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懷安一劍破氣,赤霄劍魂竟在天梯中微微震顫,化為虛影,未曾如以往那樣重壓來者心神,而是靜靜凝視著那柄無名之劍,似在審視,又似在低語。
他不知道,在這一刻,山巔的劍碑后,那座鎮(zhèn)封劍魂的石臺也微微亮起一道古光。
沉懷安強撐著氣血翻涌的身軀,繼續(xù)往上,一階一階,如行劫道。他的步伐從未這麼沉重,卻也從未這麼堅定。
——一步、兩步……直到第一百五十階。
這里,是青華劍門歷來登梯試劍的「天分線」,能走到此者,基本可入外門,若能無丹藥之助撐過,便可破格納入內(nèi)門考察。
山巔之上,一陣低語竄動。
“他沒停,他還在走?”
“沒人幫他,也沒服藥……他就這麼撐過來的?”
“我曾經(jīng)見過一個人,不靠丹藥撐過一百五十階……他后來成了七代劍首?!?
這話出口,周圍忽然靜了。
那是青華劍門上一代傳奇,「絕劍·魏仲禹」。天資不顯,出身寒門,卻在血戰(zhàn)中一劍斷宗,立名天下。此人如今行蹤不明,但名聲猶在。
有人眼神複雜地望向那雨中的身影:“此人……或許也是那種命。”
就在此時,主殿中傳來一道古樸鐘聲——「長鐘三響,啟問劍堂」。
這是門主下令,啟劍堂試問,凡踏過一百八十一階者,皆可直入問劍堂,由長老、門主親問來歷,觀心識,判其可否留門修行。
沉懷安步入第一百八十二階之際,只覺天地為之一靜,周身的劍意竟忽然消散,彷若萬刃退避。
他低頭一看,階下雨水皆被無形劍勢斬斷,化作細絲。
而他體內(nèi)那柄劍意,如今竟自發(fā)升騰,與天梯之勢遙遙呼應(yīng)。
“這是……”他抬眼看見,一道白袍自山門內(nèi)緩步而來,氣度雍容,鬚發(fā)皆白,身后幾名年輕弟子簇擁。
來者正是青華門主,風(fēng)鏡玄。
“你叫什麼名字?”風(fēng)鏡玄聲音沉穩(wěn),卻如大鐘一響,震得山雨頓止。
沉懷安抱拳低頭,道:“沉懷安,來自無門無派,試劍而來。”
風(fēng)鏡玄目光如炬,盯著他腰間之劍,“你這柄劍……有些年頭了?!?
沉懷安不語,似不愿說多。
那白袍老者微笑一聲,道:“很好,能不妄語,是修行第一課。隨我入問劍堂,既有令牌,當?shù)靡粏栔畽C?!?
沉懷安點頭,邁步而入。
眾弟子紛紛讓開,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沉默不語,唯獨那位一直凝視他的內(nèi)門長老,忽然低聲對旁邊弟子說道:
“讓人查查沉懷安這個名字?!?
“師叔覺得……他有問題?”
“不是有問題,”那人瞇起眼睛,“是他身上,有殺氣未退的痕跡……這是從戰(zhàn)場或死局中活下來之人,若不慎查明,恐為禍根。”
那弟子聞言,立刻低頭應(yīng)是。
……
問劍堂內(nèi)。
這是一座環(huán)形石室,中央立著九根劍柱,代表青華九脈,每根劍柱上皆刻劍經(jīng)、劍意、誓言、血契。
風(fēng)鏡玄負手而立,道:“沉懷安,劍門非亂世市井,不收宵小之徒。我且問你三問,答得我意者,可入門,否則……自行下山?!?
沉懷安點頭:“請問。”
風(fēng)鏡玄望著他,聲音低沉如山雷:
“第一問:你為何修劍?”
沉懷安沉默了片刻,答道:“因手無寸鐵,曾求生不得,唯有劍可自保。”
風(fēng)鏡玄眼神一閃,未置可否,問第二問:
“你此來,為求何途?”
“劍可殺人,我求殺人之劍?!?
“殺誰?”
沉懷安眼神如鐵,緩緩?fù)鲁鋈郑骸澳想x侯?!?
此言一出,問劍堂內(nèi)氣氛驟變,數(shù)名長老起身,面露驚色。
風(fēng)鏡玄瞇起眼:“你知你在說什麼嗎?南離侯乃大晉朝宗室封爵,兵權(quán)在握,背后與天元宗同氣連枝。你……竟言欲殺之?”
沉懷安抬頭直視風(fēng)鏡玄:“他三年前,屠我滿村七十七人,老幼皆不留。唯我一人逃生。此生不殺南離侯,我沉懷安劍,永不出鞘?!?
此語出,九根劍柱同時震動,似天地動容。
風(fēng)鏡玄久久未語,只是看著他,忽然長歎一聲:“少年,你走的是血劍之道,問你第三問——你有膽,走到底嗎?哪怕萬劫不復(fù)?”
沉懷安深吸一口氣,單膝跪下,將劍平舉于前,目光灼灼如火:
“我此生,所行無悔?!?
風(fēng)鏡玄凝視他半晌,終于微微頷首。
“好。劍門千年,從未怕過有血性之人。你,自今日起——青華外門弟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