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半個月前。
簡意下班的時候收到齊墨琛的微信:“陪我回趟父母家吧,晚點兒我過來接你。”
她看到了,然而只有一陣嘆息。
簡意回家下了碗面條,隨便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臨時準備了幾樣見面禮。
約莫六點鐘,齊墨琛開著車來接她,他父母家距C市不遠,位于半小時車程外的一個縣城。
好歹是第一次正式面見男朋友的父母,簡意多少有點緊張。
轎車停在一懂漂亮的單元樓前,齊墨琛解開安全帶,握住她的手,親聲安慰道:“沒事的,我爸媽都是很隨和的人。”
他帶著她拎著禮物上樓。
打開門,西西興奮地撲進簡意的懷里:“小意媽媽,我最近超想你的!”
簡意用力地抱了抱她,笑道:“我也很想你,現在就過來看你啦。”
“先進屋吧。”齊墨琛推了推眼鏡,將禮物放到了桌上,“爸,媽,我們回來了。”
齊父齊母從廚房里跑出來迎接,簡單地打過照面,將熱騰騰的飯菜擺上桌,先招呼他們坐下吃飯。
席間,齊父問道:“小簡,聽你的口音不像C市人,你老家是哪里的?”
簡意端著飯碗,恭恭敬敬地回答:“伯父,我老家在南城,也是土生土長的南城人。”
“南城人吶,哦喲,那今天的晚飯對你來說準備得過于清淡了吧?”
C市人的口味偏甜,何況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肯定也不喜歡吃重油重鹽的東西。
簡意微微一笑:“沒關系的,來C市的這幾年我都吃慣了。”
齊母趁機問:“小簡來C市定居幾年了?”
“今年是第五個年頭了。”
齊父:“從南城那么遠的地方到這兒來,是為了工作吧?”
“嗯,差不多算北漂吧。”
齊母有點詫異:“北漂?我以為你是到C市上大學才來到這的。那小簡是大學畢業后才北漂的嗎?”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簡意捏緊了筷子,感到了久違的窘迫,但不得不如實地說:“其實......我沒上過大學,高中還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了。”
不得不說,她不過是個沒文化的打工小妹。
齊父齊母對視一眼,并不多言,又問到:“那能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也不錯了,聽墨琛說你是紋身師,就收入來說也是可以的,你父母應該還在南城吧?家里有幾口人?”
齊墨琛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因為臨時起意,忘了提前知會爸媽一聲,等到話一脫口而出,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簡意低頭苦笑了一下,輕聲說:“我現在也沒有父母。曾經的養父母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就跟我解除關系了。我前不久找到了生身父母,但他們跟我也沒有關系了。”
她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兒。
意識到問錯了話,齊父齊母便也不敢過多追問,埋頭吃飯緩解氣氛。
簡意垂著眼簾嚼著米飯,只是味如嚼蠟,直到碗里有人放進一只剝好的蝦,她抬起頭,齊墨琛正在看看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介意。
她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接著吃飯。
挨到晚休,因為西西吵著閑著要和簡意一起睡。
齊母只好收拾了一下客房,不然
兒童房太小,不夠大人睡的。
西西在爺爺奶奶家屬于散養,沒人要求她午睡,在玩了一天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在飯桌上的難過,當看到西西甜美的睡顏后還是有一絲絲安慰,簡意關了燈睡在西西旁邊,一會兒也有了睡意。
意識迷迷糊糊的時候,她感覺似乎有人鉆進了被腐里,一雙寬厚的手掌撫上了她細軟的腰間。
簡意掙扎著睜開眼,在黑暗中看見他的輪廓,再去看身邊的西西,早已經被他抱回了兒童房。
“怎么了?睡不著嗎?”
齊墨琛環住她的腰:“沒有,就是想過來跟你一起睡。”
聞言,簡意給他挪了挪位置。
他卻將她抱得更緊了:“對不起,我爸媽的事是我考慮不同,讓你傷心了。”
這些事情并不是多重要,只不過是藏在她保護殼下的傷心事,偶爾提及會傷感,但人總要學著接受命運。
簡意淡聲道:“沒事的,總要面對的。”
她背對著他,在黑暗中他也看不清她的神情,齊墨琛輕輕將頭抵住她的肩胛,想要離她再近一點,去靠近她的心門,安撫她的心靈。
他不是不心疼她,可另一邊是他的父母,如果他們決定結婚,必然需要經過這道坎。
從林知萌的事情過后,從簡意對這段感情產生質疑后,他開始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好像快要失去她了。
但他舍不得,所以決不能讓這件事成真。
“我們可以明天去領證。”他想要將生米煮成熟飯。
簡意卻感到好笑:“算了吧,我怕你會后悔,況且,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心中最想要不過是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而不是“偷來的幸福”。
“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沒再說什么。
翌日清晨。
簡意沒能按時起床,煩心事困擾了一晚上,起床時她也沒什么精神。
齊墨琛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要不再睡一會兒吧。”
“沒事,不用了,我到廚房里幫伯母打下手吧。”簡意轉身進了廚房。
他愣在原地,被看不見的壓力壓得快喘不過氣。
吃過午飯,齊墨琛深本想帶簡意到附近轉轉,不料齊母要求去超市買幾樣東西,帶上西西出去逛逛,他只好把計劃推到下午。
三個人一走,轉眼齊家就只剩簡意和齊父。
