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鉛，夜色壓山，萬林寂靜如死。

風岫山下，一名青衫男子靜立雨中，神情冷靜，眼神卻宛若深淵。他衣衫雖舊，卻束得整齊，背后一柄古劍，劍鞘乾裂，似早年未曾再換；在他周身，無任何氣機外洩，卻自有殺意若雪，在雨中不化。

他叫沉懷安。

劍修，無門無派。此刻獨立于劍門之外，與青華劍門這座赫赫宗門，隔著一道天梯與山門。

他不是來拜師的，他是來——闖門試劍。

“來者何人？”兩名青華外門弟子當先攔下，他們身著灰青劍袍，腰間長劍齊備，眼神銳利如鷹。這是劍門規矩，夜間封山，非門人不得入內。凡擅闖者，殺無赦。

沉懷安淡淡行禮，從袖中取出一塊古舊木令，那令牌色澤暗沉，邊角殘破，卻刻著三個字：「青華引」。

“此令可試劍。”他語氣不高，卻不容置疑。

那年長的弟子見之微怔，壓低聲音對同伴道：“這是……劍門舊令，五十年前誅妖之戰后頒發的援手令，早已停用，但規矩還在。”

年輕弟子皺眉：“這人看著不像曾立功之人。”

“那是前人傳后人也可能，”年長者語氣微頓，“讓他過吧，天梯自有分曉，山主也會感應。”

沉懷安聽罷不語，踏出一步，走入那條直通山巔的古道。這條路名為——劍閣天梯。

山道蜿蜒，階石濕滑。自古，凡欲入青華劍門者，皆需踏過這三百三十三階，每一階皆封有劍門歷代先賢之劍意，無劍心者，寸步難行。

第一階，他落足時，只覺腳下一沉，劍意如風捲入體內，狂嘯間似要割裂五臟。他咬牙不語，眉目不動，僅以心法《斷念劍訣》壓住洶涌氣血。

這門殘訣，是他十三歲時在無人荒墟中從一具尸骨上得來。那時他沒劍沒名，滿身泥血。老者拾他回山，教他劍訣，只一句話：「這世上沒有天才，只有活下來的人。」

如今他活了下來，帶著這柄無名劍，走到了這里。

第二階、第三階……沉懷安步步如斬，體內真氣在狂暴劍意壓迫下翻涌激盪，如破舟遇風浪。

當他踏上第九十九階時，額角血珠悄然滲出，雨水混著淚與血，從下巴滑落，滴在濕漉漉的石上。

這場挑戰，不只是登階試劍，也是與自己過去一身孤魂野鬼的和解。

此刻，青華劍門山巔，數十名弟子悄然聚集于「問劍亭」外，看著那道在風雨中緩緩而上的身影。

“這人是誰？”有人問。

“自下界來的散修，報名冊上沒名。”另一人回應，語帶譏諷。

“散修？真不知死活，也想登天梯？”

“嘖，若沒那枚令牌，他現在應已尸骨無存。”

然而，那名年長內門弟子卻眉頭緊鎖：“你們不覺得……這人的步伐太穩了嗎？他沒有修我門《青華正宗劍訣》，卻能引劍意入體而不崩心脈，這……不尋常。”

他沒說的是，這已不是普通劍修能承的劍氣壓力，許多外門弟子踏過第七十階便需內服丹藥，而這人，血雖滲、步卻穩。

……

天梯之上，雷聲驟響。

沉懷安停在第一百一十一階，身體劇震，膝蓋微屈，終于露出破綻。

這一階，封印的是青華三代掌門「赤霄真君」之劍魂，其劍意霸烈如天罰，傳聞其生前可斬山碎河，一劍過后萬鬼長嘯。

沉懷安心神幾欲碎裂，體內氣海激蕩，劍意逆沖經脈，幾欲崩潰。

“快回頭！”腦中一道聲音咆哮，是自保的本能。

但他閉上雙目，默念心訣：「斷念，不為殺，不為名，只為活——」

他忽地拔劍。

那柄從未出鞘的古劍，在風雨中凄然一鳴，破空之聲貫穿天際，如亡者厲嘯！

三丈劍氣如瀑狂洩，直面赤霄劍魂之壓！

山巔眾人驚然起立！

“他……劍出了！”

“那是什麼劍氣？不是我青華正宗風格——那是……殺道之劍！”

有劍修低聲道：“那不是普通劍意……那是從生死邊緣走回來的人，才會有的劍。”

……

遠在劍門主殿，一位盤坐靜修的白袍老者驟然睜眼，輕聲道：

“有趣……萬里之外，一柄沉劍，如今竟也欲再飲血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