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廝殺聲像漲潮的水,漫過宮墻,拍打著每一扇緊閉的窗。
皇帝寢殿的后殿里,龍涎香與酒氣纏成黏膩的網,寧婳被按在冰涼的琉璃臺上,指尖摳進磚縫,指甲縫里滲出血絲。
皇帝的喘息落在她頸間,帶著掠奪后的慵懶,指腹碾過的地方,紅痕像劣質的胭脂,刺得人眼疼。
銀線已爬過她的鎖骨,寒毒隨著他的觸碰瘋長,疼得她眼前發黑,卻死死咬著唇,沒漏出半點聲息。
“阿婳,你說左航會不會來?”
皇帝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銅鏡里交纏的身影,“他若看到你這模樣,會不會更恨你?”
寧婳閉上眼,睫毛抖得像瀕死的蝶。
三日前傳出的暗信在舌尖發燙——“瑤光宮地磚第三塊下,有暗道通寢殿正殿”。
她算準了左航會來,算準了他會借“救駕”之名踏破這牢籠,卻沒算到,要以這樣狼狽的姿態,等一場終局。
皇帝終于起身,慢條斯理地系著龍袍,語氣帶著貓捉老鼠的戲謔:“朕在正殿等他,你……乖乖待著。”
腳步聲消失在殿外,寧婳才猛地從琉璃臺上滑落在地。
她扶著墻站起來,銅鏡里映出滿身的紅痕,新舊交疊,像被揉爛的花。
她從妝匣最底層摸出火折子,指尖的寒意比寒毒更甚。
火折子“噌”地亮起,她抬手點燃了帳幔。
絲綢遇火即燃,烈焰瞬間竄起,舔上梁柱,濃煙裹著灼熱的氣浪翻涌,嗆得她劇烈咳嗽,眼底卻沒有半分懼意。
就這樣吧。
就這樣燒干凈吧,燒干凈那些屈辱,那些算計,還有她對不住的那個少年。
正殿里,皇帝正坐在龍椅上,指尖敲著扶手,面前跪著滿地顫抖的侍衛。
左航提著長劍闖進來時,火星正從后殿的門縫里往外冒。
“陛下倒是清閑。”左航的劍直指龍椅,甲胄上的血珠滴在金磚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皇帝笑了,笑得陰鷙:“朕知道你會來。畢竟,是朕滅了你們左家滿門。”
“是朕一念之差,放虎歸山。成王敗寇,朕認了。”
左航的劍抵在皇帝咽喉,寒光映得龍椅上的人臉色慘白。
禁軍的尸體在殿內堆疊,血腥味混著未散的龍涎香,成了最諷刺的祭奠。
“認了?”左航的聲音冷得像西北的冰,“陛下認了,可左家三百口的冤魂認不認?被戰火連累的百姓認不認?”
皇帝笑了,笑得自嘲:“左航,你以為扳倒了朕,就真的贏了嗎?”他偏頭,看向偏殿,“她身上的寒毒,終究替她選擇朕。”
左航的劍又逼近半寸,劃破了皇帝頸間的皮膚:“竟然是你,寒毒竟然是你給她下的!”
“呵呵。”一代帝王,機關算盡,到頭來栽在一個女人身上。
后殿傳來火光,濃煙順著門縫灌進來。
左航心頭猛地一跳,轉身就往后殿沖。
火舌已經舔破了殿門,灼熱的氣浪幾乎要將人掀翻。
他在火海里摸索,終于在墻角摸到一抹冰涼的肌膚。
“寧婳!”他將她拽起來,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手忙腳亂間扯開了她身上殘破的衣衫。
月光從燒毀的窗欞擠進來,落在她裸露的肩頭。
左航的動作驟然僵住——那片肌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紅痕,有的是指印,有的是齒痕,像一張丑陋的網,將記憶里那個眉眼清亮的少女纏得密不透風。
他的呼吸瞬間停滯,心口像是被巨錘砸中,疼得幾乎窒息。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流言,那些佩兒臨死前的欲言又止,那些她信里寫的“勿念”……原來全是真的。
“左航,你滾。”寧婳的聲音從濃煙里鉆出來,冷得像冰,“別碰我。”
左航沒動,只是死死盯著那些紅痕,眼底的猩紅幾乎要溢出來。
他伸手想去抱她,卻被她用盡全力推開。
“我讓你滾!”寧婳的聲音嘶啞,撕開堪堪蔽體的衣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你看到了?這就是我!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寧婳!”
她指著自己滿身的紅痕,笑得凄厲:“你救我出去又能怎樣?帶著我這副身子回西北?讓你的弟兄們戳著脊梁骨罵你撿了個皇帝用過的破鞋?左航,你不嫌惡心,我還嫌!”
“阿婳……”左航的聲音發顫,像被凍住的弦。
“別叫我阿婳!”寧婳猛地后退,撞在燒得滾燙的柱子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眼神卻亮得驚人,“我是大啟的皇貴妃!是你嘴里的妖妃!是害你左家滿門抄斬的罪人!你救我?你憑什么救我?”
她忽然笑了,眼淚混著煙灰滾下來,在臉上劃出兩道狼狽的痕:“左航,你看,城守住了,壞人也伏法了。燒死我,對我們都好。”
左航看著她眼底的死寂,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刺穿。
他忽然彎腰,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打橫抱起,用自己的甲胄護住她,轉身沖進火海。
“左航!你放開我!”寧婳在他懷里瘋狂掙扎,指甲掐進他的皮肉。
她鬧累了,指尖絞著披風的系帶,語調淡淡的,“你放過我吧。”
左航沒說話,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火焰在身后呼嘯,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
他低頭,在她耳邊啞聲道:“阿婳,我來帶你回家。”
濃煙嗆得他幾乎暈厥,懷里的人卻忽然安靜下來,只是死死咬著他的衣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左航抱著她,在坍塌的梁柱間狂奔,身后的宮殿在火中轟然倒塌,而他懷里的溫度,是這無邊煉獄里,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