簡意收拾了碗,走出廚房時,齊父坐在客廳里,茶幾上置了兩杯茶。
簡意要是再看不出齊家父母的意圖,那在社會上真是白混了。
她從客地坐到齊父面前:“伯父,您有什么話還是直說吧。”
齊父尷尬地笑笑:“小簡啊,其實你能和墨琛一塊兒來探望我們,我們老兩口確實都挺高興的,但是吧,我們還是希望西西可以有一個完整的原生家庭。”
簡白意對于這番話早有預料,所以表面上仍是波瀾的樣子。
齊父齊母都是正兒八經的退休公務員,自是對她的經歷和職業有一定的偏見,也不怪他們,畢竟她這個人的確不怎么受長輩待見。
無論是曾經的祁北遙父母,抑或現在的齊家父母,她似乎都不能很好地處理和他們的關系。
說不難過也是假的,她有時候也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然而有些東西強求不來,何況是根深蒂固的觀念。
簡意垂眸盯著茶幾上的那杯茶,熱氣氤氳,新芽盡沉,像她浮不起來的人生。
齊父繼續說:“在之前,小萌,也就是西西的媽媽,已經找過我們兩次了,她說當初跟墨琛離婚是昏了頭,現在才知道這給孩子帶來了多不好的影響。她想要乞求墨琛的原諒,還給西西一個家。我和墨琛他媽商量過,不說別的,也都是為了西西好啊。”
“伯父,如果真的是為了西西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有些事情需要時間,再過段時間吧,我會和墨琛談清楚的。”
話都是點到為止,齊父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等齊墨琛回到家,桌上的兩杯茶也已經被收干凈了,簡意切了一盤蘋果,重新放到桌上。
“爸呢?”他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
“剛剛出門下棋去了。”簡意看了一眼他身后,“伯母和西西呢?”
聞言,齊墨琛換鞋的動作一頓,思付了幾秒,又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說:“西西想在樓下玩一會兒,我媽留下陪她了。”
他沒有說齊母今天將他支走,竟然是因為林知萌要復婚的事,還擅自安排了見面,基于上次她對待簡意的事,他對她沒有半分好臉色,談話的結果當然不了了之。
簡意沒有說其實她在廚房里切蘋果時,已經看到了樓下的林知萌,只是他不愿提及的時候,她從不主動開口。
可問了又有什么用呢?明明都能猜到這一切的原因了,明知故問也不過是往彼此的關系之間再加深一道裂隙。
強裝平靜地度過了一個周末,他們終于回了C市。
即便愛情之路上有多少波折,生活總該是要繼續的。
回來以后,簡意又接了兩筆刺青的單子,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工作室里。
“小意姐,好不容易到年末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今年有什么愿望啊?”
等紀戀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簡意才突然想起,已經到年末了。
她的生日比較特別,在每年的最后一天,也是舊年向新年的一個跨越。
簡意十歲以后就沒人替她過過生日了,再過生日的時候,已經是到工作室工作以后了。
可她一直記得,某人欠了她很多個生日會。
“沒什么愿望,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哎呀,你好歹許個愿讓齊總快點把你要走啊,省得讓你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紀戀說,“大家都還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簡意卻蒼白地笑笑。
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和齊墨琛走下去了,他父母和前妻的事讓她打響了退堂鼓,她一直想和他好好談談,但他總是推辭,好像在刻意逃避這件事。
她最多忍到生日后,一定要跟他談談。
跨年夜來得很快。
那天晚上不出意外,齊墨琛還是訂了高檔餐廳請工作室的人吃飯,以及為她慶生,跟往年差不了多少。
吃過飯,齊墨琛和她單獨地到廣場上去。
不知是人群太擁擠,或是他故意為之,他們很快就被沖散了。
天空飄起小雪,簡意在人來人往中找了他一圈也不見蹤影,正要打電話詢問時,她聽到了箱琴聲。
那首歌是那樣熟悉,又令人痛徹心扉。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她每一次次地循環播放,最后陷入回憶的海里,淚流滿面。
周圍的一切都像水墨畫一般淡去遠去。
簡意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走向音樂發出的地方,然后如愿地看到了他。
那一瞬間,十年前陽光開朗桀驁不馴的少年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一起,那是一生追求的太陽,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青春,讓她熱淚盈眶。
飄落的雪冷卻不了赤熱的心,寒夜的風吹不散思念的愁。
在那時她才明白,刻意忘記的往往是最難忘的。
祁北遙于她就是這樣的存在。
看似無所謂的人,實際是不敢觸碰。
一曲畢,他抬眸心有靈犀般地望向她,只此一眼,她又被懦弱和慚愧擊敗,不曉得怎么面對他,忍痛抽身離去。
齊墨琛終于找到她。
“你手怎么這么涼?”他握住她的手。
“是外面太冷了,我們早點回去吧。”簡意縮了縮脖子,飛雪落進她的圍巾里,很快融成了水,洇濕一片痕跡。
“等等,給你看個東西。”
遠處,深藍的天幕上綻開一朵朵極致絢麗的煙花,伴隨著全場的倒計時聲,時間飛快地流逝,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三、二、一!新年快樂!”
簡意沒有鼓掌,沒有歡呼,只是在愈來愈大的漫天飛雪中,靜靜地凝望著眼前出現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