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懈型原始人

那是2007年的春天，奧斯汀·麥科德別無選擇。他是羅切斯特理工學院的應屆畢業生，平均績點2.2，不能如期畢業。奧斯汀看了看身邊的同學，他們在大蕭條到來之前的蓬勃日子里接受了蘋果、谷歌、華爾街的銀行和硅谷資金充裕的新興公司的工作。反觀奧斯汀自己，沒有工作，沒有學位，只有擺在他父親地下辦公室里的一堆樂高積木。

但他有一個愿景。奧斯汀是個把高中和大學時光都花在了電腦上的極客，他深知保護數據安全在數字經濟中的重要性。大公司當然有能力聘請專業人員來處理敏感數據的存儲和保護，小企業也需要便宜和快捷的方式來確保他們的文件永遠安全。在沒有啟動資金的情況下，奧斯汀用樂高積木、熱熔膠、路由器的部件和一塊烙鐵做了一個功能寥寥的產品模型，可以把數據復制到云端的服務器上。但沒過多久，他已累計有8萬美元的信用卡欠債，親近的朋友和師長都勸他在破產前及時止損。

可奧斯汀依然向前推進。這一年他創立了一家叫Datto的數據備份公司，并且申請到了專利。但他還沒賺到一分錢，而且時常犯錯。當朋友們聊起自己文明又常規的工作時，奧斯汀聊的是自己的使命。朋友們時常帶著尷尬的微笑說他瘋了，簡直著了魔。別人都賺著真金白銀，他卻宅在自己康涅狄格小鎮的家中苦熬。

換成你的話，你會繼續干下去嗎？

然而，在全國各地奔波輾轉多年后，奧斯汀最終擁有了自己的客戶基礎，一群IT專業人士忠實地信任并依賴Datto公司的產品。在颶風桑迪摧毀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基礎設施后，Datto公司的硬件產品讓紐約的企業還能迅速恢復數據，安然如初。激動人心的事終于來了，有大公司出價1億美元收購奧斯汀的公司。對于一個花了六年才畢業、考試成績總是C的學生來說，這已經很不錯了。

奧斯汀打電話給律師，問是否應該接受這筆交易。“絕對應該接受，”律師敦促道，“然后你大可以在南太平洋的私人島嶼上，用余生來慢慢后悔。”

但奧斯汀沒那么肯定。他有一種預感，覺得自己的公司還大有可為，現在出售可能是錯誤的決定。他還認為員工也該從中分一杯羹，最好的日子還在后頭呢。他拒絕了那筆錢，繼續經營自己的公司，五年后，美國最大私募股權公司之一的Vista私募向他發出了15億美元的收購邀約。這一次奧斯汀接受了，這位昔日的羅切斯特懶人成了美國最富有的人之一。

要是問我奧斯汀為什么能成功，我可以給你一個簡單的答案：因為他是一個原始人。更確切地說，奧斯汀是一個不懈追擊的原始人。他能在喧囂的噪音中分辨出真正的信號并保持對目標的專注。他深知什么時候該全速前進，什么時候該減速。他明白什么時候該走捷徑，什么時候該追求完美。他知道什么時候說“是”，什么時候說“不”。

說到事業發展，一個文明人可能會聯想到馬拉松運動員，要像他們那樣不屈不撓地前進。至于這么做是否明智或者是否會成功反而不那么重要。以我自己為例。1991年的秋天是我人生中一個充滿希望的時期。那時，我從哥倫比亞大學獲得了國際事務碩士學位才幾年，已經很幸運地獲得一連串有前途的入門級工作機會，包括做當時加利福尼亞州眾議員梅爾·萊文的助理工作，以及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國際新聞部的實習。憑借這點工作經驗和簡歷上幾句漂亮話，我迫不及待地就想躍入想象中未來的光鮮人生。我夢想在外交、公共政策或者媒體領域從事一份更富意義和挑戰性的工作，并認為自己已經擁有了抵達夢想之地所需的一切。我申請了能找到的所有職位，準備了一沓熱情洋溢的自薦信。我確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個充滿活力的辦公室邀請我加入，和那些受過良好教育、技能卓越的人們一起工作。我認為，就像所有美國夢故事一樣，我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按計劃前進，這樣就能早點得到夢想中的工作。

然而，我被拒絕了一次又一次。

理性地看，我也知道不應該把這些拒信當作針對我個人的。這些拒信都是固定格式的統一回復，可能同時發給了幾十個甚至上百個求職者。但我打心底里覺得自己不是別的求職者，我就是我，不一樣的我。每次讀到“我們很遺憾地通知您……”，我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問題。我堅持不懈地投遞一份又一份簡歷，但這個策略顯然行不通。更糟糕的是，我的現金快用完了。由于拖欠學費，我已經放棄攻讀博士學位。我父親當時也瀕臨破產，他對我說：“不要接受過多教育卻無處就業。”

