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鏡玄一聲「可」，落地如鐵。

自問劍堂出，天邊云散月明，雨水在石階上匯成長痕，彷彿血色未乾的劍痕。

沉懷安手持令牌，被引至外門居所。與主峰相比，外門山腹寒僻，弟子眾多，資源有限。多為地方寒族少年、散修或舊功勛之后。

領路的是一名叫葉遲的外門執事，年近三十，行事干練，對沉懷安頗有幾分好奇。

“你知道外門是怎麼運行的嗎？”葉遲走在山道邊上問。

沉懷安搖頭：“不知?！?

“簡單說，劍門收徒，外門為基。分三等九列，上者可得內門考覈之機，中者留外門修習，尋常人終老于此。下者……每年考覈不過，便會被逐出山門。”

“何為考覈？”

“比劍，測靈，問心。三項缺一不可?！?

“我擅比劍?！背翍寻财届o答道。

葉遲微笑，心道：擅比劍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外門居所為石屋群落，每人一屋。沉懷安分得最角落一間，門前老樹斜斜伸枝，葉片未干，水珠猶滴。他進屋簡單打掃，將破劍橫于榻前坐定，調息。

屋外已有人悄聲議論：

“就是他？破了天梯進門那個？”

“聽說他說要殺南離侯，笑死人?！?

“劍門不是養瘋子的地方……真當自己是魏仲禹？”

“等下一場練劍，讓他知道這里不是他可以撒野的地方?！?

沉懷安閉目不語。這些聲音他聽過太多，不過是浪濤拍岸，沉得住心，才走得遠。

次日未明，鐘聲驟響，為劍門「初試日」。

外門弟子皆聚于「棘葉場」，按籍列隊。沉懷安立于最后，身旁少年身材瘦削，滿臉緊張。

“你是新來的？昨天試劍那個？”少年小聲問道。

“是?！背翍寻泊?。

“我叫賀云歌，我……我靈根不好，但我想留下來，我娘說只要我撐過第一年，就能在山下開家鋪子……”他絮絮叨叨，像怕不說話心會亂掉。

沉懷安淡淡一笑：“那你就別輸。”

這句話讓賀云歌一怔，然后下意識點頭。

初試分為三場：識器、試劍、問心。

識器場中，長老拋出數十柄低品靈劍，讓弟子以心感之，能使劍應手者即為通格，無感者為劣。

沉懷安立于人后，手握一柄斷刃，心神微動，劍竟「嗡」地一聲震鳴。

長老眉頭挑了挑，看了他一眼：“此子劍意強橫……但劍性偏殺，不易引導。”

第二場試劍，採分組對戰。沉懷安第一場對上劉崇勝，一名入門兩年的實力弟子。

「他不是剛來的？直接讓他對上劉崇勝？這不是找死？」

觀戰弟子滿場私語。

比劍開始。

劉崇勝一出手便用上《青華正訣》中的「連環三影」，劍光如流，身法靈動，極具壓制性。

沉懷安不動，直到對方第三劍襲來之時，他側身一讓，破劍出鞘，一劍平斬！

只聽「砰」地一聲，劉崇勝人已跌出圈外，胸口劍痕若隱若現，臉色發白。

全場驚愕。

——那不是什麼華麗劍法，只是最樸實的一劍，卻快得令人無從反應！

一名觀戰長老目露異色：“這劍……像是從戰場上千錘百鍊出來的殺招?！?

比劍結束，問心在即。

沉懷安被引入一座石室，內有青銅古鏡。據說乃上代劍首所留寶器，能照人心念。

鏡中浮現他十三歲時，滿地尸骸，烈火焚村，他躲在尸堆中睜眼，眼中滿是死意與倔強。

長老看了一眼，默然點頭。

“此子，心中無妄，劍意不退，可入外門上列?！?

消息傳出，外門沸騰。

一名散修，無派無名，一日之內破天梯、入劍堂、壓試劍、通問心，竟成上列弟子！

而在另一座幽深劍閣中，一位身披青衣、容貌俊美的少年翻著書卷，目光平靜，旁人低聲道：

“師兄，那沉懷安，入門了?！?

那少年合上書卷，語氣平淡：“知道了。既入門，自會見面。”

他名喚蘇子清，當代青華內門親傳第一人，與風鏡玄同修血脈，門中暗傳，他或是下一任掌門候選。

……

夜晚，沉懷安回至石屋，點起燈火，手中古劍仍舊橫放。忽有輕敲門聲。

“是我?！遍T外傳來葉遲聲音。

開門后，葉遲丟下一封竹簡，道：“山主讓我轉告你，此物或許與你之劍有關。”

沉懷安接過，竹簡內有殘頁一段，乃是《斷念劍訣》的后續篇章。

他的心微微一震。

這世上……竟還有人知曉此訣來歷？

而頁末只寫一句話：

“斷念者，不問來路，只問此劍能否斬斷天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