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風裹著砂礫,在營寨的旗幟上撕開獵獵聲響。
左航站在點將臺,望著臺下五千鐵騎——這是寧婳當年用左府殘余的財力與暗線,在西北布下的“死棋”。
老管家之子左忠捧著兵符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如鐘:“少主,左家舊部三千,蠻族歸附兩千,皆愿聽候調遣!”
左航接過兵符,指尖觸到冰冷的銅紋,忽然想起寧婳教他識字時,握著他的手在沙盤上寫下“兵”字,說“兵者,護國安身之本,亦是雙刃劍”。
那時他不懂,如今才知,這雙刃劍的另一刃,是她用自己作了鞘。
入秋的一個黃昏,瞭望兵跌撞著來報:“將軍,營外有個女子……快不行了,說叫佩兒,要見您。”
左航策馬沖出營門,見佩兒趴在沙地上,身后拖出長長的血痕。
她懷里緊緊裹著個油布包,見了他,枯槁的手猛地抬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將軍……您得……拿著……”
油布層層解開,露出一支銀簪。
左航拔開簪尾,卷在里面的字條已被血水浸透,字跡卻刀刻般清晰:“東廠地牢三層,卷宗藏于石龍口中。牽機蠱需以施蠱者心頭血解,切記,勿念。”
“娘娘呢?”左航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像被風沙堵住。
佩兒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紅了沙礫:“娘娘……在瑤光殿……”
最后一口氣咽盡時,她的手還保持著遞簪子的姿勢。
左航將佩兒葬在營寨后山,墓碑上沒有名字,只刻著“瑤光”二字。
他摩挲著那支銀簪,簪頭的梨花紋已被佩兒的體溫焐得溫潤,卻燙得他心口發疼——“勿念”二字,分明是讓他念茲在茲。
而此時的瑤光殿,熏香如霧。
寧婳坐在銅鏡前,看著宮女為自己綰發。
鏡中的女子眉眼依舊,只是眼角多了幾分疏離的冷。
皇帝從身后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帶著滿足的喟嘆:“阿婳,你終于肯留在朕身邊了。”
三日前,他闖進冷宮,帶著一身酒氣將她按在地上。
銀線在她頸間劇烈跳動,疼得她視線模糊,卻在他撕開她衣襟的瞬間,忽然笑了。
那笑聲里沒有淚,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陛下想要,便拿去。”
皇帝的動作僵住了。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這樣的順從,可當寧婳真的卸下所有防備,任他予取予求時,他竟覺得心口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
如今的瑤光殿,夜夜笙歌。
寧婳穿著最艷的紅裙,陪皇帝飲酒作樂,朝堂上有不順眼的官員,她只需在皇帝耳邊輕語幾句,便能讓對方次日便被貶斥。
百官私下里罵她“妖妃”,說她惑亂朝綱,她聽了,只是端起酒杯,笑得更艷。
這夜,皇帝又帶著酒意來瑤光殿。
他捏著她的下巴,逼她看銅鏡里交纏的身影,聲音含糊:“阿婳,你看,我們這樣……不好嗎?”
寧婳望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銀線在領口若隱若現。
她抬手撫上皇帝的臉,指尖冰涼:“陛下,東廠地牢的石龍,該清理了。”
皇帝一愣:“你提那做什么?”
“聽說里面藏著些不干凈的東西,”寧婳笑得溫婉,指甲卻悄悄掐進他的皮肉,“污了陛下的眼,總是不好的。”
皇帝被她的笑迷了心竅,揮手便準:“你想如何,便如何。”
待皇帝睡熟,寧婳悄悄起身,走到窗邊。
夜風吹起她的紅裙,像一團燃燒的火。
她望著西北方向,那里的星辰格外亮,像是佩兒的眼睛,又像是左航年少時練箭的靶心。
“左航,”她低聲呢喃,指尖劃過腕間的銀線,“我為你清了路,剩下的,看你的了。”
銀線已蔓延至心口,每跳一下,都似有冰針在扎。
可她不怕,她早已把自己當成了棋盤上的棄子,只要能讓對面的少年郎贏得棋局,她這顆棋子,碎得再徹底也值得。
而西北的軍營里,左航正對著沙盤推演。
銀簪被他壓在卷宗下,字條上的“心頭血”三個字,被他的指腹磨得發亮。
他忽然抬頭,望向東南方,眼中燃起的火焰,足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