是真深。不過,想來也是,他本就反對龍鳳斗,認為那是變相剝奪了散修和小宗門的機會,更會間接導致上清宗人才凋敝愈發衰落,會設計大鬧會場、打臉本宗完全是情理之中。
譚明山雙手捂臉,既懊喪又佩服地嘆道:“是他會做出來的事……這么多年了,原來他是一點沒變吶。”
冷悅失笑,涼飄飄道:“你以為這就算了?明山,你可太小看你這位師兄了。”
“你有沒有想過,小丫頭為什么會那么突兀地提出要以教習身份入上清宗?”
譚明山迷茫地抬起頭。當年龍鳳斗,鐘挽靈一路狂飆大殺四方,做的狂事多了去了,她當時就算說要做上清宗的祖宗,他都不會意外的。
冷悅見譚明山大腦又放空,不由按了按眉心,無奈道:“那之前定是有人已與她說過教習之事。”
“啊?”
“小丫頭喜術法成癡,若無相當把握,她不會放棄入我上清宗。但,她仍是做出了那般看似自斷后路的事情。只有可能,在那之前,已有人向她保證她必能入本宗。”
譚明山反駁:“可是,就算林殊知道我們是主考官,也應該沒有十足把握能讓紫虛閣破例收人呀。”
“不用破例。”冷悅斷言,“他只要讓鐘挽靈成為分閣的執教就行了。之后,上下打點也罷,改名換姓也好,對他一個分閣掌教而言都是輕而易舉。”
平地驚雷。譚明山頓覺醍醐灌頂。草,不愧是當年讓吳老都頭疼不已的激進份子,竟能想出這種從未有人設想過的道路!服了。
“不過,林殊的話,應是不會害上清宗的。”譚明山為這位師兄的初心不改很是高興。
冷悅卻猶豫了。他也不想懷疑林殊和鐘挽靈,這兩人都是難得的人才,可這兩人也確在暗中謀劃什么。“臨安辦學,不僅需朝廷批準,還需分閣首肯。”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譚明山也語塞了。
“……許是看在鐘師妹的面上?師妹雖然面上與鐘佳男不合,但畢竟是同宗同支,定然不想見自己弟弟被掃地出門一無是處。只是沒想到,鐘佳男會這么厚顏無恥,想出這種名頭,踩著上清宗捧高自己。林殊和師妹都是受他蒙騙了。”
冷悅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桌面。確實有這種可能,若真是這般那是最好。
“明山,你看下另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