有一天，一位朋友不經意間提到的一個名字引起了我的興趣——埃利亞斯·布奇華，他曾幫助創立了當時全球最大的公關公司——博雅公關。布奇華是二戰老兵，曾為IBM公司、通用汽車公司、杜邦公司和通用電氣公司等行業巨頭的領袖提供咨詢。這些公司之所以能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布奇華幫助他們以清晰可信的方式講述自己的故事。布奇華甚至培訓過以色列外交部的高級外交官，而我曾為以色列駐聯合國代表團工作過，這讓我感到自己和他有了某種私人聯系。我要見見這個人。但怎么才能見到呢？

我最先想到的還是像之前那樣按部就班：向博雅公關公司的人力資源部提交一份申請。但說實話，我對這種方法已經不抱希望了。更重要的是，布奇華被助理們包圍得密不透風，我的簡歷注定要湮沒在幾百份簡歷中。是時候嘗試一種全然不同的方式了。我不想先加入求職混戰，再伺機從激烈競爭中脫穎而出。我要做出一個原始舉動，直接殺到隊伍最前面。

第二天我就去了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圖書館，撥弄著老式縮微膠卷和縮微膠片機，從館藏出版物中搜尋有關布奇華和他公司的情報。這些用智能手機幾秒鐘就能完成的事情，放到20世紀90年代初的“史前時代”，你得花上整整一個下午。那天晚上，我筋疲力盡地爬上自己沒有電梯的四樓的家。但那時，我已經知道了這個男人的一切。我要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下一步就是寫一封能引起他注意的信。

“親愛的布奇華先生，”我開頭就寫道，“我一直在沒有執照的情況下從事公關工作……”

接著我談了談自己的工作經歷，但不是簡歷上那種乏味的要點羅列。我搞了點好玩的花樣，埋了些明顯又有趣的暗示，以激發布奇華對我的興趣。寄出那封信的幾天后，我拿起電話打給博雅公關公司的辦公室。布奇華的秘書接了電話。我聲音顫抖著向她解釋說我給布奇華先生寫了信，想和他簡短地談一談。讓我吃驚的是，她給我接通連線了。

“我收到你的信了，格林伯格先生，但我們現在不招人。”布奇華粗聲粗氣地對我說。

“我明白，先生。”我回答，“我只想占用你的一點點時間。”

他妥協了。“星期五上午9點，到這兒來。”他說，然后掛了電話。

我在指定時間出現在他的辦公室。他像教官一樣，連珠炮似的問了我一系列問題：能寫得又好又快嗎？能和媒體一起工作嗎？能在危機中很好地自處嗎？我都給出了自己最好的答案。然后布奇華召見了公司的人力資源主管。接下來的周一，我參加了一個寫作測試。周二，我收到了入職通知書。

我為什么可以成功？因為我沒有遵守職場規則，不像其他人那樣排隊等候。我并非特別出挑，但表現得像個原始人。對于找到理想工作這個目標而言，我不懈追求；但對于規則而言，我變通了，走了捷徑。

不妨把我的經歷和暢銷全球的《虎媽戰歌》一書做個對比。這本書的作者蔡美兒是耶魯大學法學院教授，一位中國移民二代。她倡導嚴格又嚴肅的教育方式，強調自我激勵、努力工作，要求孩子們永遠保持積極向上的態度，即使努力的收效甚微，也不能放棄。英國前首相大衛·卡梅倫是這本書的忠實粉絲，他說，蔡美兒傳達的信息對孩子們尤其重要：“努力工作，努力嘗試，相信自己能成功，站起來，再試一次。”或者，正如另一位著名的英國首相丘吉爾在二戰之初說的那樣：“我所能奉獻的沒有其他，只有熱血、辛勞、眼淚和汗水！”

當我一份又一份地投遞求職簡歷，卻被所有公司拒絕時，蔡美兒可能會對我說要堅持下去，要保持積極的態度，不懈地繼續投遞簡歷——最終，總有一份簡歷會讓我找到對的人。蔡美兒、卡梅倫和丘吉爾關于“不懈”的觀點在培養孩子學代數、練鋼琴或者在人民抵御納粹入侵時或許有好處，但對于在現代經濟中求職立業沒有太大幫助。

當我加入與日俱增的求職人才大軍時，互聯網時代已經到來，經濟轉型開始加速。那時，“投出簡歷等待回復”的傳統求職方式就已經過時了，到今天，這種做法更是堪稱古老。沒錯，領英等招聘網站紛紛出現，取代了過去蝸牛般的電子郵件，但其背后的理念依然是文明法則：把釣線投入水中，坐等魚兒上鉤。正如我多年前領悟到的那樣，不懈型原始人對這種事沒有耐心，他們只會拿起長矛去打獵。他們明白，只是努力還不夠，一定要想方設法趕超到最前列。

最重要的是，在發現自己的前進方向有誤時，不懈型原始人也不怕立刻停步、轉身，找到新的路。